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謝璧采這些年也不是沒有收到關于薛陵的消息,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個小狼崽子真的對月娘起了這種心思。

正當他準備給薛陵一點教訓的時候, 陸清曜直接把他連被子帶人一裹, 抱到了外邊放着的虎皮椅子上。

謝璧采:……

“謝三公子,你幼不幼稚?”陸清曜擡手摘了他的發冠, 扯過一邊的幹毛巾罩到他的頭上,“把頭發擦擦。”

她撿起落在地上的水盆, 從桌子上拿起一張藥方塞到薛陵手中:“你也別站在這裏了,趕緊去煎藥。”

“阿姊!”薛陵都快把手裏的藥方給扯破了, 眉眼間滿是委屈和不解。

為什麽阿姊要這樣對他?

他哪裏比不上那個謝璧采了!

見他那副模樣, 陸清曜嘆了一口氣, 正想說點什麽,就感覺一股更委屈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陸清曜對上了謝璧采的視線, 揉了揉額角。

好麽,醋壇子翻了!

到底誰才是河東獅啊?

“煎藥去。”陸清曜把水盆往盆架上一放, 轉頭把床上已經髒污的床墊扯下, 收拾了起來, 語氣冷了三分, “別讓我說第三次。”

薛陵知道陸清曜這是生氣了,這才狠狠瞪了謝璧采一眼, 對他呲了呲牙,拿着藥方,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換了一床被褥,陸清曜換了一身寬松的白裙,濕噠噠的頭發随意一挽, 走了出來,見謝璧采正饒有興趣地撫摸着她的虎皮座椅,挑了挑眉。

“這張虎皮是師父獵來的,他嫌棄這玩意太土氣,就送給我了。”陸清曜拿過幹毛巾,仔細地給謝璧采擦起了頭發,“還有什麽要囑咐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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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謝璧采握住了陸清曜的手,垂下眸子。

陸清曜把人攔腰抗在肩頭,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他的傷口,把人放在剛鋪好的床上:“你好好養傷,一切有我。”

“路上小心。”謝璧采半阖着眼睛,看起來已經支持不住要昏睡過去了,“保護好自己。”

“好。”

陸清曜穿戴上銀甲,伸手給謝璧采掖了掖被角。

她看着謝璧采的睡顏,猶豫了片刻,拿出虎符放在了枕邊。

四年前,兩人分別之際,謝璧采趁着她睡着了,把虎符塞在了她的枕頭底下。

但願,這一次沒有機會用上這塊虎符。

陸清曜拿起摧龍槍,槍尖一勾銀盔。

她大步走出中帳,帳門外,一位銀發紫袍的道士手持拂塵早已候在門外。

四年的時光并未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太玄的唇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來,依舊是仙風道骨的高人做派。

見她出來,太玄擺出一個請的動作:“少主,請吧!”

陸清曜了眼天色,将銀盔往頭上一戴,唇角一勾:“走吧。”

……

整個建安城還籠罩在陰雲之中,時間已走向了卯時六刻。

建安城裏的朔風比往年來得更猛烈了些,吹得讓人心頭發慌。

蕭溫稱病,謝璧采失蹤……建安城中,所有人都有一種山雨欲來之感。

謝奕正在驚濤院中喂魚。

魚食灑落水面,池子裏的錦鯉争相浮起,張開大嘴将魚食一口吞下。

“家主,徐州那邊和禁軍都已經準備好了。”影龍衛低頭按刀跪在謝奕身後,等待着新的指示。

一陣風吹過,綁在花枝上的金鈴發出清脆的響聲。

謝奕将碗裏的魚食全部倒進水池,輕聲道:“那就開始吧。”

“諾。”

徐州城三裏外,一個身披重甲面帶饕餮面具的男子站在那裏,雙手拿着一個梨形陶埙,吹着凄涼嗚咽的曲調。

那是一首北方的民歌,是一首講戰士戍邊不得回的思鄉之曲。

想以樂曲動搖軍心麽……狼王站在徐州城牆上,手指輕輕扣着城牆。

而謝道暄就站在他的身後,随着曲調哼唱了起來——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

狼王按着臉上的饕餮面具,語氣頗有些無奈:“他這樣做就是在動搖軍心,你怎麽還跟着唱了起來?”

謝道暄被打斷了興致,有些不太高興:“我樂意啊!不過,話說回來……”他桃花眼一轉,眸光潋滟,“陸清絕沒死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狼王的語氣很是得意:“好歹跟我師出同門,我都沒死,他哪有那麽容易死。”

謝道暄翻了一個白眼,心想:“這有什麽好得意的?還不是被算計得屁滾尿流。”

“我倒是想不通,他怎麽會和羌族人攪在一起?”謝道暄懶得跟這個心裏除了自己和師弟其他人都是渣的人讨論這個話題,急忙将話題撇開,“按他們老陸家的家訓,陸清絕這樣做不怕被列祖列宗弄死?”

“他不是跟羌族人攪在一起。”狼王低聲一嘆,“而是跟你們謝家人攪在一起。”

謝道暄試探地問道:“謝奕救了他?”

“不知道。”狼王搖頭,有點煩躁地撓撓鬓角,“反正他現在就鐵了心要跟謝家一道。

別看他平日裏吊兒郎當、說什麽都好,在這種事情上他可犟得很,說什麽都不聽。”

“他怎麽說的?”謝道暄問。

“日已西沉,豈是人力可以托起的。”狼王看着三裏外吹埙的人,眼神複雜,“這話除了他們姓陸的一家子,其他人也說不出來,又瘋又狂的。”

謝道暄:“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可能是受了什麽刺激吧。”狼王輕笑,“這回可真的要針鋒相對了,誰讓他想推翻大夏,而我卻不得不守護這個王朝呢?

