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漫不經心
“夫子，學生背完了。夫子，夫子？學生背完了。”
“你下去，讓後面的人再來。”
後面的人？“可是夫子--”大起膽子反駁，“這會兒已經是傍晚了。而且，都過了好一會兒，該放學了。”
聽了學生的話，轉頭看窗外。“是我失誤了。你們走吧。”
學生們目送着蘇滄政出門，一副失神的樣子。“诶，你們說夫子這是怎麽了？”
“誰知道啊？不過這還是夫子頭一回拖堂！”
三五成群的離開課堂，一路到了私塾外。“依我看，夫子家裏定是發生什麽事情了！不然，平日裏一向嚴謹的夫子怎麽會在課堂上走神，還拖堂呢。”
“就你會猜嗎？我還猜夫子是因為誰誰誰沒交夠學費正惱怒呢！”
“什麽沒交學費，你別胡說了！進這裏的人哪有交不起學費的，瞎猜也得有根據啊。我看八成就是家裏有事！”
“少爺，你怎麽還不上馬車？”
回頭應一聲，“就來了。”拍拍同窗好友的肩膀，“好了，不跟你胡說八道，我先走了。明天再見。”
“行，我也回去了。明兒見！”
熙熙攘攘的馬車絕塵而去，門前換得寧靜。仆人關上私塾大門，上好門栓。
聽着響不停的敲門聲，蘇滄政心裏不耐煩。“進來！”
“大少爺，時辰不早，該回去了。”
“我知道。你先回去，我随後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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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的就先告退。”今天的蘇滄政有些不對勁。蹑手蹑腳地出門，反手關上。這樣是失禮，可也不敢看屋裏的人。
放下竹筆，窗子剛才被侍童關上，看不見外面的天色。時間就過得這麽快，一天--已經過去了。平常一樣的腳程，轉眼就到了橋上。“小念？”
遠遠地看見蘇滄政走來，站在原地等着。“今天好晚。”
想到什麽扶住沈念的肩膀，“小念，你一直都沒有出過門。正好我有事要出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街上？”
“現在嗎？有什麽事情，這會兒天色已經晚了。”
“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沈念心裏還是雀躍的，“可是二表哥他不知道，一直等着我們回去怎麽辦？如果讓他等太久，這樣對他不公平。”
“這件事--沒事的。他要是等不到，自己知道怎麽辦。”
沈念還是猶豫不決，突然的怎麽就要帶自己出門了？
“你不去的話，那我自己先出門了。你回去和滄苑說一聲，我去去就回。”
剛才還非要和自己一起出門的，怎麽現在又變卦？“我去！”沈念匆忙跟上蘇滄政的腳步，“要去哪兒？”
“…藥鋪。”
“去藥鋪？你病了！”
低頭沖着沈念一笑，“我哪裏像生病的樣子。”
“那你沒病沒痛的，去藥鋪做什麽？”
“我去替滄苑拿藥。”臨時找來的借口，名正言順。
“中午的時候，你怎麽沒有回來？是在忙什麽嗎。”
“是--挺忙的。”聲音略微低了些，蘇滄政打開門上的木栓。“小念，你先出去，我好關門。”
“嗯。”聽話的走到門外，下了石階。記得很清楚，那晚，就是從這裏進去的！這裏就是大門了。剛才途徑私塾的時候，也沒多大的興趣。“怎麽，不讓二表哥也來私塾裏教學生呢？這樣你不是可以輕松些。”
“小念，你不知道。滄苑他身體不能太勞累，他只要好好的就行，什麽都不用做。我一個人可以撐起這個家。”
汩汩酸水在沈念心裏冒不停…如果之前對蘇滄苑說的話将信将疑，這會兒聽蘇滄政本人的述說就是事實了。
“小心！”一把将沈念拉到懷裏，“看不見馬車來了嗎！”
“我--我沒看見，對不起。”走出蘇滄政的懷中，“藥鋪在哪兒？天色這麽晚，再不去怕是要關門了。”
蘇滄政從他眼裏看見天邊的落陽，該怎麽對他才好…
“藥鋪在哪兒，你不去了？”
“就在前面的街上--”
“那就走。”與街上的行人擦肩而過，直直地向前走去。
點上一只白蠟放在書桌上的燭臺裏，這下看得清了！揉揉眼睛，怎麽紙上還是黑乎乎的？擡起頭，“你這孩子，擋着我的光做什麽？”
沈念向身後看看，“你不是，要抓藥的嗎？藥方子呢。”
從袖口拿出一張紙，蘇滄政遞出去。“大夫，是我。”
“原來是蘇大公子來了！是帶這孩子來看病的吧，他哪裏不舒服？”
“不是--”遞過紙張，“我是來抓藥的。”
“這麽快就又來抓藥了！上次不才拿過嗎？”
“這--是因為沒有了，大夫現在方便抓藥的吧。就請抓緊時間，我們還要趕着回去。”
老大夫習慣性地搖搖頭，“方便，我這就去抓藥。”推開蘇滄政手裏的藥方子，“蘇二公子吃的藥我記得最清楚，閉着眼睛都能抓好！”慢慢騰騰地走到藥櫃前，拉出抽屜翻找着什麽。
本以為是要找什麽，結果還不是拿了藥方子貼着眼前看！沈念嗤之以鼻，“真是自大的老大夫！”
“小念，你在嘀咕什麽？”
“沒什麽。只是這大夫這麽老，能看清方子上的字就不錯了。你怎麽也放心在這個地方給二表哥抓藥喝？”
