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7)
,照理說不該淪落到這番境地。他不禁有些好奇,便隐身在一旁。
她抱着嬰兒,退到了崖邊。正當他以為她要跳崖以免受辱時,她卻忽地一笑,朝那兩面盜匪求饒,表示不再反抗,只求他們放她母子一條生路就好。
盜匪邪笑上前,她從容地将嬰兒放在一旁安置妥當,便開始寬衣解帶。衣衫下的曲線玲珑,令盜匪們獸欲大漲,朝她撲去。
玄鴉光看得無趣,以為這女子不過貪生怕死之徒,正要離開,卻聽得盜匪一聲慘叫。原來她手中藏了一根打磨鋒利的尖銳發簪,趁一名盜匪不備,狠狠刺進那人眼中。而另一盜匪尚未反應過來,已被她緊緊抱住,身形急轉一同跌下山崖。
待玄鴉光趕到崖底,那盜匪早已氣絕身亡,女子渾身浴血奄奄一息,也是命在旦夕,卻怎麽也不肯咽氣。她望着他,目光帶着一絲懇求,仿佛仍有心事難了。
“你不想死?”玄鴉光挑眉問她。
女子用盡力氣,微微點頭。
“如果你現在選擇活下去,今後便要殺更多的人,甚至成為以殺人為生的惡魔。”他輕笑。“就算是這樣,也要活下去?”
女子毫不猶豫,依然點頭。
玄鴉光以心頭熱血令她成魔,從此以後,赤鴉烏沅,形影不離。
那個襁褓中的嬰兒,被他送到了遙城趙家。他趁趙家三公子病重時,将兩個孩子換了過來。那真正的趙三公子,早已咽了氣。他只知這孩子是碧沅親身骨肉,至于他的父親是誰,碧沅如何會落到如此地步,卻是碧沅心中禁忌,他也從未試圖了解。
他是邪魔,不是什麽好心人。救碧沅是因為好奇,也是被她的身份和面臨匪徒時的決絕打動。至于這孩子和她曾經的遭遇,他并不關心。
然而這麽多年相伴,他教她武技法術,與她共同進退,在戰鬥中保護她,也被她保護過。不知不覺,已習慣她站在自己左右,哪怕片刻離別,他也會覺得渾身不自在。後來他知道,那是寂寞。
魔神白宴曾經說過,當一個魔懂得寂寞的時候,代表着他已經動了情。
玄鴉光摸了摸頭上的鴉羽,又漸漸露出輕佻妖媚的笑容。
動了情啊……真是麻煩,可又有什麽辦法?
Advertisement
30三十章 歡羽香
遙城郊外,一條回城的必經之路上,般若與碧沅迎面對上。
“跟我走。”碧沅說得雲淡風輕。“或者被我打暈了帶走。你自己選。”
“憑什麽?”般若冷笑一聲。
“那就試試。”碧沅亮出手中魔劍。
兩人雖對立已久,但這樣單獨相對還是頭一回。般若随盤蒙修行十餘年,靈藥奇果用了不少,早已脫胎換骨成就半仙之體,雖然法力還算不得多麽高強,但她對敵經驗豐富,身形靈活,再加上神兵混元刀,倒也很少被打敗。至于碧沅,二十年前被玄鴉光以心口魔血重生,已是高等邪魔,但成魔畢竟時日尚短,比起鴉光銀重華這等千年妖魔差距不小。當然,對上般若,還是更勝一籌。
然而此刻般若的手裏,正有一段專用于對付邪魔的菩提香。
随後出現的玄鴉光,更為這場對峙增添了變數。
碧沅望向玄鴉光,目光複雜。“你為何要來?”
“赤鴉烏沅,從來都是同進共退。”玄鴉光眼角微彎,竟是從未顯現的一抹溫柔。“難不成阿沅你想抛棄我了麽?我可是會傷心的。”
碧沅定定地望着他,忽然緩緩地露出一絲笑意。這笑意令她的面容似冰雪初融,柔光熠熠。
明明是認真嚴肅的敵對氣氛,怎麽突然變得情意綿綿?般若無奈地揮了揮渾元刀。“二位,是不是該談些正事了?”
