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湛影

☆、湛影

“二王的隐疾是确有其事,先頭王妃閨房裏粘纏得厲害,二王原就不足,那上頭力不從心,常叫那太醫丞用藥提精神。誰知道精神頭提得久了,像芝麻吊油似的,漸漸就油盡燈枯了。那個……”魏斯尴尬的咳嗽了聲,“如今是中看不中用,連……站都站不起來。王氏死了才開始反着用養精的藥,眼下要大婚,調理得愈發上心。學生以為,只要藥上做些文章,不必大動幹戈,照樣事半功倍。”

他調過視線來看魏斯,“他不知道自的己病勢麽?宮裏賜婚還這樣歡天喜地的,竟不怕委屈了彌生!”

魏斯攏着袖子道,“他總歸認為自己能醫治好,況且男人家這方面看得尤其重。就是當真不成事了,也斷不肯說出實情跌了面子。”

他哼笑了聲,果然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彌生不是豔羨他溫潤如玉麽?還揚言要同他好好過日子,等她知道了內情,這番豪言壯語八成得抛到污水溝裏去了。二王看似善性,心底裏可不像面上那麽無私。要是盲目樂觀的以為慕容氏能養出個聖賢來,那才是瞎了雙眼!不過慕容珩運氣一直不錯,老天爺眷顧他,虧得這兩年拖垮了身子骨,否則那命根兒大約在劫難逃。

他憎惡且恐懼,他們纏抱在一起的樣子絕不想再看第二眼。心裏也恨彌生随便,她的愛情這樣靠不住。不是說愛他的麽?怎麽轉頭又和別人摟摟抱抱?他很生氣,可是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管束她的立場。別人是名正言順的,他算什麽?這醋性原就有蠻橫的嫌疑,真如她說的那樣,是叔嫂,且要論個長幼。他再擡恩師的架子,完全不合時宜了。

他妒紅了眼,覺得二王若是能像十一王那樣癱在床上動彈不得也挺好。至少不能牽她的手,不能抱她的人,彌生就可以一塵不染。要解決一個二王容易至極,但是後面怎麽料理?他還需要他對抗大王,還需要他給病重的聖人吃定心丸。所以他得忍,忍過了這段崎岖不平,再往前就是康莊大道。

他點點頭,“就照你說的辦,早早斷了他的念想,也省得他白做無用功,甚可憐。”

魏斯應個是,又道,“大王今日回了邺城,自打上次受傷後,身邊的護衛新增了三十人,如今要突襲委實不易。這趟西楚州之行如臨大敵,咱們的人喬裝過後和他有過正面交鋒,可惜都未成事。再耗下去怕露馬腳,便暫時先蟄伏了。”

他皺了皺眉頭,“這個不急,我們手上還有二王那張牌,要緊的時候或許一擊即中。如今我擔心的是彌生,她恨我,見了我像見了仇人似的,我有話也不知該怎麽和她說。你派人盯緊她,不管出了什麽事,保得住她要緊。”

魏斯喏地應了,頓了頓遲疑道,“學生多句嘴,夫子和彌生既然弄得水火不容,為什麽不就此放手呢?再拖下去兩頭都受罪,何苦來!”

他沉着嘴角不說話,踅身往竹林那頭去。走了幾步長嘆,半晌方道,“她再仇視我也是應該,是我算錯了路數,害她受那些莫名其妙的委屈。我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他心裏的感覺沒法子表達出來,痛到極致反而無話可說。就算是他自私吧!如果他能放得下,登極之路也許要平坦許多。可惜他還是不夠辣手,還是瞻前顧後。他的劫數應在她身上,居然覺得保全她和掌握天下一樣重要。他沒能從這段感情裏得到什麽好處,反倒添了一身的累贅。現在靜下心來想想,當真放棄一切做閑雲野鶴也沒什麽不好。可是一環套着一環,他早就找不到來時路了。以前一門心思禦極,絕大部分是出自野心。現在向皇位進發,目的卻變了。想要奪回她,除了登龍再無捷徑。

彌生不是他,永遠體會不到他的彷徨。

她聽見皎月說王府開始籌備婚儀,夫子像嫁女兒一樣替她她置辦嫁妝,這個消息傳到她耳朵裏,瞬間就叫她冷透了心腸。其實她情願他不作為,也好過如此大方周到。該有多涼薄的心才能做到氣定神閑啊!她嚎啕大哭了一場,哭過之後惘惘的。從頭到尾想想,這場愛情的确錯得太離譜。現在明白過來,為時不晚。

欠他的債用眼淚償還了,今天起她還是原來的她。四個月的愛情算不了什麽,都讓他煙消雲散吧!

