第11章 (2)

刀,怕是不成了。”

般若不信,他這調戲她的勁頭正足,哪裏像“不成”的樣子?

“請師父先放開,讓徒兒替師父包紮傷口。”

盤蒙盯着她看,臉色是異乎尋常的蒼白。般若漸漸有些沒底,難不成他真受了重創?

“為今之計,唯有雙……”他話未說完,忽然閉眼軟倒,直接把般若給壓進了水裏。

般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比往常重了好幾倍的盤蒙從池裏拖了出來。他尾巴上的傷口已不再流血,卻皮開肉綻觸目驚心。

上藥包紮後,般若靜坐一旁。

在盤蒙輪廓優美的腰腹下,那銀色蛇尾倍顯妖異。大神中有不少自獸形而化,宣梧王原身便是火鳳,天帝一族為金龍。盤蒙原身為半蛇半人,也許與他承繼父神母神的血統有關,也不算奇怪。

盤蒙醒來後,遺憾地嘆了一句。“心有餘,而力不足矣。”

般若無語。

青姬複活,暮雲卻離開了。臨行前托檀溪給青姬留了一句話:

“與夫人情分已盡,珍重。”

青姬定定許久說不出話,神色晦暗。碧水衆弟子均覺匪夷所思,當初青姬出事暮雲不離不棄,如今青姬複生怎麽他反倒離開了?

檀溪嘆道:“遇難時不離不棄,是他的情義;脫險後選擇離開,是他的本心。”

青姬不解。“什麽意思,難道他移情別戀了?”

“冥頑不靈。”般若搖頭,恨鐵不成鋼。“也難怪暮雲如此。檀溪的意思,你自己好生琢磨,等琢磨明白了,再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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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情深,越是眼中揉不得沙。忍得了她花心,卻忍不了她一次又一次因此身陷險境。暮雲是有情人,然而再多的情意,也經不住無情踐踏。

這一回,怕是徹底絕望了吧。

青姬帶着滿腹困惑回了點昆山,般若送她離開後立刻去見盤蒙,與他談起青姬受傷的經過。據青姬的描述,那位在點昆山傷她的銀發美少年,身上帶着魔氣。

“魔氣?”盤蒙淺笑。“果然還是被他們發現了。”

“放眼魔界之內,銀發,又強大到這種程度的美貌少年,我只知道一個人。”般若皺眉。“魔使銀重華。”

盤蒙颔首。“你想得沒錯。”

“我寧願自己想錯了。”般若難得傷懷。“先是花尋春,後是銀重華。他們出現在點昆山,究竟是為了什麽?”

“也許是來探望故人。”盤蒙意味深長。

“莫非是——”般若頓悟。“師父既然早有所料,為何不做準備?”

“何必準備?該走的,早晚也會走。只要不連累碧水就好。”

半個月後,妖界匹藍嶺。般若手執渾元刀,對面是人面虎身,一臉兇殘的怪獸梼杌。

梼杌列為四兇獸之一,有吞天噬地之能,般若本就不是它的對手,只靠神兵渾元刀勉力支撐幾個時辰,如今也汗如雨下,漸漸不支。

冒險穿過匹藍嶺,果然不夠明智。

妖界如人間分地而治,東部以太何狐族為王,西北部以百羽孔雀族為尊,南方則有南明花妖族。般若這一回的目标,正在南明花妖族族長手中,而匹藍嶺則是通往妖界之南的一條捷徑。般若本以為能躲開梼杌,然而這只梼杌顯然比青州那只聰明了不知多少,她的聲東擊西之計對它完全沒有作用,反而激怒了它。

梼杌虎視眈眈,只等着她耗盡體力。般若幾次逃跑不成,只得與它硬拼,索性迎頭而上。梼杌一愣,随即張開巨大的虎掌,朝她猛力拍去。般若躲過幾回,速度漸漸慢下來,忽然心生一法。

梼杌下回來襲,她順勢一滾,躺在地上不動了。

盤蒙神君的裝死大計,雖有失體面,卻也的确管用。梼杌疑惑地停下攻勢,緩緩朝她走去。般若攥緊渾元刀,準備趁它查看時出手相襲。

可是她又忘了,這只梼杌的智力很不一般。

靠近般若時,它眼中精光一閃,鋒利的虎爪直朝她胸口襲來。

般若還未反應,梼杌忽然慘嚎着滾到一邊,慌不擇路地逃了。

“不留後患。”來人音調溫和,卻也很冷酷。有人應諾,追了過去。

般若僵直了身體。這聲音耳熟得很……

“姑娘,梼杌已去。”男子彬彬有禮。“可有受傷?”

