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宴席
晉王話音剛落,管家便進來通傳說蘇大人到了,兩人也便不再多言,斂了神色,迎蘇大人來一同落座。宴席擺在王府的花園裏,雖比不上皇城裏的瓊林,可景致也相當精巧堂皇,左右侍立的下人使女,個個訓練有素,餘慶元得到了比在瓊林宴上更多的服侍和注意力。她做了二十幾年現代人,外加這個世界的十幾年平民生涯,本就不慣這一套,況且感到自己被襯得那麽笨手笨腳,因而十分局促。蘇大人又是個一本正經的人,在這種場合從不主動活躍話題,席間所談除了已經談過幾遍的風土人情、沿途見聞和泛泛的工作話題之外,并無亮點,很快就幾乎冷了場。
晉王坐在上首,也不要人服侍,只歪着自斟自飲。他酒不上臉,倒喝得面孔雪白,冷笑着看蘇大人冷靜而無聊的慢慢喝酒吃菜,餘慶元故作冷靜卻如坐針氈的假裝喝酒吃菜。晉王心說這兩個人出來當這趟差選的真是好。徐景跟藺程本來就交好,現在是打定了主意要早點致仕,也由着藺程借他的由頭胡搞。編撰全書這種理由本不通,看這樣二人,又挑不出半點毛病來。個嫩得毛沒長齊的新科狀元,卻懂得用七分坦誠直接去掩飾那三分深重的城府;一個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技術官僚。沒人相信他們能掀起什麽風浪,何況兩人都沒有身家背景,讓人連整他們都提不起興致。
晉王不确定他現在對餘慶元是欣賞更多些,還是挑剔更多些;就像他不确定藺程對餘慶元到底是懷了提拔培養的心思,還是丢她出來做棄子。他只能确定這個朝堂上像她這般有趣的人不多,而她走的是一條很險的路。懂點揣測人心的法子,會兩句對人胃口的對答,胸中有點墨水詩書,能提出些新穎的見地,這都不是能讓人在官場中如魚得水的東西,甚至連保住自己都不夠——沒有攀附、沒有鑽營、沒有利益捆綁牽制的仕途,大概是走不了太遠的。
想到這裏,晉王覺得自己在這個小小翰林身上所花的心思已經過多了,時辰還早,這樣冷着不像話,就算那二人不領情,他自己總得娛樂一番,就讓準備好的節目也出場吧。
晉王拍了兩下掌,音樂聲響起,随着一陣香風,幾位美豔的舞姬出現在了席前的空地上。她們穿着雖不十分暴露,但夏日薄薄的紗衣下腰肢扭動的風情,在這年代已經是盡夠大膽了。
餘慶元嘴裏正嚼着個圓子,看見這景象險些噎死。她雖然在現代不止一次見過比這香豔得多的場面,但那時她是名正言順的女兒身,只要誠心羨慕人家比自己身材好就行了,哪曾揣摩過男人在這種場合下應該作何反應!更別提一個古代男人在這種場合下該作何反應了。她心中已經對晉王五體投地,心想這世上好看的男人果然一個比一個難纏。如今她連性別優勢都施展不出來,在這職場混簡直全憑演技,自己作為演員的自我修養已然耗盡,下面飙戲怕是要崩的節奏。
舞姬果然舞着舞着就湊到他們面前來了,餘慶元克制住滿腔的抱怨,本着自導自演的精神,默默的對自己說着戲。
“你是一只童子雞,表現得羞澀一點兒。對,就是這樣。”羞澀不難演,對着波濤洶湧她自慚形穢的低下了頭。
“可你又是一個男人,作為男人你還得有點兒反應。”餘慶元又假裝偷偷擡眼瞧那舞姬,目光焦點其實落在盤子裏半條蓑衣黃瓜上。
“我擦,她靠過來了,你有興趣,但得矜持點兒,不能作急色狀,別,別把人家一把推開,欲迎還據懂不懂。”不用演,她頭上已經落下豆大汗珠,對離自己近在咫尺的舞姬不伸手,可也不閃開。
她只慶幸舞姬們沒有當場坐大腿,她褲子裏沒藏黃瓜——道具不夠,演技再好也白搭,被當作能力缺陷還算好的,當場穿幫也不是不可能。
她借擡手喝酒的機會偷瞄蘇大人,只見蘇大人神情自若,喝酒吃菜的興致比之前高了,還不時跟身邊的舞姬說笑兩句。再看晉王,身邊的圍了三位佳人,表情還是冷冷的,但顯然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面。餘慶元又覺得果然是自己做賊心虛,人家可能真不是為了整他,而是好心為宴席助興呢。
晉王也在偷瞄她,心想這點場面就不知所措,假裝老練的人活該該被這樣拆穿。再瞧她滿面通紅的樣子倒比舞姬好看些,明明有那風流才子的條件,怎就學不會風流才子那一套呢?