“碧沅為了趙寧生,必然會強迫般若就範;而般若此刻正需要一個邪魔來替她引出情根,她們倆一碰上,必然會有一場争鬥。”
雲山宮內,鶴昔王後淺笑着,将魚餌撒向魚池。“若是碧沅贏了,以般若的個性,必定不甘為人禁脔,寧可玉碎。惹怒了向來護徒的盤蒙神君,碧沅必死無疑。若是般若贏了,取下碧沅臍內三滴血,自然令她魂飛魄散。這步棋,怎麽走也是勝。”
“你就不擔心她們倆把話說開,發現彼此都是為了趙寧生身上的情根而來?”
“她們本就是敵人,哪裏會敞開心扉聊天?”鶴昔目露嘲弄,似已穩操勝券。“就算她們真的把話說開,本宮也絲毫不擔心。因為碧沅必定會為了解開情根而犧牲自己,這麽一來也不錯。”
安荷只覺得不可思議。“這趙寧生究竟是什麽人,能令她如此犧牲?”
鶴昔手指一頓。“當年呂芳兒被趕出家門時,已身懷有孕。”
安荷一怔,随即反應過來。“你說那趙寧生是——鳳王之子?!”
“不錯。半神之體,有今生無來世,入不得輪回。碧沅不可能不救他。”鶴昔秀眉微蹙,十指緊握,随即又松開。
安荷并不知道,當初鶴昔不僅設計令呂芳兒被趕出家門,最終還逼她上魔界與人間的出入口,目的是要斬草除根,令她與那孩子被邪魔吞噬掉魂魄,再尋不得。誰想到碧沅好命,遇到的是魔使玄鴉光。玄鴉光不僅沒有吃她,還以魔血救她一命,連那個孩子也被安排妥當,放在了趙家盡享榮華。
玄鴉光和碧沅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來人間查看趙寧生的狀況,鶴昔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暗候一旁,細密設計。如今,終于到了收網的時候。
安荷在她身側,細想整件事前後,不由得心驚肉跳。
一只毫不起眼的花雀飛來,停在鶴昔手心,叽喳幾聲,又再次飛走。
“消息來了。”鶴昔微笑。“這麽說,是碧沅勝了。接下去,就要看身在趙府那人的本事了。”
她望向遠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般若,碧沅。休怪本宮心狠手辣,事到如今,本宮亦是成王敗寇,再無回頭路。
般若被碧沅與玄鴉光捆得像個粽子一般丢去了趙府,正落在趙寧生懷裏。
趙寧生見心上人從天而降,自然喜不自勝。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高人”吩咐他,若想留住神女,只需将她鎖在某個房間裏便可。房裏自然早已施了禁咒,般若一進去便被卸了渾身法力,連筋骨也軟綿綿,只得任人宰割。
趙寧生将般若安置在房間裏,情意綿綿地只顧着看她,對坐一日也不覺得累,眼看着氣色也好轉不少。
碧沅在暗處看着,不免松了口氣。強迫般若就範這種行為連她自己也覺不齒,好在如今看來只需相處便可緩解情根的作用,也令她稍稍心安。
她不知道的是,情與欲,往往只在一念之間。更何況,就算是趙寧生心無邪念,也必然有人要令他生出些邪念,好讓一切順理成章地發展下去。
般若在趙寧生手上的這幾日,過得那叫一個郁悶。
碧沅莫名其妙把自己抓到這兒來,沒了法力和自由也就罷了,還多了一個清晨準時報到夜裏越來越晚離開的騷擾者趙寧生。雖說他只是盯着她看,時不時說幾句肉麻到極點的甜言蜜語,她也覺得渾身不自在,有股要揍人的沖動。
趙寧生倒是挺滿足。雖然他還不敢與“神女”有任何肢體接觸,但只要看着她,跟她說說話便已是莫大的安慰,更何況她有時還會用那雙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每當這個時候,他便會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
漸漸地,般若也察覺出他似乎對自己頗為尊重,不敢有什麽妄念,便放松了些,閑得無聊的時候還會跟他聊上幾句,稍作試探。趙寧生幸福得快要飄到天上,整日将那些好玩的事物精美的吃食往般若房裏送,伺候得小心翼翼。
說起來這事趙寧生也挺無辜,般若看他可憐兮兮也不免有些心軟,态度不似之前那般冷淡。兩人相處漸漸和諧了些,偶爾還能一起用頓晚膳,喝喝小酒。
于是意外便發生了。
這夜趙寧生喝過酒後,雙目發紅氣喘如牛,看她的眼神也十分不對勁。
般若心叫不好,瞧這樣子分明是酒後亂性,欲念上頭。她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挪。
趙寧生低吼了一聲,撲了過來——又急轉身,奔出了房間。
遠處,傳來幹脆利落的落水聲。
般若一愣,沉思片刻,忽然微微一笑。
第二天,趙寧生滿面愧色負荊請罪,只說自己不知怎地鬼迷心竅,竟做出那等龌蹉事,差點亵渎神女。般若只是聽着,并不表态。
趙寧生看她神情,以為她還氣自己魯莽,又悔又惱,恨不得剖心表白。
般若卻沒看他,反倒是猛地擡頭望向窗外。
“趙寧生。”
趙寧生一愣。這還是她第一次喚自己的名字,不由得令他心情激蕩。
般若看着他,眼神似乎有些漂移不定。
“你真願為我做任何事?”