般若緩緩起身,搖了搖頭。

眼前的男人容貌清俊,溫和從容。那雙眼最令人深刻,純淨得如同被山泉濯洗過的寶石。他身着白衣,本人卻似乎比衣裳的顏色還要幹淨許多。

般若說不出話來。

男人一直微笑着望她,親切關懷。“姑娘為何一人在此?”

她盯着他看了許久。他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怒意,好脾氣地任她端詳。

“你當真……不認得我?”般若忽然顫聲問道。

他微怔。“怎麽,姑娘認得在下?”

此刻去追梼杌的兩人回歸,向男子拜道:“主上,梼杌已除。”

男子颔首,轉向般若道:“在下白宴。”

“白宴?!”般若驚訝失聲。“你真是白宴?”

白宴,以及白宴身後的鴉光和碧沅不約而同地皺眉,神情不一。

般若已無暇顧及自己是否失态,她腦中一片混亂。

白宴沒有死,卻不認得她。不僅如此,他還成了鴉光碧沅的“主上”?

魔使的主上,那不就是——

“看來姑娘的确認識在下,只是在下之前大病一場,失了些記憶。”白宴依然溫和從容。“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般——不,是方無月。我的名字,是方無月。”

白宴颔首。“無月姑娘,既然是舊識,本該促膝長談。奈何在下有要事在身,只能改日再敘。鴉光,你送無月姑娘離開此地。”

“不必了。”般若連忙推辭。“我自己走就好。”

“不可。”白宴目露擔憂,令人不忍拒絕。“若姑娘孤身再涉險境,在下必定寝食難安。”

紅衣鴉光輕笑道:“姑娘萬不要再推辭主上好意,就讓鴉光送姑娘一程。”

14十四章 玄鴉光

玄鴉光送般若走了一段,忽然搖頭嘆道:“鴉光向來憐香惜玉,誰想到姑娘時運不佳,注定要在我手上喪命兩次。”

般若聞言,知道他已想到自己與白宴的關系欲下殺手,莞爾一笑。

“首先,當初公子并未能致我于死地,談不上‘喪命兩次’;其次,公子如此待我,不怕你主上日後怪罪?”

玄鴉光手撫鴉羽,目露欣賞。“美麗又聰慧的姑娘,真讓人舍不得殺。只可惜——”他惋惜地搖頭。“你以為我家主上當真是失憶忘記了你?”

般若微怔。

“我家主上,并非你的夫君白宴。”玄鴉光正色道。“你對于主上而言,只是個麻煩。他不想親自動手,這才特意讓我來送姑娘一程。”

“既然如此,他大可不必從梼杌手下救我。”般若依然冷靜,完全不信他的說辭。

“主上是愛才之人,原本以為姑娘能為他所用,哪知卻救了個麻煩。”他自袖中展開手指,慢慢朝她逼近。“你可知主上為何讓我送你,而不是碧沅?”

“因為,碧沅從不殺女人。”話音未落,他的手指已朝她額頭而去,指尖黑氣缭繞。

般若輕巧地躲了過去。

玄鴉光有些意外。“姑娘身手不錯。”

“還有更不錯的。”般若朝他攤開手,掌心中躺着一支靜靜燃燒的黑色香條。

“菩提香!”玄鴉光臉色一變。

菩提香可克制魔氣,一旦點燃,周圍五步之內的妖魔在一個時辰內法力大失。只可惜菩提香五界罕有,般若總共只有那麽一小支,今日終于派上用場。

“玄使這一回也未必能要了我的命。”般若微微一笑。

“看來姑娘早知我等來歷,是我輕敵。”玄鴉光恢複了平時輕佻的模樣。“不過,即使沒了九成法力,鴉光仍然能輕易取了姑娘的性命。”

