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二合一

李安然以準備辯法會為由, 又把榮枯重新從報恩寺了請了回來,鄭太後知道了,便和左右侍奉的貼身宮女道:“哀家以前到是看不出來狻猊這個孩子還有這樣的心。”

她畢竟在這旋渦裏摸爬打滾多年, 也太過了解自己這個長孫女的脾氣,以至于李安然提出“辯法會”那一刻, 她就嗅到了空氣中那不同尋常的異動。

于是, 她便将李安然從宮外招了回來, 說是要同她聊聊辯法會的事情。

李安然知道這件事情左右是躲不過的,便收拾整齊,穿戴正裝前去拜見太後。

鄭太後坐在上座, 她年紀大了,枯白的頭發上用發箍裝飾着,依然能看出幾分昔日的美貌和歲月賦予她的威嚴。

李安然手捧着貝葉經文,屈膝肅拜道:“祖母,這是法師抄好的經文,為祖母祈福用的。”

鄭太後看着她,不發一言。

李安然保持着肅拜的動作,只是将經文微微擡高,舉到了自己的眉毛平齊處, 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太後不說話,她也就保持着這樣的姿勢。

兩人僵持到後來, 鄭太後卻是先軟下來的那一個:“是什麽時候決定的?”

李安然只是笑:“祖母不必擔心會折損了自己的福田,左不過總有您的供奉在。”

鄭太後便閉上了嘴, 她靠在美人榻上, 一雙渾濁的眼睛裏情緒翻湧:“你和你那個爹一樣,看着好像溫和大度,偏偏做事情卻又是最狠絕的……”

李安然道:“祖母不必憂心, 孫兒自有道理,總缺不了祖母三寶供奉便是了。”

鄭太後便又沉默了,她看着李安然屈膝的姿勢,最終還是開口道:“你就不能等我去了……”她聲音哀戚,讓人聽着心碎。

李安然罕見地語塞了一瞬,原本保持屈膝肅拜的身子也晃了晃,卻很快又穩住了:“祖母可還喜歡孫兒舉薦的那位法師?若是喜歡,多招他來說說話吧。”

鄭太後看着她,眼前閃過當年自己還是皇後的時候,假借舉辦法會,将李安然從陳王府中接出來喬裝打扮,令她去邊關千裏奔襲尋她阿耶時的樣子。

那個時候,鄭太後曾經以為李安然是做不到的——於菟和栾雀太小,另外侍妾生的孩子也只有那麽丁點大,她想着即使自己的小兒子沒能逃過一劫,至少也給他留下個女兒。

鄭太後沒有想到自己的孫女心性會堅韌到這樣的地步,以至于……

“好、好。”她扶住了自己的額頭,将臉側向了一邊,“你們父女倆,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好啊——”

她擡起手擺了擺,示意邊上的宮人接下李安然手上的貝葉經書:“你退下吧,哀家乏了。”

她能怎麽辦呢?篤信佛法,供奉三寶,求神拜佛,大辦法會——她為的是什麽,鄭太後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

心裏被這些事塞滿了,便無暇去細想旁的事,就把這無限的冤孽都當做是前世因後世果,一并磨進萬丈經卷裏。

這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醉生夢死罷了。

多年供奉三寶,鄭太後雖然年紀大了,但是眼睛卻不瞎,或者說,她是這一場局裏看的最清楚的那一個。

——豪寺侵占良田,與國争利,無論是李安然還是李昌,都不會放任這股力量再繼續膨脹下去。

曾經她沒有辦法阻止兩個兒子自相殘殺,現在也沒有辦法阻止孫女做她要做的事情。

李安然看着她,雙手交疊,蹲下身子重重拜了一下:“孫兒告退。”

“狻猊兒。”鄭太後最後叫了她一聲,“你可知道你做的事情——”會招來多少身後惡名?