“當然!”他滿心歡喜。
“好。”般若朝他伸出手,眼神裏竟然帶着一絲婉轉柔媚,明豔的臉龐微染紅暈,看得趙寧生心情更加蕩漾。“吃了它。”
趙寧生接過她手心的藥丸,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又毫無懸念地昏睡了過去。
這顆藥丸,足以讓他睡夠四個時辰,好令她有時間從眼前的困境中脫身,又能掩人耳目。都怪她太過自信,沒想到趙府裏竟然還有能讓她中招的人。
想必是那人在趙寧生身上收不到成效,又把主意打到了她的頭上。實在可恨!
般若咬破舌尖,恢複了幾分神志。
“看來他待你還不錯。”
不知何時出現在屋內的盤蒙神君,慵懶地倚在美人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扇。“怎麽,徒兒你動心了?”
他怎麽來了?般若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任何異樣,指尖掐入掌心努力維持清明。
“投桃報李,有何不可?”
神君挑眉。“徒兒心中已有計量。”
“那是自然。”
神君起身向她走來,唇角帶笑,眼底深沉。
“看來徒兒羽翼已豐,不再需要為師的保護了,嗯?”
最後一個字,音調微揚,亂人心神。
般若心如擂鼓,呼吸漸急,看着他漸漸走近,吐納之間氣息可聞。
那是只屬于他,與生俱來的氣息,正如一望無涯的須彌之海,蒼茫,濕潤,卻有熟悉的,令人沉溺的溫暖。然而此刻,這溫暖卻化作銷魂香,一絲一縷纏住她,令她失去理智。
“徒兒自會照顧自己,師父請回。”
她就快堅持不住……
“徒兒?”神君已察覺不對,探手而來。
般若忽然擡頭,握住神君伸來的指尖,雙目濕潤,媚意橫生。
他呼吸一窒,竟不知作何反應。
“師父。”她的聲音微啞,有種致命的吸引力。
她向前探身,依偎在他懷裏。“徒兒中了孔雀族的歡羽香,還麻煩你替我解了罷。”
他身體一僵。
這,這還是他那冷淡別扭的小般若麽?
神君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難道他苦守多年的真元在今夜就要不保?他額上的神印忽隐忽現,顯然正處于天人交戰之中。
時間不對,地點不對。他瞥一眼地上的趙寧生,還有個礙事的家夥……可是小般若她難得主動機會難得,雙修這種事麽,有時也不需要太講究。
神君的節操,早已慘不忍睹。
他正要動作,卻感到指尖一疼。
般若自神君的指尖擡首,雙眸漸漸恢複清明。
“多謝師父賜血。”
原來是這個解法麽?!神君的神情頓時變得很扭曲。她神志不清,倒還記得自己的血可解百毒……
“師父?”般若疑惑地看着他。
神君手指撫額。
“讓為師冷靜冷靜。”
31三一章 熙夫人
趙寧生在般若的房間裏待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出門,紅光滿面容光煥發,一副成就好事的模樣。不僅如此,他還将般若帶出了房間,将她介紹給了趙家人。
趙家上下無不震驚。誰也沒想到趙寧生竟然膽大包天到把神女給拐到家裏藏了起來,如今還正大光明地與她把臂同游,俨然一副情意正濃的模樣。
趙家長輩們十分糾結。之前他們反對趙寧生追求碧水神女,是以為他不過是一廂情願,怕令董家不滿,更怕趙寧生觊觎神女開罪碧水湖神。而如今看來,神女似乎也對趙寧生有意,情況便大為不同。董家與湖神相比,自然是後者更有分量。更何況董雲薇一直未對此事做出什麽過激的反應,似乎也接受了趙寧生別有所愛的事實。
這麽一思量,長輩們便都默許了趙寧生的荒唐舉動,甚至還都存了些撮合的意思。
般若在趙家,自然是頗受禮遇。趙家但凡有些分量的女眷傾巢而出,争先恐後地陪她品茗賞花,用飯聽戲。
在這些女眷中,般若只留意了兩個人。第一個,自然是趙寧生的原配夫人董雲薇;而第二個,便是趙寧遠的側室,曾經的熙夫人,如今的陳雅。
董雲薇在趙寧生把般若帶出房間時特意來看過她,神情十分複雜。也許是忌憚般若的身份,她只是一語不發拂袖而去,之後便一直避而不見。