“那就來試試。”般若冷色,拔出渾元刀。

半個時辰後,玄鴉光喘氣,半跪于地面。“即使我暫時無能為力,半個時辰之後你一樣逃不了。”般若瞟了他一眼,揚手将刀入鞘,飒爽轉身而去。

走出玄鴉光的視線範圍,般若松了口氣,全身一軟歪倒在芳草甸中。

與梼杌之戰她已力竭,這回又多添了幾處內傷。般若的法力本領雖算不得多麽高強,卻相當能忍。忍痛忍傷忍疲憊,裝得若無其事震懾敵人,是她這些年練就的能耐之一。

至于半個時辰後……到時再說罷,她迷迷糊糊地想。

然而玄鴉光說得沒錯,她的确是時運不濟。在這精疲力盡的時候,偏偏又碰上了對頭——當年在人界虞公河對她糾纏不休,後來被青姬教訓了一通的妖狐含于。

妖狐含于是太何狐族的宗室子弟,這回帶着手下出門游樂,正好碰上草甸裏奄奄一息動彈不得的般若。含于認出她後,仰天長笑了好一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瞧瞧,瞧瞧,老天饒過誰?”

“公子英明!”衆喽羅連連附和。

“所以說何必掙紮呢?般若姑娘你早晚也要到本公子懷裏來的不是?”

“公子神勇!”衆喽羅繼續奉承。

般若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這只狐貍絲毫未變,還是那麽低俗下流。

“怎麽,還不服氣?”含于洋洋自得道:“把她帶回去,給本公子暖床。”

般若欲抵抗,轉念一想又停了動作。與其在這等着被玄鴉光找到,不如借力離開這裏。于是她作順從狀,低頭不語。兩名喽羅正要來扶她,忽聞一聲大喝。

“騷狐貍,給老娘住手!”

般若和含于不約而同地一愣。多麽熟悉的場面,多麽熟悉的語調……

“怎麽又是你!”含于惱羞成怒。

青姬從天而降,柳眉倒豎,粉面含威。“看來上回還揍得不夠是不是?還敢強搶人家姑娘——”她與般若大眼瞪小眼。“怎麽是妹子你?”

般若無奈笑道:“又要勞煩姐姐一回。”

“放心!”青姬拍胸脯,豪氣幹雲。“有姐姐在,絕不讓你被這騷狐貍欺負了去。”

一柱香後,青姬和般若被齊齊捆了送上轎辇。

青姬愧疚道:“我忘記自己剛塑魂不久,法力還未恢複……對不住了妹子。”

連帶青姬也被一同拿住,要脫身只怕更不容易。雖說青姬行事魯莽不靠譜,卻是一片赤誠,令般若感動。她将這一路的遭遇對青姬一說,青姬驚嘆道:“能從玄鴉光手裏脫身,妹子總算命大。落在這騷狐貍手裏也罷,失身總比丢命好。”

般若無語。

青姬當她難過,好言安慰。“放心,若騷狐貍真要不軌,姐姐會先榨幹了他。”

般若閉眼扭頭。“多謝了。”

兩人被綁到妖界之東,關進了專供含于尋歡作樂的狐貍洞。洞裏還關了一名梨花帶雨的少女,自稱來自孔雀族,外出散步時被含于強搶了回來。

所幸含于忙着赴宴,還顧不上搶回來的美人,兩人還有時間思考對策。

青姬來到妖界,本是為了尋找暮雲。

“我曾經聽暮雲提過,他來自南明花妖族。”提及暮雲,青姬頗有些傷感。“所以打算來妖界尋找他的下落。”

“你真想明白了?”

“這回是真明白了。”青姬感慨萬千。“別人走了也就走了,暮雲走了以後,我心裏總是空落落的。夫君再多有什麽意思?貼心的人,一個就足夠。”

般若靜靜聽着,思緒已遠。她也曾有一位貼心的夫君,十年生死,夫君成了魔君。玄鴉光的話她雖不信,但有一句話他也許說得沒錯。

今日的白宴,早已不是她的夫君。

這些年她東奔西走,無非是為了複活白宴的信念。如今白宴的确活了,她卻覺得他似乎不是自己要的那個人。

這是怎樣的矛盾哪……

“話說回來,妹子你來妖界做什麽?”

般若回過神。“我去南明找一樣東西。”

“你也去南明?”青姬激動道:“緣分哪妹子!”

“你們要去南明?”孔雀族的少女素音怯生生地加入談話。“花妖族向來不歡迎外人,聽說最近新族長将繼位,典禮在即,守衛必定更加森嚴,你們要進去怕是很難。”

“別說進南明難。”般若眉頭微皺。“眼下要逃走也不容易。”

“兩位姐姐別擔憂,我的族人必定會來營救,屆時一定将二位姐姐一同救出去。”素音看上去柔弱,此時倒反過來安慰她們。

“要走也不難!”青姬豪邁地往般若肩上一拍。“等我和般若休息好,帶你一起殺出去!”