李安然沒有回頭,只是笑着回答道:“祖母,牡丹花開了,別總是悶在慈寧宮,多出去走走,看看花。花總是開在當下的,謝了哪管風雲變幻。”

言罷,便徑直離開了慈寧宮。

說到牡丹花,上林苑每年都會向宮裏進貢新開的各色牡丹花,禦花園裏和各宮各殿之中,到了這個時節,便是國色天香争奇鬥豔。

一般來說,宮中位份較高的嫔妃會分到上林苑配置出來的最為罕見的牡丹花——今年兩盆正紅色的“花王”一盆放在了泰辰殿,一盆送去了寧王府,甘貴妃所在玉露宮分到的是“花王”之下第一品,喚做“金風玉露”。

甘貴妃得了這“金風玉露”,便做主邀請宮中的嫔妃、公主共同來賞花。

當然,除了賞花,自然還有準備歌舞同宴席。

那盆“金風玉露”花瓣白中透粉,十分嬌豔,以花蕊為中心,緩緩暈開漣漪般的淡金黃色,更是罕見,衆嫔妃見了,便啧啧稱奇。

昭柔公主坐在母妃邊上,頭戴精細的珠冠,面上妝容更是妩媚,她本是及笄少女,整個人精心打扮之後更是青春洋溢,活脫脫一個仙子模樣。

劉妃笑道:“到底是髫髫容色傾城,這模樣叫人心裏喜歡。”

“是啊是啊,這‘金風玉露’姿态嬌柔,讨人喜歡,是牡丹中的第一流了,卻不及昭柔殿下萬一呢。”坐在下首的嫔妃也跟着一并笑道。

昭柔到底是千嬌萬寵的小孩子心性,聽到別人可勁誇她,雖然心中高興,卻竭力抿着嘴不讓心裏這點小得意露在臉上,連忙捧起邊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卻到底是眉毛上飛,顯出了一絲驕傲來。

“哎喲,快別誇了,誇得她都飄飄然了。”甘貴妃用手指遮住嘴,一雙眼睛眯成了縫,“這‘金風玉露’雖然是‘花王’之下第一品,但到底是陛下的‘花王’才是第一流啊。”

劉妃邊上的安華公主是個直腸子,聽到甘貴妃說“花王”便對着一邊和她同母所生的六公主安平小聲道:“花王?我聽人說,父皇把一盆送去給大姐姐了。”

偏生她自以為聲音小,別人卻聽得清楚。

安平公主連忙狠狠掐了她一把。

“哎喲。”安華被掐了一下,兩個眼睛頓時淚汪汪的。

坐在上頭的昭柔公主原本臉上帶着笑,一聽到她的話,頓時一張臉就陰沉了下來。

她咬了咬嘴唇,張了張嘴,才擠出點笑:“大姐姐軍功卓絕,自然配得上父皇賜她‘花王’一品。”

甘貴妃看着她這幅眼圈紅紅的模樣,只好嘆了口氣,舉起手中的白玉杯來:“這是內造的甜酒,諸位妹妹不要拘束呀。”

好歹才在一片應和之中,将這尴尬給抹了過去。

作為引起尴尬的那個人,安華公主坐在一邊渾身不自在,忍不住伸手拽了拽妹妹的袖子——她們兩個一母同胞,是雙生子,妹妹生的性格謹慎,寡言少語,姐姐卻是個直腸子,安平經常因為擔心姐姐說錯話,所以一步不離的跟在姐姐身邊。

兩人可謂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了。

安平扶着額頭,對劉妃道:“母妃,孩兒覺得頭暈。想和姐姐去外頭醒醒酒。”

劉妃也巴不得她倆先撤出去,便起身替兩個女兒告假,好在甘貴妃也沒有為難,直接放了兩人出去。

兩人走到禦花園,五公主才拉着六公主的袖子,滿臉委屈巴巴:“妹妹,我知道我說錯了……”

六公主嘆了口氣:“阿姊,你這樣,以後嫁出去了,我不在你身邊你怎麽辦啊。”

五公主嘴唇一嘟:“反正我們母妃是妃位,驸馬也肯定是出身清白的人家,我倆把公主府挨着建不就好了?”