陳雅只出現過兩次,顯然在趙府中地位不高。趙寧遠的正室夫人是魏家的大小姐,生得細眉鳳眼好相貌,唇角卻總帶三分譏诮,又愛斜眼看人,顯得驕矜刻薄。溫柔可人的陳雅在她身後站着,便如同一朵嬌弱的小花,惹人憐惜。
有這麽一個正室壓着,想必陳雅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然而她卻态度平和柔順,絲毫不見怨怼。這樣的人,若不是內心平靜與世無争,便是城府頗深。般若正在猜度她究竟屬于哪一種時,陳雅卻擡起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擔憂。
般若會意,借口如廁脫了身,果然見陳雅行色匆匆,往她而來。
“雅夫人,有事?”
陳雅咬了咬唇。
“姑娘,你真是碧水神女?”
般若挑眉。“你說呢?”
陳雅朝她一笑,神情似有期盼。“不知你認不認得——”
“長雅君是我三師弟。”般若索性挑明。“我是盤蒙神君的大弟子般若。”
陳雅喜憂參半。“果然!他如今可好?”
對于檀溪和熙夫人之間的姻緣,般若怒其不争,算不上有多麽同情。後來檀溪因此受傷,更令她對熙夫人多了一分不滿。如今看她露出這番模樣,般若心中不滿便都寫在了臉上,語氣也不由得嚴厲了幾分。
“他好不好,早已與你無關。”
陳雅一愣,讷讷道:“你說得不錯。”
般若看她這副順從的模樣,反而更加生氣。
“你更名為雅,分明是對長雅君還未忘情。既然如此,為何要離開他另嫁他人?別跟我說什麽不想耽誤他的仙緣,我不信這一套。”
陳雅臉色發紅,眉心微蹙。
“我的前世,不過是南陳元君手中的一枚拂塵,雖有靈性卻無靈根。元君應承我,此事之後便賜我人身。我與長雅君雖然只有一載夫妻之緣,卻也是海誓山盟,鹣鲽情深。難道我就舍得離他而去?”
“但他十世修道,眼看着就要榮登仙界。即使我自私留他于人世,也不過多了這一時姻緣。開罪了天界,就算這一世姻緣能得以善終,一世過後也要落個勞燕紛飛的下場。更何況,若他最終醒悟,得知我的私心耽誤,心中難無芥蒂。與其如此,不如暫時放手,謀個長遠前程。”
她目色深遠,娓娓道來。
“我要長相厮守,不要一時歡樂。這一世過後,我便功德圓滿修得靈根,相信不過百年也能修成仙身,到那時再去尋他也不遲。”
“至于寧遠……我欠他救命恩情,早晚也要還,不如在這一世了卻,好令我了無牽挂。”
聽了這段話,般若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她原以為陳雅是生性懦弱不敢有違于南陳元君的囑咐才做此選擇,卻沒想到她深謀遠慮,早已想得透徹。難怪她态度平和,不是與世無争,也不是心有城府,而是她志不在此,根本不屑與之相争。
盡管懂了陳雅的隐忍,般若從骨子裏卻并不贊同。百年等待,誰知道會有何變數?倒不如把握現在。正如她曾執意要令白宴複活,誰知道十年之後白宴的确是活了,卻又造就一個完全不同的局面。
般若與陳雅,一個只争朝夕願活在當下,一個隐忍不發求一舉成功。驚豔的昙花與一季不敗的千瓣蓮,哪一個更加美麗?不過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沒有對錯,也談不上誰更加高明一些,選擇不同而已。
“般若姑娘,”陳雅目露懇求。“這些話,請你不要讓長雅君知道。”
“放心。”般若應諾。她當然明白,檀溪若是知道了陳雅的心思,最終渡劫失敗,之前便是白白受罪,陳雅的一番苦心也必然付諸東流。更何況他二人之間的糾纏,自然應該由他們自行解決,不該由她來插手。
陳雅感激地微笑,随即又疑惑道:“你既是盤蒙神君的大弟子,為何又會與三公子……”
般若苦笑。“我也是身不由己。”
“難不成是他脅迫于你?”陳雅神色一變。“他不過是個凡人……難道有高人相助?”陳雅反應很快,立刻想出因果。
般若輕輕點了點頭。
陳雅悄聲。“待我想辦法通知神君,救你出去。”
“不必。”般若目勝秋水,深幽動人。“現在,我可還舍不得走。”
難道般若姑娘真喜歡上了三公子?陳雅觀察她的神色,又覺得不像。
“對了。”陳雅想起一事。“般若姑娘,你要小心董雲薇。”
“為何?”
