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窺探
☆、窺探
藇福是個戲園子,一進門,各色靡靡之音便撲面而來。
夫子訂的包間掩在一片竹林之後,他們抵達時不過巳初,如果單沖着宴客,似乎來得太早了點。夫子坐在席墊上慢悠悠的倒騰茶湯,不叫人上菜,也不傳歌姬舞者來助興。東牆上的檻窗開着,他坐在清風旭日之中,寶相花的暗紋雪緞,稱得人芝蘭玉樹般高潔儒雅。只是天生貴氣,總讓人覺得不怎麽可親。一種難以言表的距離感,既近且遠。即便曾經那樣親厚過,一旦分開,他又是獨立的個體。像祭臺上的禮器,端肅,精美,無懈可擊。
彌生是最容易滿足的,間或偷觑他,這種靜靜的時光對她來說已經夠美好。天人一樣的夫子,睥睨蒼生的夫子,曾經遙不可及的夫子……如今就在那裏。一肘倚着憑幾,側過臉看窗外,悠閑自得的模樣簡直可以入畫。彌生傻傻的笑,心裏有溫暖的喜悅。如果能被這樣的人愛着,是不是此生無憾了?可是她無法确定,她總有些自慚形穢。他和她似乎隔着一層,就算她撞得頭破血流,也未必能真正走進他的生命裏去。
他終于轉過頭來,望着她,目光如水。唇角寥寥一點笑意,越來越擴散,連眼睛裏都蔓延到了。微微朝前探了探身子,“怎麽?有心事麽?”
“沒有。”彌生忙搖頭,膝行幾步挪過來,“學生給夫子煎茶。”
她忙着往斟壺裏添茶粉,又去取紅泥爐子上的小銅吊,素手纖纖,輕盈婉轉的姿勢。到底底子好,從前樣樣靠自己,一雙手斷沒有現在這樣美。如今稍稍将養,誰能同她比肩呢!他突然心動,将她面前的東西一樣樣騰挪開。那雙柔荑包在掌中,胸口一陣陣泛起疼惜來。
彌生縮了縮,不知道晉陽王何時到,怕給撞個正着不好看相。他卻不肯放手,固執的往身前拖。低頭把嘴唇覆在她手指,柔軟的觸感,直撞進她心頭上來。她紅了臉,那麽難為情,卻不想阻止。好奇的動動指尖,他換了個方向,一口便将她的食指叼在嘴裏。
她是見識淺薄的門外漢,立刻唬得目瞪口呆。他眼睛裏有狡黠的光,如此蝕骨銷魂,于他來說也是頭一回。他駭異的發現自己很有調情的天分,果真喜愛到了這種程度,仿佛做什麽都不過分,無論如何都順理成章。
他引她的另一只手來撫他的臉,起先她畏懼,貼在他頰上也是木蹬蹬的。漸漸産生了興趣,在他的眉間流連。他低低一笑,“長得還能入你的眼吧?我知道你挑剔,自己難免信心不足。你告訴我,我若是做你的夫主可夠格?”
彌生愕然看着他,他說夫主,這個稱謂實在和她隔着十八重天。他總愛調侃她,這回大抵也不例外。她扭過身去,“學生斷不敢肖想。”
他緘默下來,不敢肖想,為什麽不敢肖想呢!即便暫時無望,将來也少不得跨進這樣的命運。他垂眼看杯裏蒸騰的茶湯,墨綠的一片,撇清了面上的浮沫,仍舊是難以回避的厚重。茶如其人,回城的路上她泡金絲棗兒茶給他,透徹幾淨的,連杯底的荷葉蝴蝶都看得清。可是他卻更愛煎茶,就這麽混沌沌,不管裏頭加了蜜糖還是砒霜,不喝到嘴裏,任誰也猜不透。
他從背後擁住她,不說話,把下巴擱在她肩頭上。彌生漸次平靜下來,伸手撫他的臂膀,“夫子,會有危險麽?”
慕容琤知道她問的是什麽,語氣澹泊,“你不用擔心,我會留神的。”
“做什麽非要立嫡長呢!真是不公平……”彌生感到沮喪,如果單憑能力和學識,夫子完全可以勝出一大截。
他無奈的笑,“這是千百年來的傳統,要打破,除非自己當權。屆時到底立嫡還是立賢,才能自己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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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生不懂政治,靠在他懷裏,一心都依附他。他說什麽便是什麽,他想做皇帝,就算天下人都反對,她也死心塌地的支持他。
其實這樣的春日不該沾惹那些煩心事,外面惠風和暖,偶爾有一絲半縷拂進檻內,仰着臉迎接,周身都是舒散的。檻窗正對着貫通前後院的甬道,從這裏看出去一目了然。彌生一手撐在隐囊上,人有些懶散。突然看見了什麽,咦了聲探前身子細打量——竹林那頭有個女子款款而來,傾髻上插五鳳朝陽步搖,身上穿錦繡花開裲裆。裙襦之間環佩叮當,打扮得如此華美獨自一人出現在這裏,委實紮眼異常。
那是廣寧王妃王氏!她大覺奇異,料想廣寧王大約也在這裏。才想瞧個清楚,卻被夫子一把拖了回去。
“別出聲。”夫子壓低嗓門道,臉上是興奮的光,“你且等着,回頭自有一場好戲。”
她愣愣看着他,他跳下席墊挨到門口,撩了門上竹簾朝外張望。奇怪連這樣詭秘的行動,舉手投足間也是滿滿的方正齊楚。彌生像受了傳染似的,好奇心被高高撩撥起來。心裏盤算着,看來他帶她提前來這裏不是算錯了時候,而是早有預謀的。
她蹑手蹑腳過去,他朝牆頭上指指,表示人進了隔壁房間。彌生頭回聽牆角,也蠻有老道的經驗。耳朵緊緊貼在牆皮上仔細分辨,果然聽見簾子嗒的一聲磕在門框上,然後是廣寧王妃尖而高的喉嚨。點了幾樣小吃,又不耐煩的抱怨,吩咐婢女到前面候着去,似乎在等什麽人。
彌生心裏咚咚的跳,大氣不敢出。扯了扯他的衣袖,“怎麽回事?”