六公主伸手掐了一把姐姐的嘴:“你這想得美極了。”

五公主拍開妹妹的手,剛想還擊,卻發現妹妹的目光追着一處遠去了。

安平繞開了自己的姐姐,一路小跑着往禦花園的湖心亭趕去。

“小妹安平見過長姐。”

李安然原本是在湖邊喂魚,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往湖裏撒魚食,看着那些為了争搶一口魚食而拼命攪騰的錦鯉,再慢慢理順自己心中的那一點情緒。

這邊喂着魚,那邊卻有人來給她請安。

她扭頭看了看這個對着自己肅拜的女孩,年未及笄,雖然不算絕色,卻也有幾分靈動可愛。

“我記得你是劉娘娘那對雙生子中的妹妹吧?”這女孩兒細心,擔憂自己認不出她來,便把自己的封號也一起說了。

這樣也免了兩方尴尬。

安平眼裏帶着羞怯的笑意:“小妹今日讀書有些疑惑,可又不敢去問四姐姐,正好今日吃多了酒出來吹風,可巧遇到大姐姐了,便想問大姐姐讨教。”

李安然拍了拍手:“什麽疑惑呀?坐下來吧,說來聽聽。”她臉上帶着笑,眉眼彎彎,并沒有安華想象中那麽難以親近。

安平和安華在宮門之變的時候年紀還小,對當初的那些事沒有什麽記憶,當時的劉妃位份又還低,所以兩人同李安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接觸,再到後來,她們也就只有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這位“大姊姊”的功績了。

“是《後魏書》裏提到的‘熟讀《論語》方可治天下’。這句話是魏朝名相趙王孫所說,可是小妹思來想去,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麽熟讀了論語,便可治天下了呢?”安平開口的時候有些踟蹰,生怕被李安然嗤笑見識短淺,連這也都不明白了。

李安然看着她,目光閃動,笑道:“魏朝是胡地起家,重武而輕文,擅戰而不擅文治,”她說話速度很慢,非常耐心,“他們從北方一路南下之後,南方的土地當時被諸多的儒門世家把持着,想要在南方站穩腳跟,就必須得到這些世家的認同——怎麽認同呢?”

李安然沒有把話說完,反而轉過來詢問安平。

安平吞了一口吐沫,心口砰砰直跳,思忖一會便小心翼翼開口道:“把、把自己也變成儒學大家。”

“也不一定,做做樣子,讓人覺得‘他和我們是一夥人’也就成了。”李安然意識到這個妹妹有些緊張,便不再盯着她看,笑着拿起邊上的香薷飲喝了口,“樣子做出來了,對方也好接受一些,加上魏朝當時初立,北方儒生文臣的地位不如武将,趙王孫在獲取南方世家的認同之後,又将儒家治國的那一套反哺回北方,提高儒生、文臣的地位,才讓魏從一個南方世家口中的‘蠻夷之邦’,成為了新的中原正統。”

“所以,治國的,并非是《論語》,而是趙王孫審時度勢,能屈能伸的智慧。”

安平聽着心中微動,似乎有抓住什麽,卻又一下子說不清。

李安然看着她這幅迷迷蒙蒙的樣子,笑着讓了她一塊糕點:“趙王孫,人中之龍也,但是即使是這樣的人中龍鳳,也要低下頭,抛棄不适合時代的東西,去迎合正确的風向,揣度人心,把握時機,更何況是我們這樣的凡庸之人呢?”

安平緩緩睜大了眼睛。

——她以為這世上,已經沒有比長姐更風流的弄潮兒了,可是……長姐卻自稱是“凡庸”。

——我們這樣的……凡庸之人。

長姐她未曾把自己當做和她們這些妹妹“不一樣”的人。

她雙手攏在袖子裏,站起來對着李安然肅拜:“小妹受教了。”

李安然笑了,側頭看了看站在不遠處,不知道要不要過來的安華道:“若是有空,你們姐妹二人都可以到我的寧王府來小坐。”

她同那些於菟之外的妹妹相處的太少了,不太了解她們,這倒也是個好機會。

這些妹妹們沒有和自己一樣的機會,終日關在後宮之中,很難見識她見識到的東西,誰又知道其中也許會有那麽幾個,擅長自己不擅長的東西呢?