“她不是——”陳雅目露不安。
“不是什麽?”董雲薇面帶微笑,施施然走來。“雅夫人,你背着大家在這裏對般若姐姐說我壞話,這可不太好。”
陳雅面色微白,卻還維持着平靜。“弟妹誤會了。”
“是麽?”董雲薇瞥了她一眼,望向般若。“般若姐姐,你可別聽有心人挑撥,妹妹對姐姐可毫無惡意。”
此時有侍女來尋雅夫人,陳雅不得不離開,只剩了她與董雲薇二人相對。
董雲薇上前,面露關懷。“般若姐姐,我聽說夫君他對姐姐做了無恥之事……他竟然敢這樣對你,姐姐一定很傷心罷?只是姐姐身為神女,怎麽會被他得逞?!”
般若面露無奈凄涼。
“我已被下了禁制,再無法力。”
“這就難怪了。”董雲薇一嘆。“夫君鑄成大錯,将來神明必定怪罪。我不能看他一錯再錯,這就安排人護送你出去。夫君那邊,我來應付。”
“這倒不用。”般若的神色裏多添了一絲羞澀。“木已成舟,回去又能如何?趙公子也算是俊美多情,我已不打算回去。”
董雲薇的神情頓時僵硬。“你不打算回去?”
“不錯。”般若微微一笑。“妹妹,今後你我可要好好相處。”
碧水福地,琨井。
盤蒙神君最近心浮氣躁,內火虛旺,于是閉關靜修。
他脫了衣裳現出蛇身,泡在冰泉裏數寶貝。懷抱紫玉壺,手握鲛王珠,心中一片安寧,世界多麽平靜。
神君閉上眼,舒暢地搖了搖尾巴。
還是這些寶貝好啊……不會鬧脾氣,不會離家出走,不會不需要他……
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在門口急沖沖地響起。
“師尊師尊,大事不妙!”
“玉小二,”神君的清淨被打破,頗有些不滿。“為師沒有教過你,身為男人必須要淡定麽?”
“師尊……”檀溪的聲音也出現在門外。“師姐要嫁人了。”
神君長眸一睜,摔了紫玉壺,碎了鲛王珠。
他一陣心疼,肝火更旺。
這就是她的計量?實在應該把這個不省心的徒兒抓回來,跟這些寶貝們一起藏在冰泉才好!
32三二章 素音怨
趙家低調地張燈結彩,為趙寧生與般若準備大婚。迎娶神女本是件有面子的大事,以趙家長輩們的意思應該越鋪張越好,但趙寧生說神女不想張揚,也不必驚動神君,婚禮從簡,日子就定在三天以後。
聽說這消息後,檀溪和玉髓不明就裏私自去見般若,又被她給敷衍了回來,更覺得其中大有問題。百般無奈之下,只好去通知師尊盤蒙神君。然而神君最終只是輕笑了一聲,非常萬惡地摸了摸他倆的頭:
“玉小二,檀小三。你們還得跟為師好好學學,什麽叫做男人波瀾不驚的氣度。”
檀溪和玉髓糾結着相繼離開,準備回去思考關于男人氣度的深刻含義,順便做好迎接大師姐夫的心理準備。“波瀾不驚”的神君從冰泉裏撈出紫玉壺的碎片,淚流滿面地一塊一塊往上粘。
徒兒沒了,寶貝也沒了,這是如何慘淡的神生!
