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争執
榮禮的座駕是紅旗L5,榮家子孫的指定品牌。榮老爺子的收藏裏至今還陳列着幾臺建國初期,國家創始人坐過的初代紅旗。
孫朝陽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偷偷通過後視鏡瞄着後面的動靜。
紅旗這款車型後排座位較為寬敞,榮禮與阮新梨分坐在車後座的兩邊。
阮新梨一直望着車窗外,好像在欣賞高架橋側面繁華閃爍的商業綜合體的大型Led屏。
榮禮似乎一直在轉頭看着她,長長的手臂伸展,手指尖點在座椅處,離她的衣服邊兒只有三厘米的距離。
這個點,京都的主幹線上有些擁堵,阮新梨的脖子都酸了,不得不将頭轉了回來。
“打算在京都常住嗎?”榮禮薄唇微動,自然地寒暄起來。
她禮貌性地笑起來,語氣客氣又疏離:“還沒想好,暫時租了一套。”
“沈文斌給你租的?”
“嗯。”
“你真打算嫁給他?”
有些人就是不會說話,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禮貌地誇一下對方的未婚夫多麽善解人意就得了?何必提這個讓阮新梨和沈文斌一聽到就頭皮發麻的議題呢?
榮禮笑意裏帶着輕微的嘲諷之意,聽得孫朝陽驚詫不已。
九爺平日裏為人極為注重禮儀,就算是街頭被乞丐纏住,都不會露出絲毫不敬之意,此刻對着嬌滴滴的小女人竟然語帶嘲諷,也不擔心失了身份。
雖然九爺啥也沒說,孫朝陽福至心靈,想來,讓九爺莫名其妙突然返回京都的那個“她”,就是這個“她”了。有仇,一定是有仇。
榮禮本來覺得,沈文斌和阮新梨之間總有幾分男女之情,現在看來,兩個人的關系真的如阮新梨以前說的那樣,比親兄妹還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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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這是我的私事。”她淡淡的拒絕,讓榮禮的心裏不爽至極。
這丫頭是過河拆橋的慣犯,此刻忙着跟他撇清關系,一點也沒了之前被他從水缸裏撈出來的嬌弱無依之态了。
他故意道:“我只是想不清楚,你介意我與林溪,卻對沈文斌身邊的劉學雅無動于衷。”
想翻舊賬是吧,阮新梨大大的菱形兒貓眼眯起,頭發絲都要根根立了起來。到底是長了兩歲,又添了些經歷,阮新梨對着榮禮冷峻的面容,仿佛看戲似的表情,胸口激烈起伏了幾下,平複了下來。
她調皮地彎起嘴角,眼神輕蔑:“你倒是什麽都不介意,專和別人的未婚妻牽扯不清。”
這一句話輕飄飄的,卻一語雙關,既嘲諷了他與林溪糾纏多年,又鄙視了他與曾經拒絕過的追求者——她阮新梨——暧昧不明。
“阮小姐有點過于自作多情了,難倒我要眼睜睜看着你跌進水裏淹死不成?”榮禮也有點動氣,他自打接掌了榮家,地位超然,幾時曾被人如此颠倒黑白地奚落過,還當着他工作人員的面。
孫朝陽早就眼觀鼻鼻觀心,恨不得憑空消失了才好。
阮新梨被噎了個失語,剛才的樁樁件件,他毫無逾矩越軌之舉,倒是對她無比溫柔體貼。
她身上是榮禮衣衫,腳下趿拉他的拖鞋,腹中是他的溫潤粳米粥,此刻有點心虛。
知道不占理,她心裏卻梗着委屈,眼圈兒紅了起來,跟泉眼似的積蓄着淚水。生怕一說話,淚珠子滾下來,被他看笑話去。
兩個人之間的氛圍猶如拉起的弓弦,孫朝陽已經覺得開始有點缺氧了。好在聚散有時,來的及時。
小區大門就在面前,阮新梨輕輕用手背快速擦了淚,稍微兒帶了點鼻音:“就送到門口吧,你們的車進不去。”
孫朝陽殷勤地提前下車,幫她拉開了車門,走之前,她低着頭語調軟糯下來了:“今晚的事,謝謝,衣服我洗好後還給你。”
榮禮微微颔首,算是領受了她的歉意。他聽出了那一點點哭音,卻把心裏湧現出來的心疼壓了下去。
阮新梨刷臉進了小區,身影越來越遠,榮禮直到她徹底消失不見,才吩咐離開。
孫朝陽聯系了還等在京都另一個區的賀總秘書,一行人向早就約好的牌局駛去。
阮新梨刷開了瞳孔和指紋鎖,拖着兩只腳進了公寓,行屍走肉般跌倒在了床上。腦袋裏過電影一樣地将今晚上的遭遇走了一遍,尤其是榮禮那暧昧不明,忽冷忽熱的态度,像極了兩年前兩人之間的模樣。
她掙紮着起身,拿起床頭的遙控器一鍵放下所有窗簾,然後就迫不及待地脫了個精光。踩着桃粉色的少女風拖鞋,逃難似的進了浴室,反複打了三遍梨花制成的沐浴露,才确認皮膚上不再沾染榮禮身上的墨香。
她又找了一個大大的帶着拉鏈的紙質衣物袋子,将榮禮的內衣和外套塞了進去,仿佛這些衣物上沾染了什麽致命病毒一般。
