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雨天氣
寬大的圓桌本該是坐滿了人，如今三個人各占一方。默默地吃着早飯。
拿起茶杯喝水，注意到沈念的盤子。“怎麽不吃雞蛋？”
順着蘇滄政的視線看去，沈念面前的盤子裏圓潤的雞蛋一動未動。“讨厭剝雞蛋的硬殼嗎？之前送去的早飯你好像都沒有吃過。”話音落尾，“大哥？”
蘇滄政拿起盤裏的雞蛋仔細去了外殼，遞在沈念眼前。
“我可以自己--”
“你先拿着。”等沈念接過，用布巾擦擦手。“我要去私塾，就先走了。”到門邊，拿起雨傘撐開出門。
原來今天也在下雨…視線回到沈念手上，“再不吃的話，就會有腥味了。要是不喜歡，放下吧。交給我也可以。”
沈念搖搖頭，雞蛋送到嘴邊大口吃下。
例行公事的喝下藥，再用清水漱口。邊用布巾擦嘴，蘇滄苑好奇地問：“小念，你才十六，不去私塾嗎？”
“不去。”
“怎麽，是不喜歡？”
“三歲的時候，爹就請了教書先生來家裏。我十五歲的時候就不用讀書了，一直幫着家裏做事。”
原來如此。“那，你可以說是年少有為了。”
“二表哥言重了，我只不過是幫着爹打雜而已。”
“那你現在整天在家裏，不會覺得無聊嗎？我想，你應該很不習慣才對。要不去私塾，就只能一直待在家裏。”
“二表哥你不也從早到晚的在家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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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立即答話，蘇滄苑露出笑臉。真是有趣的反應。
“二表哥，你就不做什麽事情嗎？”
“我嘛，本身也是不想好吃懶做的。可是大哥他不想讓我離開這個家一步，所以我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丫鬟們私底下都說我是大姑娘，拖累大哥的累贅。”
驚訝地看着蘇滄苑，他說的話真實的是自己心聲…
“瞧你的樣子，也是這樣看我的吧。”
“我--沒有的事！”
“是不是都無所謂，我從小到大都聽了無數次，早就習慣了。所以你也沒什麽好顧及，我不會怪你。”
蘇滄苑溫潤的笑，也提不起沈念對他好的看法。
“你，在想關于我的事情嗎？”
“也不是。只是二表哥你看起來好好的，怎麽就什麽都不做？這個家這麽大，光靠大表哥一個人在私塾裏掙的月錢怕是入不敷出。”
蘇滄苑忍不住拍拍手掌，“不愧是做生意的！不過，家裏雖然只有大哥一個人，還不至于入不敷出。”
“大表哥在私塾裏教書的月錢很多嗎？不會吧。我記得當初爹請教書先生天天給我上課，十幾年的時間，也沒有多少銀子。”
“小念，你還真是替這個家着想。”蘇滄苑下一刻就改口說：“應該是你替大哥着想！這件事，我會照着原話轉告大哥的。”
“二表哥！”
“不想讓他知道你有多擔心他嗎？我沒有別的意思。”
一點也摸不透這個人的心思。沈念感覺說話、同在一個房間都難過。為什麽，兩個人的差別這麽大！大表哥的話，雖然不常笑，可一言一行中可以感受到他的溫暖。
“在想些什麽？這麽入迷。也和我說說，我正無聊着。”
“有這個時間，二表哥可以做些應該做的事情了。”
“那你說，我該做什麽？”
“賣字怎麽樣？替人寫寫書信什麽的，也可以做糊口的營生！這樣家裏不就多了一個來源。你覺得可以嗎？”