婚禮前夜,萬籁俱靜,趙宅中的每個人卻都有種奇特的不安,仿佛有什麽隐藏在大紅燈籠照不到的黑暗之中,躍躍欲動。
般若和衣而卧,唇角帶笑,雙目明亮而銳利。
果然來了。
一個人影出現在房裏,依稀可見來者身形窈窕,動作靈活如飛鳥。
那人在屋內略停了停,從頭上拔下一件物事,在手中一晃竟化作一把寒光凜凜的長刺,朝床上飛身而來。正要刺入床簾,卻又有另一人翻窗而入,擋在那長刺之前,情急大叫:“住手!”
長刺去勢迅猛,只聽得入肉悶響,以及一聲痛呼。
這突變來得太快,般若翻身而起,也只來得及接住傷者,月色下這人的臉清晰可見,竟是陳雅。
行刺者果斷地從陳雅胸口抽出長刺,毫不遲疑地又向般若揮去。般若腰身一轉,已托住陳雅向上縱身飛起,躲開了這一刺。
月色大亮,房間中的情形一覽無遺。行刺者那一臉震驚落在般若的眼中,有些可笑。
“怎麽,很吃驚?”般若朝受傷昏迷的陳雅嘴裏喂了一顆藥丸。“我可等你許久了,董小姐。”
來者姿容平常,身姿矯健,正是董雲薇。
“原來是你故意設局。”她神情一冷。“那又如何?今天我照樣能讓你二人葬身此地。”
般若将陳雅輕放一旁。“殺人總得有個說法。不知般若是怎麽得罪了你?”
董雲薇眉心一蹙,冷厲道:“你搶走了我的夫君,我怎能容你?”
“你指的是趙寧生?”般若揚眉。
“當然。”
般若緩緩地拉開一絲笑意。“你确定?”
“你什麽意思?”董雲薇神情微異。
“先是歡羽香,後是雀翎刺,你一口一個般若姐姐,身手又如此熟悉,真當我愚鈍至此,認不出你的身份?”般若昂首而立,冷冷望她。“素音。”
董雲薇一愣。“你說什麽?”
“不必僞裝了。我很早便已懷疑你的身份,只想看看你究竟要做什麽,這才裝作不知。”般若從容向前一步,氣勢逼人。“你大概還不知道罷,真正的董雲薇是見過我的,而那夜你裝作不認得我,反而露了馬腳。”
董雲薇臉色一變,低低地埋首笑了起來,随着她的笑聲,身形也在漸漸抽長,再擡頭時,已是一張秀美的臉,赫然正是孔雀族素音。
之前在妖界,素音便已算計過她一次,險些要了青姬性命。後來素音被孔雀族的十一王子玉髓命人關在孔雀族的禁地反省,卻不知怎地又逃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被你發現了。”她唇角含笑,目帶殺意。“無妨,反正你也快死了。”
“你确定能殺得了我?”般若嘲諷道:“你別忘了,論實力,你可不如我。”
“我的身手的确不如你。”素音面露得色。“但我手中這件法器,足以要了你的命。”
她收起雀翎刺,從懷中取出一枚精巧的金環,輕輕一綸,金環忽地變大數倍,朝般若劈頭而來。般若提氣而起,身形如電,穿梭于房內各個角落,試圖躲開金環。然而這金環卻如影随形,快要接近她時忽然裂成數個一模一樣的小金環,分別往她雙手,雙腳而去,穿過手腳扣在了手腕腳腕上,再猛地一縮。
般若大驚,連忙使用縮骨術試圖将金環取下,哪知這金環貼肉而生,随手腕大小變化而變化,竟是怎樣也取不下了。
素音手指掐訣,口中念念有詞。般若雙手,雙腳上的金環猛地并攏,合二為一。于是她雙手,雙腳分別被兩枚金環緊緊縛住,整個人動彈不得直挺挺倒在地上。
素音笑聲如鈴,一串接着一串,得意忘形。
“般若,我看你這次還怎麽逃!”
般若臉色平靜,輕輕嘆息了一聲。
“怎麽,只能哀聲嘆氣了?”
“我是在感嘆,你怎麽如此之蠢。”
素音勃然大怒。“死到臨頭還在嘴硬!”
般若把頭往窗外一轉。“玉髓,檀溪,還不進來?”
玉髓和檀溪從窗外雙雙跳入,玉髓扶起般若,對素音怒目而視。檀溪則立刻奔去陳雅那邊,将她抱在懷中檢視她的傷勢。
“素音,你竟然不知悔改,再次犯下大錯!”