也是我倒黴催了姓司馬,不然我才不想管這些個破事。”

謝道暄把狼王的抱怨當作耳邊風,他看向陸清絕,沉吟:“對上他,你有幾分把握能贏?”

狼王沉吟片刻:“八分。”

謝道暄有些驚訝:“真的?”

狼王慢悠悠地說道:“他八,我二。”

“司、馬、瑾!”謝道暄的手在城牆上用力拍了拍,“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現在是謝家的叛徒,全副身家都壓在你身上了!要是沒攔住陸清絕,你死不死難說,我死定了!”

被叫破身份的狼王漫不經心地跟着埙聲打着拍子:“那你不正好可以去陪你心心念念的陸清晚了?”

“你認真的?”謝道暄眉毛一挑。

“開玩笑的。”狼王伸出手,旁邊的士兵見狀,急忙遞上了一把十二石的弓來。

狼王搭箭引弦,箭矢對準了吹埙之人:“這場仗,我和他五五開,誰輸誰贏——還未可知啊!”

身為此次率軍攻城的将領,陸清絕并不急着攻城,他先十萬羌族大軍早已将徐州圍得水洩不通,然後自己每天跑到在城外三裏吹埙。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不想那麽早跟司馬瑾這個混蛋師兄對上吧。

不過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一只海東青飛旋着下降,撲扇着翅膀落在他的肩甲上。

陸清絕看着不遠處的徐州城,按他的視力,這麽遠的距離應該是看不清城牆上的光景的。可他就是知道,他那好師兄已經将弓箭對準了他。

他沒有動,繼續吹着埙。

一支羽箭擦過他的肩膀紮進了他身後的土裏,箭羽還在微微顫抖。

一曲終了。

在他的記憶裏,司馬瑾的箭,從未落空過。

今天倒是稀奇了。

陸清絕放下了手裏的埙,發出一陣狂悖又嘶啞的笑聲:“師兄,何必心軟?”

“你我終不免戰場相見!”他擡手撫摸着海東青的背羽,沙啞的嗓音随着北風傳遍身後大軍,“擂鼓,攻城!”

辰時,天光破雲,日光照進了皇城。

謝家三房的女婿、禁軍十二衛右衛将軍——荀蕭,召集麾下禁衛軍三千人。

禁軍穿着黑色的明光甲,他們手握鐵戈,只等着荀蕭一聲令下。

“變革一派汲汲以財利為先務,賣官鬻爵,引用奸邪,排擯忠直,躁迫強戾,使天下之人,嚣然喪其樂生之心。”荀蕭抱着鐵盔,一身鐵甲随着他的走動發出聲響。

他掃視了下方禁軍們一眼,拔高了聲音:“今日,我們便要清君之側,将這些佞臣朋黨,一網打盡!”

“出發,将尚書臺包圍起來,裏頭的人,統統拿下!”

禁軍将手中鐵戈往地上一擊,齊聲道:“諾!”

京兆尹府門前,一位中年男子敲響了鳴冤鼓。

四下看熱鬧的百姓湊了上來,那人跪在門前,從懷裏掏出一份血書,頭重重地磕了下去。

“草民乃陸家旁支陸良疇之子,今攜家父血書一封……”

他擡起臉,額頭上血肉模糊一片,眼裏跳躍着火光,一字一頓說道——

“狀告當今聖上,為佞臣蕭溫所惑,陷害忠良,濫殺無辜,致使大将軍陸胥戰死,清河陸家一百三十六人蒙冤而亡……”

“如今,還請為我陸家——”

“沉冤,昭雪!”

此時,稱病在家的蕭溫端坐在枯樹下,拿着絲帕輕拭手中劍。

“蕭公,所謂先下手為強。”青衣人坐在圍牆上,晃了晃雙腿。

他今天戴的臉上的惡鬼面具笑得詭異,語氣如誘人堕落的惡鬼一般,“謝家已經對革新一派動手了,等塵埃落定,他們借勢逼宮……到時候,就怕是沒有蕭公什麽事了啊!”

此時,一片枯葉被風吹落,落在劍鋒的那一刻被一分為二。

“這一場賭局,蕭公是跟……”青衣人壓低了聲音,“還是不跟呢?”

純鈞劍發出一聲長長的劍鳴聲。

“來人。”蕭溫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眼時,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目光裏滿是冷冽的劍光,“整兵,圍攻建安!”

青衣人笑了起來,笑聲如孩童般天真無邪:“真好啊,這場大火就要燒起來了!”

……

日光照亮了太初宮內的第五塊磚,照月白載着陸清曜沿着雨後的朱雀大街一路狂奔,馬蹄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快些,再快些!

而另一邊。

懷疑了一夜人生,以至于覺沒睡好的詹斌比往常來得晚了些,他抱着竹簡,打着哈欠,拖着疲乏的步子往尚書臺走去。

想當初,他第一見謝璧采時——那個驚才絕豔的少年搖扇踏屐站在烏衣巷,頓時世間萬物都失了色彩。

原本那個風華無雙的謝璧采怎麽會變成如今這樣!詹斌痛心疾首地想着,突然聽到了兵戈之聲,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而來。

他下意識地擡頭看去,烏壓壓的禁軍手持鐵戈而來,很快就把整個尚書臺團團包圍。

見勢不對,詹斌急忙往旁邊的小巷裏一躲,露出一雙眼睛往外瞄着。

荀蕭端坐馬上,擡起右手,食指并中指往前勾了勾。

“将尚書臺中亂臣賊子……”

“就地格殺!”

作者有話要說:  後天有一場重要的考試,所以這兩天暫停更新,欠下的字數加上之前的六千字,八號之後一并補上

謝謝各位小天使的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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