明白了。“還好我也是讀過書的，字寫得也還可以。我可以試試，這個主意不錯。不過外面做這一行的窮苦學子很多，我再去插一腳，怕是不合适。”
“那你做賬房先生好了！只要會寫字算賬就可以。”
在他眼裏自己累贅到這個地步。蘇滄苑還是贊同沈念的話，點點頭。“家裏有些田地，所以這件事我可以做。可是收租的時間一年也沒幾次，所以我也派不上什麽用場。別家的，又不會收我。”
“為什麽？你不做賬房先生，那你還有什麽用啊。”
“我--”
注意到蘇滄苑異樣的反應，沈念才發現自己口無遮攔的把心裏話全都說了個遍！捂住嘴。
“我知道自己沒用，你不用害怕對我說實話。”
沈念猶豫着放下手，“二表哥，為什麽你什麽事情也不做？”
“先前我說過，大哥他不讓我出門。我能做什麽。看來你忘了。”揚起嘴角，“你們都一樣，身心都只注意到在乎的人。對于其他的人一概都不在意。”
“可是大表哥他有什麽理由不讓你出去？讓你留在家裏，又不是小妹、也不是沒長大的孩子。這太沒道理了。”
“你不了解，小念。這也不關大哥的事，全是我。”
“你怎麽了？”
侍女們來收拾了飯桌，頃刻間就空了桌面。“我自娘胎裏出來身體就虛弱，能活到現在全是因為我天天喝藥。這件事你也沒注意到吧。每天飯前，我都要喝上一碗藥。”
不該說的話不能說！抿緊了雙唇，等待蘇滄苑的自話。
蘇滄苑知道自己拖累了很多人，“大哥他接手這個家時，就再也不讓我出門了。爹娘在的時候還好些--我明白他是為我好。”
“那二表哥你就再沒有出門了嗎？”
“也不盡然。有時趁着大哥不在家，我會出去走走。”
彎着腦袋，沈念不解地問：“為什麽要趁他不在家？”
“不是剛說過他對我下了禁門令嘛，你又忘了。我說的話，就一句也不值得你記住？”語氣裏透露着不滿。
“不是！是我前些日子燒壞了腦袋--才記不住的。”
“外面的雨要停了…”難怪了，自己和這孩子說說話，心情也好過些。“小念，來了這些天，你都沒有出過門。不如我們今天出去轉轉，你有想去的地方沒有。”
“可大表哥不是不讓你出門嗎？況且外面還下着雨，二表哥你別出去了。免得讓人擔心。”
起身離開圓桌到門口，蘇滄苑望着院子裏濕漉漉一片。“可是我想出去，誰也不能攔我。”
“這樣不太好！你不聽大表哥的話嗎？”
“聽話？我可不像滄胥，對他說的任何事情言聽計從。”說完就出了門，踩着水印一步步到大門。
沈念瞬間豎起耳朵來，“蒼旭是誰？”
蘇滄苑笑而不語。“小念，你不想出去就算了。不過你可要替我保密，別告訴大哥。他要是知道一定會怪我。”
丫鬟着急地撐了雨傘到蘇滄苑身邊，“二少爺！”
“你擋着我的路幹什麽？我要出門，做你的事情去。”
“二少爺！這會兒還下着這麽大的雨，你要去哪兒啊？還是回房吧，當心受涼！”
雨水打濕整個臉。若是有人在這個天氣哭，怕是沒人會發現。把傘推回侍女的頭上，“姑娘家就好好愛護自己。”
蘇滄苑溫柔的舉動讓丫鬟看紅了臉，呆呆地站着。
自己就陪着天一起哭好了。
從剛才的兩個字眼裏繞出來，才想起出門的蘇滄苑。跑到門口，外面哪裏還有人。沈念在走廊上亂走一通。
“表少爺，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不是。給我一把傘！二表哥他現在不知道淋着雨走到哪兒去了--”要是身體真有他說的那麽虛弱，這等着大表哥回來不就要生氣了嗎！
“表少爺你稍等，奴婢這就去替你取傘來。”
“麻煩你了！快點兒。”目送着丫鬟走進一個房間，等待的時間四處看着。“你等等!”