玉髓高聲斥責她,眼中滑過一絲痛心。“你太狠毒,太令我失望了。”
素音早已臉色蒼白,僵在原地。
“還不替師姐解開金環?!”
素音扭頭,眼眶已紅。“不。殿下,反正在你心中我早已是個狠毒的女人,既然如此,我不如狠毒到底。即使是死,我也要拉着你心愛的人一起!”
“素音,你錯了。”般若倚着玉髓而立。“ 玉髓心愛的人并不是我。”
“我對師姐,只是仰慕之情。”玉髓緩緩搖頭。“為何你就是不信?”
“如果不是因為她,你怎會離開族中那麽多年,至今還不肯歸來常住?”素音淚盈于睫。“我們的婚期一拖再拖,我已成為族人笑柄。他們都說殿下根本就是為了躲避這樁婚事,才會遲遲不歸!”
玉髓愕然,俊朗的臉龐上有心疼,有無奈。
“我離開族裏,只是為了尋找我的母親。”他嘆了口氣,終于說出真相。“我找到鲛族,得知母親早已亡故。我心中失望,對父王不滿,于是做了神君的弟子,随他在外闖蕩,不想回歸族裏與他相對。對這樁婚事,我其實——”他糾結地看了素音一眼。“其實并不反對。”
素音睜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
這兩人當局者迷,般若只得開口。“素音,你也不想想,若玉髓對你果真無情,之前你算計我那一次,他完全可以借此與你解除婚約。然而他不僅沒有這麽做,就連對你的懲罰也不過是關在禁地思過,這還不足以說明一切麽?”
素音手中的雀翎落地,她捂住臉,渾身顫抖。
玉髓痛心疾首。“沒想到你為了對付大師姐,竟然施下如此毒計,最後還要害她性命……”
“玉髓,這條毒計多半并不是素音所設,也未必只是為了對付我。”般若眼珠一轉。“兩位魔使,可以進來了。”
碧沅與鴉光自屋外而入。
“有人設下這條毒計,想讓我跟碧沅互相殘殺。”般若冷冷一笑。“雖然我與魔使的确勢不兩立,但也不想被人當成刀使。”
般若與碧沅在遙城郊外相遇時,她便已心存疑慮。一切都發生得如此巧合,實在不同尋常。碧沅急昏了頭,玄鴉光可還冷靜理智,他也覺得這件事很不對勁。三人将話說開,最終定下了這個計策,讓般若假裝被擄,實則引蛇出洞。
素音張大了嘴,心中已是天翻地覆。原來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勝算,虧得那人還以為一切都在她算計之中,卻原來早就被人破了局!
“遇到你假冒的董雲薇,又被種上情根的趙寧生看上,我一直在想這個人究竟是想做什麽。”般若冷笑了一聲。“直到趙寧生與我相繼被你下藥,你故意要放我出去,我才知道,這個人是想讓我受辱後懷恨在心,好對趙寧生和碧沅殺之而後快。”
“我故意裝作對趙寧生有意,那人見計劃就要失敗,便讓你對我下手,好讓我的師門以為我不甘受辱而自裁,從而為我複仇。好一條借刀殺人的妙計!那人利用你對我的恨意,讓你做了這顆棋子。最終事情敗露,大家只會以為是你一手策劃,那人用心之惡,手段之毒可見一斑。怎麽,你還不說出真相?”
素音停止了顫抖,局促地擡起頭。“其實——”
正在此時,素音所在的地板上忽然裂開一個黑洞,一只長着獨角四翼的金色巨蟒從裏頭蹿了出來,飛快地叼起素音縮回洞裏,黑洞瞬間消失,地板完好如初。
房間裏的數人都沒來得及制止這一幕,眼睜睜看着那巨蛇帶着素音消失。
“這-這是個什麽怪物?!”玉髓目瞪口呆。“它要帶素音去哪兒?”
“恐怕是要殺人滅口了。”玄鴉光輕巧地搖搖頭。“你這未婚妻恐怕是兇多吉少。只可惜沒能說出主謀。”
玉髓不由得一愣,扶着般若手臂的手指下意識一收,引得般若一聲痛呼。
“玉髓。”般若連忙安撫。“別聽他瞎說。若要滅口,剛剛大可以動手,何必将她帶走?檀溪,熙夫人傷勢如何?”
檀溪抱着熙夫人,關懷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