李安然從不否認自己的得天獨厚,有一半來自父親極度的偏愛和放縱。而其他妹妹,幾乎沒有這個機會享受到和自己同等程度的,來自那個九五之尊的極端偏寵。

於菟性格蠻勇,和崔景一樣對桑農之事感興趣。

髫髫雖然驕傲,但是于詩詞書畫之上卻能勝過不少士子。

再比如說,面前的這個安平,稍微教導、打磨一下,拓寬她的眼界,她是否也能成為令人側目的巾帼士子呢?

她心情好,便走出湖心亭,和安平、安華又說了幾句話,便因為天色晚了,要趕暮鼓之前趕回長樂坊,三人便在禦花園分開了。

李安然回到王府,第一時間便往榮枯所在的客房趕去,正好看到僧人搬了一張桌子出來,四月八後,蚊蟲漸多,他弄了一頂紗帳支在廊上,自己攏在紗帳裏一卷一卷的看李安然為他準備的東西。

那是兩年以來,細作營各部派遣出去的密探們為李安然收集的,大周十五道佛寺賬本、涉及的俗世生意,以及鬧出來的人命官司。

榮枯身邊的兩只鳥兒縮在籠子裏睡覺,榮枯卻看着這些文書眉頭越發緊皺。

李安然掀開他防蚊蟲的紗帳,收腳坐了進去,那紗帳飄落,又将廊子蓋得嚴嚴實實。仿佛是為了提神,驅蟲,榮枯在帳子裏還用香爐點上了艾香。

李安然抱着膝蓋,看着他道:“知道外面蚊蟲多,怎麽還跑到外面來看書卷了?”她歪過身子,看了一眼榮枯身邊的艾香,“還點艾香驅蚊。”

榮枯放下書卷,用手指揉了揉眉心,笑道:“雖然佛祖有割肉喂鷹之德,可小僧修行不夠,實在是怕被蟲咬得渾身痛癢。”

李安然被他逗得直笑:“法師又怕自己一不小心拍死了哪只過來吸血的蚊子,犯了殺戒是吧?”

榮枯聽出她話裏的調侃,腼腆一笑:“殿下見笑了。”

李安然道:“這蚊子不通,要下地獄的,怎麽能損害羅漢呢?”

榮枯哭笑不得:“殿下你說小僧這張嘴叫人恨,殿下的嘴也越發損了。”

兩人罩在一個帳子裏,風一吹,影影綽綽看不真切,李安然越發來了勁,扳着手指和榮枯笑:“那我看這蚊子倒是衆生平等,禽畜也咬、人身也咬、白丁也咬、鴻儒也咬、草民也咬、王孫也咬——就連得了道的聖僧,也要咬上一口才是,可以說是佛性了。”

榮枯知道她調侃自己,便立刻反擊道:“這倒也不是,若是有佛性了,就該飲露水,吃草汁,口念經文了。”

李安然把手放在耳朵邊上:“這不是念着呢麽——嗡嗡、嗡嗡。”

榮枯:……

他想了想,發現自己對李安然的耍無賴毫無辦法,便又低下頭去看書卷了,過了一會才擡起頭來:“殿下于辯法之上,到是給小僧尋了一條新路。”

李安然:???

不,法師,你不要學我耍無賴啊?

他展開手上的書卷,指着一處對李安然說:“這些都是真的?”