過了一會兒,她又不安地将衣物小心地掏了出來,疊好重新塞了回去,又寫了一個便條放了進去。最後,才放松地将衣服袋子混着她的換洗衣物一起放在了髒衣籃裏。
忙活了半天,她才想到沈文斌交待過,安全到家後要給他打個視頻電話。
打開手機,榮禮的微信頭像上有一個紅色小點,她猶豫了一番,還是輕輕點了一下這條語音信息。
他低沉淡然的聲音響起:[如果你不想嫁給沈文斌,我可以娶你。]
阮新梨驚駭之下,手指尖不受控制地抖動,又按上了一遍,好似他知道聽的人不信,語氣顯得更加篤定:[如果你不想嫁給沈文斌,我可以娶你。]
一百多平米的公寓中,這一句清越好聽的男聲分外清晰。
這若是兩年前,阮新梨第二天就得拿着戶口本,拽着榮禮去民政局。
現在的她,只按着左胸口心髒的位置,體驗着什麽叫不由自主的怦然心動。腎上腺素的飙高,讓她渾身湧動着熱流,猶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脈,表皮溫度驟然上升。
腦海裏那個理智小人,卻翹着二郎腿,輕蔑地撇了撇嘴。
“阮新梨,你的臉呢?你發過的那些誓言呢?你深夜流過的淚,心底裏刻下的傷痕呢?算什麽?舔狗的勳章嗎?呵呵,我可恭喜你了,今日上演的這出投懷送抱,雖然爛大街,倒是挺有用,你是不是又讓他對你的身子動了心?”
這桶冷水潑的可真是時候,阮新梨好似突然醒了過來,血液漸漸涼了,她又重新将榮禮的這句話放了三四遍,突然覺得興致全無。
理智下來後,他這種略顯敷衍的措辭,讓人聽了無端生氣。
娶你?聽着怎麽像在施舍一樣?
返回到手機通訊錄,她想給沈文斌打個電話報平安,剛想撥過去突然想起這個時間了,人家小情侶正應該在醬醬釀釀的時刻,不大方便。她又返回到微信界面,發了一條報平安的微信,翻身沉沉睡去。
霧氣萦繞,阮新梨仿佛置身在《寂靜嶺》那個恐怖小鎮裏,她頭皮發麻,開始撒丫子跑了起來。
安靜,猶如一張讓人透不過氣的網,将她層層包裹。她腿一軟,緩緩坐在了地上,橫豎跑不動了,該來的就來吧。
慢慢的,前方的霧氣似乎消散了一些,她依稀看見西裝筆挺的沈文斌手臂處挽着穿着白紗的劉學雅,唱詩班天使般的童聲合唱猶如天籁。
阮新梨一下子胸廓開朗起來,強忍着虛弱,踉跄着走到新人面前,祝福他們:“你們結婚了,真好!”
誰知劉學雅冷冷地橫了她一眼,上前就推倒了她。阮新梨覺得不可思議,她看向沈文斌的臉,上面滿是不耐的神色。
“新梨,你也太不懂事了,今天我結婚,你來這裏不合适。”
“哥。”
“別再這麽叫我了,沈家欠你的我已經一次性打到你的銀行戶頭上了,只希望阮小姐以後行為得體一點。”
說完,他溫柔缱绻地在劉學雅的香腮上印上一吻,挽着眼角眉梢帶着得意神情的新娘繞過阮新梨,繼續向神壇上的神父走去。
她還呆坐在地上,突然周圍人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唱詩班孩子們的聖潔歌聲都跟着一起消失了。
她右手邊突然出現了京都大學書畫協會的會長辦公室。榮禮正和他的發小靳松閑聊。
“人家小姑娘嫩的跟個桃子似的,你就算是個得道高僧,也該動凡心了吧。”
“別了,我可不想害人,你知道我心裏那個人是誰,區區肉/體歡愉,不要也罷。”
阮新梨連忙堵着耳朵,感覺榮禮輕描淡寫的那句話,簡直比沈家哥哥的冷言冷語還要錐心。
誰知,竟有人握着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了起來,又禁锢到懷裏。
榮禮!
阮新梨感覺他的大手用力地按着她的後脖頸,逼着她緊緊貼在懷中,清風霁月般的翩翩公子竟然暗啞着嗓子,字字都墜着情/欲:
“嫁給我吧,我好想要你。”
噩夢!噩夢!這一定是噩夢!阮新梨想要呼喊,嗓子卻如同被堵住一般,她不管不顧地大聲叫喊,踢打四肢,終于驚醒了過來。
額上覆滿了細汗,後背濡濕一片,右手因為被身體壓了太久,酸麻不堪。她喘息了很久,無法從夢中的心酸和絕望中脫離開來。
夢裏渾渾噩噩,只覺得害怕,此刻身處安全之地,反而鼻子發酸,她靠坐在床頭,雙手環抱住膝頭,将臉埋在兩腿之間,任由淚水滴落。
天大地大,孓然一身,她猶如一葉孤帆,漂泊不定于壯闊海洋,永遠無法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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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榮九:答應不?
小梨:噩夢啊,答應個茄子!
榮九:那就畫個茄子吧。
小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