她吩咐皎月給他傳話,“我的妝奁謝家自己會辦,請夫子不要破費。”早前和佛生約好了地方碰面,急匆匆的就趕了出去。

天氣不太好,有些陰沉,但是跨出樂陵王府,心就松快了。仿佛到了寬綽的地方,再不用拘束着,随時可以飛起來。

那家成衣鋪子在禦道東,銅駝街走到底,離金墉城不遠。她朝北望望,晉陽王府近在眼前,連府裏高聳的跑馬樓都看得見。估估時辰,這會兒大王應該還未散朝,而且在這種鋪子巧遇的機率也不高,想來沒有什麽可怕的。

佛生已經在鋪子外面接應她了,她下了辇車,稍作停頓往便往門裏去。前面巷堂裏探出個緋衣金帶的人物,眯着眼觀望,越看越覺得不是滋味。有陣子沒見她,似乎是長開了,纖腰一束,越發的動人心弦。明明是他先相中的人,偏被皇後指給了二王。他才回邺城就聽見這消息,當時簡直目瞪口呆。他去捉拿褐燭渾,長途奔襲跑到西楚州去,不想後防空虛,倒被二王鑽了空子。這樣的美人配給二王不是糟蹋麽?好花要施好肥,石蘭有個什麽能耐?三拳打不出個悶屁來,連搶了他的東西,他都不敢吭一聲。

他掣了掣嘴角,搶東西小打小鬧的,不過是給他個苗頭。他很想知道,要是搶了人,石蘭是個什麽态度。

“雲霁,你瞧見了嗎”他的手指指向那個挂着垂簾的店面,“美麽?”

韓雲霁生就一副笑模樣,大王這麽一問,長眉毛高高揚起來,點頭如搗蒜。實在是因為那女郎他認識,就是湯餅店裏遇見的謝氏女嘛!好幾回路上有照面,不過她沒留意他,自己卻看得清楚。要說美,委實是沒法挑剔的。當初他在富春也曾滿樓紅袖招,什麽樣的美人沒有見識過呢!可一碰上這位,立刻莺莺燕燕都成了糞土。女人的容貌身段還可以後天雕琢,唯獨這份威儀是學不來的。她出身高貴,肚子裏又有學識,放在哪裏都引人注目。

“學生眼盲,遠了看不清。”他很識相,仰臉一笑,“尤其是這種美色耀眼的,殿下賞心悅目就成,學生覺得美不美,并不重要。”

慕容琮掃了他一眼,“這話說得不錯,我瞧着喜歡的,和你沒什麽相幹。你只要替我把人弄來,後面就沒你什麽事了。”

韓雲霁呵了呵腰,“殿下的吩咐,雲霁無不從命。”他拿扇骨蹭蹭頭皮,似有些不解,“可謝家女郎指婚給了廣寧王殿下,若是胡亂擄人,只怕不好善後啊殿下。”

慕容琮幹幹一笑,“我何曾怕過這個?二王這鼠輩,你就是闖進他上房睡了他老婆,他看見也只做沒看見。如今我不是當他的面,把人帶走算給他留了臉子,他能奈我何?回頭十一王妃要和她上四國樓去,我親自動手怕招人側目,還是由你出馬,弄暈了帶出來,不費事。”

韓雲霁拱手道是,“那麽人是送到別院還是王府?”

他兀自盤算,進了王府兩頭齊大實施起來有難度,還是到潛邸的好。那裏是他辦公的地方,以前雖常有各色女人往來,戲耍過一陣失了興致便送走,所以沒有外婦常住。如今她去了,妥善養在北邊,他大多時候都在那裏,正好過過正頭夫妻的日子。因道,“往東柏堂送,我先回去等你的好消息。”

他上了羊車,小鞭子一甩脆響,搖搖晃晃往北宮方向去了。韓雲霁抱胸看着他走遠,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來,“下頭痛快上頭受罪,等命都交代了,看你拿什麽坐享豔福!”

既然在人家手底下辦差,混水摸魚不要緊,要緊的是裝樣子。于是老老實實挨着牆根等謝彌生量完尺寸出來,那個十一王妃不用說,九成是和大王通過氣的。出了成衣鋪子有說有笑,那尖而利的嗓音直飄到他這裏來——

“耗了這半日,腿都酸了。”拿肩頭頂了頂她妹子,“你家二王殿下可知道你上這裏做衣裳?過會子來不來接你?”

彌生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有些不好意思,“阿姊別取笑我,什麽我家二王!我來這裏沒和他說起,估摸着他眼下正籌備聘禮呢,昨兒說要往陽夏請期的。”

佛生看樣子怪傷感的,“說起請期,十一殿下腿腳不方便,我那時候出閣連六禮都沒過。像人家娶妾似的,坐着青油呢帳高辇,自己就往高陽郡去了。二王倒是看重得很,雖不是娶元妃,用的心思卻一點不少,你也算是有福的。”說着話鋒一轉道,“前面有個四國樓,是朝廷招待來往使節的。那裏茶點口味多,還有道有名的蒸豚,是拿豆豉和秫米伴着乳豬一道蒸的。你不去嘗嘗可惜了,比起五味脯來,那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時辰還早,回去也是無聊。既到了這裏別錯過了,我差人先定廂房,咱們過去歇歇腳。”

彌生犟筋不犯的時候也是個随遇而安的性子,加上佛生完全沒有要商量的意思,自己早已經做主派人過去了。彌生是無所謂的,應了佛生,姊妹兩個挽着手往四國樓走。因為實在太近,連辇都不必坐,走上幾步光景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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