般若忽然吐出一口血。青姬一驚,看了看自己的手,以為自己用力過猛。素音懂些醫術,替般若把脈過後,滿面擔憂。“般若姐姐受了很重的內傷。”

般若受傷不輕,卻不在表面,加上她之前努力隐忍,竟連青姬也沒看出端倪。來妖界這一路危險重重,療傷的藥早已用盡,此時終于無力堅持。青姬焦躁地喚人要求醫治,看守者卻置之不理。

青姬扶着般若道:“妹子,你的渾元刀呢?”

“被……搜走了。”般若無力地回答。

青姬略一思索,亮出蛇牙便朝自己手臂上咬去,被素音攔住。“青姬姐姐做什麽?”

“媚蛇之鱗可以治內傷。”

素音道:“媚蛇之鱗只對妖族有用,對凡人是劇毒。”

青姬愁眉不展。“這可如何是好?”

此時人聲喧雜,卻是含于赴宴而歸,半醉着前來挑人侍寝。青姬忙将般若傷情告知,要他尋人醫治。含于不屑道:“之前還好好的,突然就傷得那麽重,當我是傻子麽?我還就想嘗嘗這美人帶傷是個什麽滋味。來人,帶她走。”

他一指般若。

青姬勃然大怒。“就你?腎虛器短活兒差,也配得上我妹子?”

“我腎虛?!誰不知道妖狐含于威猛過人,一夜七回無壓力!”含于像被踩住痛腳般爆發。

“是,每回一彈指的時間而已。”

“你你——”含于氣得踹翻了身旁的兩個喽羅。“看什麽看!還不把她給老子拉出來!”

喽羅連滾帶爬地去拽般若。“不是這個!”含于跳腳。“是那個惡婆娘!”

青姬将般若托給素音,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含于一把将她拽到身前,面容扭曲。

“今晚就讓你瞧瞧老子的厲害!”

般若掙紮着要起身,被素音扶住。含于已經扯着青姬出了洞口,只留下幾人看守。

“可恨!”般若知道青姬是為了保護自己故意激怒含于,恨自己此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着青姬受辱。素音知她心思,也不知從何安慰。

含于走後不久,看守的喽羅忽然次第倒下,幾名藍衣青年閃身而入。素音驚喜出聲,原來是孔雀族人。素音請求來人将般若一同救出,般若還惦記着青姬,不願獨自離開。

素音略一猶豫,勸她道:“姐姐傷重,若不離開才真是辜負了青姬姐姐。再說——”她頓了頓。“聽說媚蛇一族并不太在意這種事……”

般若聽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禁怒道:“青姬看起來随便,你以為是真不在意?她向來強勢,若不是為了救我,怎會甘心受此折辱?”

素音愕然,随即愧疚低頭。“兩位姐姐的情義令人敬重。是素音考慮不周。”她轉頭央求幾名青年再去救青姬,青年面露難色,想是顧忌含于的狐族身份,不想公開與之為敵。

“素音妹妹的好意般若心領。”般若調息片刻,已恢複些精神。“此事本與妹妹無關,請妹妹先走。我去救出青姬。”

素音又再勸說,奈何般若決心已定,她只得與衆青年先離開了狐貍洞。般若先摸進旁邊洞穴找到了自己的渾元刀,又悄悄挾持了一名侍女,讓她帶自己去了含于的寝洞。

還未進洞,已聽得叫罵聲。

般若心下稍慰,知道青姬還未吃虧,打暈侍女們便潛了進去。

洞內,含于正全神與青姬糾纏,冷不防脖子上一涼。

“放開她。”

青姬驚喜道:“妹子你來救我了?”