蘇滄政安慰似的柔緩語氣，“小念，大夫雖老，可是滄苑自小的病就是在這裏看的。可以說大夫是看着滄苑長大，也只有他最了解滄苑的身體該吃什麽藥才能好。”
沈念心想照自己看，他才是最清楚的人！“二表哥的藥總是你來拿嗎？”
“沒有，只是偶爾會來。”蘇滄政久久地沒有聽到回話，視線回到沈念身上。“怎麽突然不說話？”
“二表哥他--當真什麽都不能做，也不能出門嗎？什麽病這麽嚴重。就算是身體虛弱，至少還是有能做的事情吧！”
不知道他為什麽總是抓住這件事情不放手，蘇滄政沉下臉。看大夫稱好最後一味藥分別倒在桌上的那些藥包裏。“這是沒辦法的事，滄苑他從出生就有很多病根。”
“以前就沒有醫好過嗎？為什麽要一直拖。”
“醫不好的…”身體已經是那個樣子，“他現在只要能好好活着，我就什麽也不強求了。爹娘臨終前讓我一定盡最大的努力讓滄苑好起來，可是我只能做到一半。”
沈念睜大的眼盯住蘇滄政，這麽說，豈不是就給二表哥他判了死刑嗎！“他知道這件事--”
“好了！這些藥量比上次又多了些，就不用三頓都喝。一天中的晚上在睡前服一貼就夠。”
蘇滄政拿出銀兩付賬，“多謝大夫！”
“大公子，你還真是對二公子照顧得體貼入微啊！要是換做旁人，遇到這麽個弟弟怕是早就丢到哪兒了。”
“大夫說笑了，很少人會抛棄親人的。”
“是很少人。可還是有這種人不是嗎？街上有時那些爹娘賣孩子的。”說完老大夫就嘆氣。“二公子能有你這麽好個兄長也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只可惜這一世--”
“大夫！”蘇滄政大聲喝住後面的話，“恕我失禮了。”
“是我老頭子多嘴，大公子可別介意！那就這樣，你好好照顧二公子的身體。老頭子我還有事，就不送了。”
沈念跟在蘇滄政後面走到街上，天邊的夕陽落入彩雲。
突然空下一個手，注意到身邊的沈念。“你--”
“我幫你拿！這麽多藥，還是有些重的。”示意安心的一笑，慢慢走。
“謝了。”聽了先前的話，蘇滄政感覺他似乎也變了些。“剛才的事，不要和滄苑提起。就當是我拜托你。”
看蘇滄政很嚴肅的表情。沈念點頭，“我會守口如瓶--我忘了。”
“是嗎。”對着沈念笑笑繼續走，街道兩邊亮起萬家燈火。路上倒是人煙稀少。
“其實，二表哥他也沒虛弱到什麽地步。至少讓他出門走動走動，一個人的感受我很清楚--真的不好過。”
蘇滄政心裏為之動容，這麽說來，他自幼也是一個人長大的--身邊的環境怎麽樣？“你的長姐沒和你在一起嗎？”
驚訝地看着蘇滄政，“我們不是在說二表哥。”
“沒什麽，問問而已。因為你說也和滄苑一樣一個人。不過滄苑他并非一直都在家裏，有時候我不在家，他就會出門。去哪兒我是不清楚。”
“你知道！你不生氣嗎？”
“對滄苑生氣是沒有用的。況且我每日都去私塾，下人們更是拿他沒辦法。他是主子，随便說兩句，下人們就大氣也不敢出一個。”
看似無奈，沈念聽出這句話裏充滿了寵溺的味道。“那你是怎麽知道二表哥出門的事情。”
“一開始，丫鬟們幫着他瞞我。後來有幾次我都逮個正着，就是這麽知道的。可是他要出去，總是趁我不在家的時間，我是一點辦法沒有。他不像你，那麽聽話。”
他不像你，那麽聽話—沈念心跳漏掉一拍。“我聽話，你覺得這樣好嗎？”
“怎麽不好，我覺得很好。”
“我不想等下去了，你們把飯菜和藥送到我房裏去。”
“是。”目送着蘇滄苑出門，丫鬟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大少爺他怎麽回事啊！都這個晚了還不回來。”
“就是。表少爺也不知道去了哪兒，怎麽找也找不到。”
“走吧，把飯菜給二少爺送去。他等了将近一個時辰，早該餓了！”
兩人你端着藥我端飯的走出飯廳。這還剛說着，人就回來了。“大少爺！還有表少爺，你們回來了。”
蘇滄政一眼看進屋子裏，沒有人…“把這些藥收好。”
“是。”丫鬟騰出手接過兩提藥，“大少爺，晚飯已經備好了。”
“滄苑呢--他人在哪兒？”
“回大少爺的話，一個時辰前二少爺就在等着你們。可是一直都沒等到，二少爺就先回房了。奴婢們正給他送飯菜去，還有藥。”
“我知道了，你們先給他送去。”
“是。”一個人拿着藥回廚房，一個人端着托盤走遠。
沈念見他遲遲不進屋，“你是在擔心二表哥嗎？”
“還好。”走進飯廳，丫鬟們早就點上了四周籠子裏的燭火。白天的時候自己逃避他，這會兒是他逃避自己了。那件事情，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
今天他沒再給自己夾菜了，沈念偷偷看去。“要是擔心的話，不如去看。”知道了情況，也改變了對蘇滄苑的看法和态度。
現在還不能去，暫時不要見了。即使那晚是他主動的，自己也不該失控…讓他加深了誤會。
“大表哥！你別不說話--”至少他想着別人，自己心裏還是會難過的。
“你說的對，吃飯。”
咬住筷子頭，沈念死死盯住碗裏的米飯。自己怎麽變得靠別人的心情過活了？這樣的自己還正常嗎？瞟向蘇滄政的側臉，那種想法源源不斷地冒出來--無法抑制。
張開嘴，沈念正要說：“我--”
“我先回房了，你慢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