一曲終了,晉王示意舞姬退下,音樂再起,就只是背景了。餘慶元長出一口氣,感覺體力和腦力都極其虛弱,終于明白了為何美人計能使意志不堅定的革命者招供,這會兒要是有人問她問題,她保不準嘴一松就說了實話。
“餘大人今日興致不高,方才這幾位佳人可是入不了你的眼啊?”晉王自然不能錯過這種擠兌她的機會。
“微臣不敢。”她有氣無力的答道。“能入得王府的佳人,必然是極好的。只是微臣尚未習慣席間有佳人作陪,有些無措罷了。”
餘慶元一邊說,一邊用求救的眼神死盯着蘇大人。蘇大人嘴角帶着微笑,好像還沉浸在剛才的節目中,頓了一會兒才想起打圓場。
“殿下府上的舞姬果然色藝雙絕,餘大人年紀尚輕,又未婚配,向來一時恍了神也是有的。”
餘慶元暗自叫苦。蘇大人這話是好心解圍,但說到婚配不婚配的問題,萬一這晉王心血來潮,今晚就賞她個舞姬,倒要她怎麽受用呢!
“蘇大人明鑒。曾有大師為微臣批命,微臣命帶煞星,不僅克親,這美人恩也是無福消受的。”理論上那些個侍妾通房和舞姬是不算正式配偶的,跟他的命格也沒什麽關系,這番話拿出來說略嫌突兀,但餘慶元覺得作為一位羞澀的童男,自己這樣也并不至于引起太大懷疑。
晉王見她窘态更甚,臉紅得似要滴血,覺得已經達到作弄目的,便也不計較她話裏的不通,只冷冷道:“本王倒沒看出來你還是個信命的。可巧也有大師看過本王的八字,也有類似的話,但只說本王不宜早婚,過了二十一歲,這煞星也便化解了。可巧這位大師就在遙城外鎮國寺清修,改日本王帶你去拜會他,再給你看看,興許也有化解的法子呢。”
餘慶元暗道難怪只聽說有晉王,未聽說有晉王妃。大師什麽的她不敢去看,要是真有些神通的,揭穿自己應該不難。晉王說出這番話而不是繼續追究,今日真真是手下留情了,這宴席她已經一刻都不想再留,否則難保不會再出險情。
三人又喝了一杯,蘇大人再次接受到了餘慶元的求救信號,推說家眷身體不适,要回去照顧,便告了辭。餘慶元以搭蘇大人馬車為由,要一同離去。晉王也不留他們,只送到門口,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今日與餘大人相談甚歡,只是還有些問題未來得及請教。明日還請餘大人賞臉,再來王府,與本王品茶對弈如何?”
餘慶元此時已筋疲力盡,連暗自抱怨都懶的抱怨,只恭恭敬敬的應了。她随蘇大人的馬車回到驿站,倒頭就睡,睡到半夜才起來脫掉衣服,半醒半夢間她安慰自己,今天有驚無險的過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對策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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