般若回了她一笑,笑容還未全開,忽然眼一翻,就這麽暈了過去。

青姬和含于看着暈倒在地的般若,半晌無語。

15十五章 孔雀族

般若醒來時看見的第一個人竟然是小師弟阿菊。

阿菊滿面擔憂,鹿兒眼濕潤得像落過淚。見她醒來,他歡喜地在她肩上狠狠地蹭了幾個來回。青姬候在一旁,見她醒來也松了口氣,大力誇贊阿菊少年英勇。

阿菊解釋說這些日子恰在妖界之東,聽聞含于搶了個名為般若的人類姑娘回狐貍洞。他心中懷疑,偷偷找了過來,正遇上般若救人救了一半昏倒。于是他憤憤出手打暈含于,把她給搶了出來。

般若內傷未愈,三人在狐貍洞以西的百裏荒漠歇息片刻後才繼續趕路,迎面卻撞上了在荒漠中等待的素音和孔雀族的青年。原來素音竟一直沒有離開,在此徘徊希望能接應般若和青姬逃離。

衆人商議之下,決定去孔雀族,先将般若的內傷治好再做打算。

孔雀族的青年從腰間抽出一管木笛,吹奏起輕快奇特的旋律。一曲未畢,天空中飛來巨大的白鷺。衆人紛紛登上鷺背,般若與青姬同乘,阿菊禦風而行,跟在他們身後。

一路上,青姬不住地往後看。

“妹子,你師弟真是漂亮。”

般若白她一眼:“怎麽,老毛病還沒好?”

青姬連忙擺手。“你誤會了,我只是覺得他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

“大概是你從前來碧水時碰見過。”般若不動聲色。“阿菊看上去乖順,性子其實十分不馴,你莫要招惹他。”

“放心。”青姬嘆息。“如今除了暮雲,我誰也不想招惹。”

孔雀王族生活在妖界西北部的炎地之森,那裏氣候溫潤,風景如畫。孔雀族人愛美,看重容貌,族中以美貌男子居多,女子卻大多面貌普通。因此般若一行人到達後便受到了熱情的接待,尤其是般若與青姬,幾乎被簇擁在男人堆裏。阿菊看得氣惱,又擠不過高大的孔雀族人,只好躲在一旁生悶氣。

素音見般若面色尴尬,體貼地以內傷為由令二人脫了身,安置于吊腳竹樓。青姬舒一口氣,直嘆難以消受美人恩。

般若嘲她道:“從前三十幾個相公也消受得了,如今這才十餘個算什麽?”

青姬一窘。“從前的事,還提它做甚!”

素音又替般若細細把了一回脈,開好藥方令人按方配藥,定時熬好送來。般若看素音在族中地位不低,聽侍女們閑聊才知道她竟是孔雀王族十一王子的未婚妻。只是十一王子長年在外游歷,她們自然也無緣得見。

到了夜晚,情況更加尴尬。無數孔雀族男子在樓外求歡而歌,此起彼伏。更有奔放者裝扮華麗,直接前來敲門,只求一夕歡娛。

青姬疲于應付,抹汗道:“聽聞南海鲛族好色,沒想到孔雀族也不居其後。若不是你帶傷在身,我們又是未來十一王妃的客人,怕是此刻已經被吞得連渣都不剩。”

般若喝過藥,聽她這麽一說,微笑道:“鲛族愛美色,卻絕不拆他人伴侶;孔雀族則不同,男女之事極為随意,只求快活,不講原則。”

“我看素音卻不像那麽随便的人……”

“凡事總有例外。”般若撩開竹簾往外瞧了瞧,嘆道:“看來今晚是睡不成了。不如去打探打探南明花妖族的事,多些消息總是好事。”

“姐姐想知道些什麽?”阿菊忽然從窗外倒挂着探了進來,笑嘻嘻地坐在窗臺上。“花妖族正忙着換族長,熱鬧得很。”

“我們也聽說了。”青姬道:“可有什麽法子混進去?”

阿菊想了想,答道:“很難。花妖族居于深山,山中草木花藤皆為哨崗守備,外人踏入山麓便一定會被發現,除非能繞過山中草木直達族內。”

“可有水路?”般若問。

阿菊點頭。“有,不過走不了。”

“為何?”

“唯一的水路只通向千尺飛瀑,瀑下是妖界禁地陽離湖。”

般若皺眉。

“陽離湖邊,寸草不生。”青姬托着下巴,豔麗的眉眼黯淡三分。“這下可麻煩了。”

陽離湖之所以被稱做禁地,是因為入了湖中的生命,無論多深的修為,多強的本領,從來有去無回,所以這條水路明顯行不通。

“也能不是沒有辦法。”阿菊目露狡黠。“你們忘了,地上不行,我們還能從天上走。”

“怎麽走?我沒了法力,般若又有內傷,禦風駕雲都不成!”