慕容琤示意她噤聲,再往甬道上看。也就是前後腳的光景,一個穿褶褲戴突騎帽的男人閃身上了抄手游廊。他眯着眼打量,想必那就是和王氏通奸的倉頭。實在是諷刺得緊,論容貌氣度,那人連給二王提鞋都不配。走路外八字,拱肩塌腰,并且形容猥瑣。他冷笑,那女人是瞎了眼麽?挑來選去,瞧上的竟是這樣的貨色!
他踅過身卷起牆上半副字畫,底下早抽了一塊磚,形成個标準的探口。對面有山水條屏做掩護,絕發現不了這頭的暗格。望風視角取得絕佳,隔壁一切便盡收眼底。
彌生扒着牆頭看,他湊過來,貼身半摟着她。窺探別人隐私雖然不太厚道,但是這樣大的刺激性遠勝過那點不甚可靠的德行。橫豎彌生是不管不顧了,她竊竊看着激動異常。
王氏斜倚在胡榻上,看那男人的眼神似嗔似怨,“平常來的都比我早,今日竟讓我等你!”
那倉頭搓手哈腰立在一旁給她斟酒,杯口往紅唇上一送,靦臉笑道,“臨時有事撂不下,怠慢了咱們親親。我給你陪個不是,這上頭虧欠,別樣上補償。快別生氣,十天半個月才見一回,再沒個笑模樣,坑死人了!”
王氏臉上繃不住,呷了酒媚眼兒亂飛,“別樣上補償?別樣是哪樣?我不愁吃,不愁喝,要你來狗搖尾巴的讨好!”
“難不成吃喝不愁就盡夠了麽?口腹上足了,別處呢?”倉頭的手攀上她的大腿,“我老娘生了我一雙火眼金睛,瞧一眼,心裏門兒清。這種事兒,打起饑荒來可是挖心撓肺夠不着的。唯獨要我那柄癢癢撓方能解恨,心肝肉,你說是不是?”
“嘴臉!”王氏滿頰飛紅,嬌聲叱道,“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主!什麽癢癢撓,沒你我還不活了?倒當自己多要緊似的,也不撒泡尿照照!我哪裏只貪圖那個,好歹這些年了,情分是別個比不上的。我放心你,你嘴嚴,咱們露水姻緣也是姻緣,你就不存着顧念我的心麽?”
慕容琤聽了犯惡心,胸口火氣直朝上湧。又聞那倉頭調笑,“那不能夠!我到今日也未娶親,到底是為了誰?這裏積攢着,回頭全交給你,管叫你吃個飽,也就成全了咱們的情分。”挪挪身子挨肩坐着,尤不足意兒,索性把人拉到腿上來。颠一颠,調整一下姿勢,把王氏頂得像個竹簽子上的糖人,“怎麽樣,夠你解饞的麽?和二王殿下比起來,誰能勝一籌?”
王氏嗤笑,“就會耍花槍!你同他比個什麽?他是麻繩串豆腐,能有你一半兒我也不至于這樣。”說着回眼笑,一只手抄下去,哼啊哈的喃喃,“這是個什麽?把人硌得慌哩!”
那倉頭帶喘往上突腹,“你摸摸就知道了,熟門熟道的,還給我裝!只是奇怪的,都這麽幾回了,肚子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王氏閑着的一只手在他腦門上戳了記,“賊膽真不小!我勸你趁早歇了這念頭,真要懷上了,生出個賊眉鼠眼的小耗子來,咱們的命都得交代了。”
奸夫淫/婦湊在一起,三句話不離老本行。因為時候不等人,碰着了便迫不及待要做那種事。慕容琤有些尴尬,接下來會怎麽樣他是知道的。可是跟前這人渾然不覺,倉頭背對着探口,把王氏擋得嚴嚴實實,但是看樣子大約能猜出是在親嘴。
彌生撅着身子研究,分辨不出子醜寅卯來。只見那倉頭褪了王氏的襦裙和五色雲霞履,把兩條光溜溜的小腿扛在肩上,她仍舊懵懵懂懂,弄不明白他們要幹什麽。直到那倉頭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褲子脫個精光,對着她露出白花花的大屁股,彌生這才驚詫的回過神來——莫非傳說中的鬼打架就要上演了麽?她開始糾結,到底是看好,還是不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