李安然湊近,上面寫着“暨南道,林州滁縣大旱,朝廷免其稅收,然豪寺不減其租,致使當地農戶十戶逃荒七戶。”、“雖不減其租,卻有開倉赈濟之行。”

她笑道:“是真的。後來是朝廷撥款赈濟,才漸漸緩過來的。”

榮枯道:“不減租,卻開倉赈濟百姓,就像是咬下別人一塊肉,然後拔下自己身上的一根毛去填補傷口,表面上看上去是行善積德,耕耘福田。實際上卻是殘害生靈,為佛法蒙羞。”

他自幼出家,許多情緒都被磨到經卷裏去,很少外露,只是在看李安然為他收集的這些書卷的時候,心裏還會翻湧着嗔怒之情。

只不過,他不會為這種嗔怒之情而感到罪過——哪怕是佛祖,看到這一幕也是要做獅子吼的。

李安然看着眉頭緊皺,神情嚴肅的榮枯,一雙眼裏也不自覺的挂上了笑:“我沒看錯法師。”

她坐直了身子,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有用力揉了兩下,便擺出了一個鄭重其事的态度:“辯法一事,便交給法師了。法師還需要我為你準備什麽,盡可以說出來。”

榮枯道:“殿下願意信任小僧,将如此重要的事宜交給我,這已經是莫大的榮耀了——若是要有什麽準備的,小僧還需要那些即将來到天京與我辯法的法師們的背景、籍貫、戒臘、師承等等……”

李安然道:“這些等他們自己選拔完畢,我自然會告訴法師的。”

榮枯點頭:“辛苦殿下了。”

他又低下頭去繼續一目十行地默記書卷,過了一會,見李安然不走,便擡起頭來想要提醒她一聲,卻見她一手撐着廊子,一只手伸進兩只銀喉的籠子裏,撥弄着小銀喉的翅膀,仿佛一只手賤的貓。

僧人一時間竟有些不忍打擾。

“對了。”李安然逗弄着小雀,問榮枯道,“你摘你院子裏的早梅做什麽?”

榮枯的客房裏原本有一株梅子樹,開的花是不帶一點瑕疵的純白色,結果子也比其他品種的梅子樹早一些,到了近幾日,已經有青青的梅子挂在上頭了。

只是這梅子酸極了,李安然并不喜歡吃,每年落下來只好拿去挖坑埋了。

榮枯摘了一些來,放在甕裏存着,也不知道要拿來做什麽。

李安然道:“這梅子酸極了,哪怕是放久了也不會甜,用鹽腌漬過,或者用蜜去泡,也不成。我就放棄收拾它了。”

榮枯淺笑:“殿下只管等幾日便知道了。”

李安然便由他去了。

待到吃到榮枯做的東西,也确實是幾日後了——因為過了四月八,天氣越發炎熱,李安然在自家處理公務的時候連熱藥都不怎麽肯喝了,雖然到最後依然會不情不願地喝下去,可到底難受得慌,更何況她的病症又是嚴禁吃冰,酥山、冰酪這類東西,更是想都不要想。

以至于李安然只能抽着空,跑去榮枯那裏用井水泡泡腳,弄得法師趕她也不是,看她也不是。

至于李安然,她到是并不在乎玉足是不是被法師看到了,畢竟她當年在東胡的時候,東胡各部的可汗都對她行過捧足嗅靴禮,還有的甚至為了表達忠心和恐懼,把額頭貼在她的腳背上。

久而久之,她就對這些儒家細枝末節的男女之防絲毫也不放在心上了。

榮枯趕不走她,也就只好随她去。

他踟蹰了半天,最終還是用小碟子給她端了一碟青梅凍過來,這青梅凍酸甜可口,顏色清澈,上頭還放着一片香草葉,綠瑩瑩的煞是可愛。

主要是也不寒涼,入口即化,讓她忍不住多吃了幾口。

就當她想要問榮枯再要一碟的時候,卻聽外頭傳來了藍情的通報聲:“殿下,紅珏已經到永安了。還帶回了您要的那個……阿史那真。”

李安然手中的小木勺輕輕翻攪着剩下的梅子水,眼皮也不擡,只是嘴角挂上了一絲令人膽寒的笑意。

這樣的笑容,榮枯在之前的人生裏,在不同的人臉上,不只見過一次。

——這是手握生殺大權的枭雄才會露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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