“我們可以求孔雀族人幫忙。聽聞孔雀王族中有玄雀,極擅隐匿,應當能避過花妖族的耳目飛到族中。”

翌日,素音前來探望,順便為族人夜晚的放浪行徑道歉。相談之間說起南明花妖族,素音笑道:“聽說新任族長暮雲前些日子才回到族中……”

“暮雲?!”青姬驚叫出聲。

般若也很意外。難不成真是那個暮雲?

素音見二人驚詫,十分疑惑。青姬将實情相告,素音聽罷感動不已。

“原來還有這樣一段緣由。”素音神色忽變。“花妖族從不與外通婚,若暮雲真成了族長……”

她話未說完,青姬已經跳起來抓着頭發在屋內轉圈。“怎麽辦?不成,我得去……”

“姐姐,先冷靜。”般若轉向素音。“可知道什麽時候舉行典禮?”

“還有五日。”

青姬陣腳大亂,當下便要往外走,被般若攔住。“你這麽去,連花妖族的大門還沒看見便已經讓人給捉了。”

“捉就捉吧,只要能見着暮雲……”

“你以為被捉就能見暮雲?”般若無奈道:“典禮在即,花妖族人會讓你拐走他們的新族長麽?”

像青姬這樣的危險人物,不被人滅口了才怪。

“般若姐姐說得沒錯。”素音略一沉吟,如下了決心般道:“素音願以孔雀族之力助姐姐尋回夫君。”

素音主動提出幫忙,事情便容易了不少。只是般若傷勢遲遲未愈,眼看典禮将至,青姬心急如焚。素音勸說般若留在孔雀族養傷,由青姬帶幾名孔雀族人乘玄雀前去,般若卻執意不肯,不顧一切要與青姬同去。

阿菊惱道:“姐姐忘記在含于手上吃的虧了麽?如今還要逞強。若姐姐實在不放心,阿菊跟青姬姐姐去便是。”

般若盯着他看了半晌,輕聲問道:“你能保她安然無恙?”

“當然能。”阿菊的眼神純真無邪,充滿自信。

般若又看了他一會兒,還是搖頭道:“我不信。”

阿菊氣結,憤憤離開。

“妹子,你這幾天有些奇怪。”青姬深覺不妥。“從前你可不會如此小心。難道你還放心不下姐姐的本事?”

般若看着她,沒有說話。

青姬抹了一把汗。“姐姐從前的确有些冒失——不過現在已經改了許多,再加上有孔雀族人幫忙,即使不成至少也能全身而退。放心。”

般若搖頭。“有些事情不對勁。你如今法力微薄,我怕——”

青姬大剌剌擺了擺手。“妹子你想太多了。”

“無論如何,”般若十分堅定。“明日我與你一同上路。”

當晚,般若睡得很沉。她夢見靜夜月沉,自己伏在盤蒙的膝上,全身舒展。盤蒙的手指如羽,在她頭發上撫摩,一下又一下,令她平靜下來。

“徒兒,你為何不安?”他的聲音溫柔醇和。

“我擔心……”大概因為在夢中,她全然放松,顯露嬌憨。“師父,我擔心他們會……”

盤蒙神君沉吟片刻。“劫難天定,你如何攔也是攔不住的。”

“算計我也就罷了,”般若憤憤。“可是青姬不行。我很難得才有這麽一個朋友……”

“看來她對你來說的确很重要。”

“當然!”她毫不猶豫。

盤蒙默然許久。

“我看見了白宴……”般若忽然喃喃。“他有些不一樣了。”

“是麽?”他愛憐地注視着她。“離他遠一點,他會傷害你。”

“我知道。但還是不甘心,這麽多年——”她嘆了一聲。“總得有個結果。”

“徒兒,你太執着。”

“是啊——”般若微笑着,找到他的手,貼到自己的臉龐上。“徒兒最近時常夢見師父。”

“那是因為你——愛上為師了。” 盤蒙從容一笑。“準備好做師娘了麽?”