“表少爺，你是在叫我嗎？”
沈念冒雨小跑到對面的房門口，“看見二表哥了沒有？”
這表少爺怎麽找到下人住的院子裏來了。“表少爺不必擔心，二少爺他已經回房休息了。你是找他有事嗎？”
“回房了？回房就好。”沈念悻悻地走開。
“表少爺！你要的傘奴婢拿來了，給你。”
接過一把傘，不似蘇滄政那把傘的空白。撐開傘，面上畫着大朵的荷花。“謝了，我會還你的。”與侍女錯身而過，可這裏--四四方方的院落。這又到哪兒了？
“表少爺不必客氣。雖然這傘是奴婢的，不過你用着稱手就好！”
尴尬的轉身，沈念說：“你知道去後院的路吧，帶我去。”
“可是現在下着雨啊！表少爺，你不回房嗎？”
若是自己走，又會找不到路。“總之你帶路就好。”
“是。那請表少爺走這邊。”丫鬟手指向右邊的巷子。
“好。”随着侍女指的方向走，漸漸熟悉前面的景色。九曲石橋就在腳下了。“就到這裏，謝謝你。”說着把傘還給丫鬟，“傘我就不用了，你拿着回去。”
“表少爺，這雨還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你要留在這裏又不打傘怎麽行？”
“麻煩--”
“啊？表少爺你剛才在說什麽？奴婢沒聽清楚。”
沈念從侍女手裏搶回傘柄，“我說你就和我一起站在這裏好了。”讓她一個人空手回去，又顯得自己做人不厚道。這傘雖然俗氣，到底是她的。要是因此感冒，自己難辭其咎。
不好意思地想離得遠一點，又被沈念拉回傘下。“表少爺，奴婢--奴婢不打緊的。你還是自己撐傘吧。”
“別說了，安靜地站着就好。”
“是--”丫鬟羞紅的臉低低的，待會兒回去可怎麽向姐妹們說！擡頭悄悄注視沈念的側臉，眉清目秀的。
也沒注意身邊的人在做什麽，沈念只關心前面的情況。
“表少爺你是想要去私塾嗎？”
“你胡說什麽！不是說了讓你安靜的嗎？別再說了。”
“可是奴婢見你一直盯着私塾的方向看，才擅自猜測你可能是想去那兒。”小心翼翼地問：“難道不是嗎？”
“不是！”沈念一口否定。本來就不是，只是因為待在這橋上讓自己覺得很安心而已。安靜下來，只聽見雨水拍打周圍的滴答聲…望向前面一片紅牆，自己也許是有目的的。
“你是這個家裏的下人，那你該知道二表哥他究竟是得了什麽病吧。說來聽聽。”
“這--奴婢也不清楚。”突如其來的問話驚了自己一跳。
“你怎麽不知道。這又不是什麽秘密，說出來也沒事。”
“回表少爺的話，奴婢是真的不清楚！大家只是知道二少爺身體虛弱，如果一頓不喝藥，就攸關性命。”
有這麽嚴重的病情嗎？沈念皺起眉頭代表着不理解。
“表少爺你怎麽突然關心起二少爺的病了？”
“他是我表哥，用這個理由總可以吧。”低頭看丫鬟瑟瑟發抖的樣子，沈念松開傘柄。“你回去吧，自己熬姜湯喝。”
“奴婢謝過表少爺的關心！那表少爺你呢？”
沈念再看一眼雨珠中的私塾，走出傘下。“我也回去。”像魔咒一樣的兩個字在腦海裏盤旋不去，為什麽避而不說？
丫鬟追上沈念的腳步，高舉着傘。
快步離開石橋，為什麽自己就非要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不可！
“表少爺，你別走那麽快啊。奴婢都跟不上了！”
“你不用跟着我，走你自己的路。”
還不等丫鬟說話，沈念早跑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