般若一驚,忽然從夢中清醒了過來。

窗外已是黎明破曉時,她身旁空空如也。

青姬不見了。

16十六章 解謎題

青姬,這自大随意的家夥竟然趁夜先行,與兩名孔雀族青年乘玄雀去了南明山。

般若看過她留下的字條後,臉色相當難看。素音勸說許久亦不見她心緒舒解,只得喚來阿菊,兩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般若默然不語,半晌後道:“我要去找她。”

素音為難道:“族中已無玄雀。”

沒有玄雀,也就沒有進入花妖族的方法。難道真是命定劫難不可阻攔?希望一切是自己多慮,否則她絕不放過始作俑者,不管他們是何目的。

般若手掌入袖,暗暗捏緊了渾元刀。

第二天,玄雀歸來。跟着青姬的孔雀族男子面帶愧疚未語先跪,向素音請罪,只言他們都低估了花妖族的能耐,剛入族中便已被發現。三人慌不擇路地逃離,偏偏天色不明看不清晰,竟一頭撞進了妖族禁地。玄雀受到攻擊,将青姬摔進了陽離湖。兩人現出原身,才得以逃脫。

一入陽離,再難回還。

素音将二人狠狠責罰了一通,擔憂地朝般若望來,似乎怕她悲傷過度。阿菊拉住般若的手,小心翼翼地喚了她一聲。

般若臉色微白,神情卻很鎮靜。

“阿菊,你先出去。我想跟素音妹妹單獨呆一會兒。”

只剩下兩人相對而坐,素音潸然淚下,內疚自責道:“都怪妹妹思慮不周,竟害得青姬姐姐命喪九泉……”

她本就生得嬌弱,這麽一落淚,更顯得楚楚可憐,令人不忍。

這件事論理也不是她的錯。她好心安排族人相助,是青姬這魯莽的性子闖下了禍。般若怎麽怪也怪不到她頭上,她這般自責,更叫人憐惜。

然而般若冷眼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沉聲道:“我有些事情不明白,還請素音解惑。”

素音一愣。

“當初在太何含于的狐貍洞,孔雀族人前來相救,我曾請求援手救出青姬,卻被拒絕。”般若垂下眼。“當時我只道素音你無權下令,且孔雀族不欲與狐族沖突。然而這趟南明之行,素音卻有能耐調動族人玄雀熱心相助,難道就不怕與花妖族結怨?”

“姐姐這話,是在懷疑素音?”素音雙目含怒,神情委屈。“素音被青姬姐姐的深情所動,這才不顧一切地出手相助。般若姐姐就算是悲傷過度,也不該胡亂揣測!我與兩位姐姐萍水相逢并無仇怨,何苦要費心算計?”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般若轉身,端出侍女送來的湯藥。“孔雀族中不缺靈藥,你卻給我開出這樣不溫不火的藥方,刻意拖延我的傷勢,又故意提及花妖族暮雲之事令青姬方寸大亂,連夜出發。你與青姬究竟有何過節,要如此暗害于她?”

素音神色幾番變幻,終于斂去柔弱,展露淩厲。

“她與我并無過節。我要對付的人,是你。”

般若心中驚詫,稍感安慰。既然素音不是沖着青姬而來,那她很可能并沒有死,而是被囚禁了起來以做牽制。但她實在不記得自己曾經得罪過孔雀族——

“為什麽?”

素音微微一笑,目露諷刺。“我們孔雀族人向來愛憎分明,對礙眼的人,不擇手段也要除去。你不必知道原因,只要知道我讨厭你,所以要你消失。”

“我受內傷,無法使用法術。你要我死很簡單,何必使出這些手段?”

“般若姑娘是盤蒙神君的愛徒,我還不想令神君憤怒,為我族招惹禍事。再加上……”她忽然停頓。

“那麽如今素音姑娘打算如何讓我悄無聲息地消失?”般若從容應對,眼中已有怒意。

“般若姐姐聽聞青姬死訊,心神大亂,竟獨自趕去南明山,被花妖族抓住,丢進了陽離湖。”素音緩緩地摘下發髻上用于裝飾的雪白孔雀翎。“我本沒打算要你性命,怪只怪你太聰明,看破真相。如今倒真不能容你活着,徒留後患。”

“阿菊呢?你要如何處理他?”般若忽然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你不必知道!”素音将孔雀翎晃了晃,化作一根寒光閃閃的長刺,朝般若迎頭刺下。

铛!長刺被般若手中的渾元刀一擋。

素音舉手又刺,般若靈活避閃,身形如梭,絲毫不見受傷後的凝滞。

“你!”素音大驚。

“我的傷已經好了。”般若冷笑。

她在孔雀族蟄伏這幾日,正是為了找到治傷靈藥。出生入死那麽多年,她早知妖魔狡詐不可輕信,凡事只有靠自己才能得轉機。

般若與素音交手幾招已占上風。她正想挾制素音問出青姬下落,阿菊忽然闖入,不由分說地打傷了素音,拉着般若逃出了孔雀族。

兩人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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