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這是陸清曜第二次來到長門宮。

上一次來這裏,還是因為阿姐……

陸清曜将拳頭捏得咯吱響, 幾次想要動手發洩心中的郁氣, 卻又放棄了。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月娘?”謝璧采輕聲喊道。

“這條密道,是誰告訴你的?”陸清曜垂下的眼睛, 視線鎖定在自己腳前三寸的地方。

謝璧采猶豫了一會,他看向瓦縫處雜草叢生的屋頂, 難得的有些不知要如何開口。

“讓我猜猜,是阿姐身邊的李嬷嬷罷?”陸清曜低着頭, 先是低低地笑了起來, 後來笑聲越來越大, 笑到後來又漸漸弱了下去。

有水滴落在地上。

“為什麽?!”陸清曜發出了撕心裂肺的質問聲。

卻不知道應該質問誰。

“月月兒。”謝璧采的手搭在了陸清曜的背上。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喚她的小名。

“她明明可以走的!”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阿姐她都是可以走的!

她為什麽要留下來!!

Advertisement

還不是因為……

因為自己。

陸清曜看着自己的雙手, 只感覺有黏膩的血沾滿了她的手掌。

那上頭的血不是別人的。

都是陸清晚的。

若不是她,阿姐是不是不會死?

陸清曜狠狠地閉上了眼睛。

“月月兒。”謝璧采再次叫了她一聲, 随即将她摟在懷中, “若你是她, 你也會做如此選擇, 這不是你的錯。”

陸清曜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開自己。

她拄着摧龍槍, 低着頭,朝着陸清晚曾經停靈的地方緩緩跪了下去。

淚水一滴一滴打落在土地上,暈染開一片濕意。

那一刻,她想到了很多。

地牢裏的哀嚎,阿姐的死, 謝璧采的眼神,城破時的殘陽,竹心小築大火裏的羅敷媚……

“我誰都救不了,我從來都無能為力……”

她的額頭狠狠磕在了地上,很快便有鮮血流出。

額頭上的刺痛拉回了她的深思,很快,她的眼前又閃過了很多人的面容——

活下來的小曦君,沒有入宮的素問卿,她如今的師父狼王,已經成為羌族驸馬的二哥……以及,在她身邊的謝璧采。

陸清曜的眼神又堅定了起來。

既然上天讓她重來一次,她已經救下了那麽多的人。

那麽,她就應該繼續走下去!

“這一次,月月兒不會再讓阿姐失望了。”

陸清曜咬緊了牙關,低聲喃喃。

“阿姐,你等着我,等我把他們一個一個送下地獄!”

耳畔,傳來了謝璧采極輕的一聲嘆息。

随即,傳來了衣袍掀動的輕微聲響。

陸清曜直起身子,看見謝璧采并肩跪在她身邊。

“月娘所願便是璧采之心願。”

謝璧采也朝着那個方向磕了一個頭:“還請陸家諸位安心,但凡我活着一天,定會護月娘一日。”

“你們拜堂呢?”

盡管已經知道了謝青衣的身份和目的,但他的聲音依舊讓陸清曜恨得牙癢癢。

謝璧采拉起跪在地上的陸清曜,從懷中抽出一方手帕,輕柔地擦拭去她額間的泥土和血跡。

“不如你一般失意!”陸清曜當即反擊道。

“我?失意?”謝青衣的語氣聽起來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你是在說什麽笑話嗎?”

面對謝青衣的挑釁,陸清曜自然也不落下風。

畢竟先撩者賤!

“竹心小築被謝奕燒毀,你很開心?”要論踩痛腳陸清曜發起威來也不是蓋的,“哦,對了,我還忘了,這場火不僅燒了竹心小築,還燒死了個被當做棄子的美人。”

“我還挺喜歡她的歌聲,這是可惜了,我只見到她最後一面。”

“陸清曜!”謝青衣還是沒有控制住內心的情緒,當即怒吼一聲,青色的刀光照着陸清曜的要害砍了過去。

“謝青衣!”陸清曜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一手推開謝璧采,一手拔出摧龍槍擋下了謝青衣的殺招。

“是你先挑事的!還不準我還嘴?!”陸清曜一擊連着一擊,一擊比一擊更兇殘。

“我從來沒有把她當做過棄子!”謝青衣的刀法抛棄了往日的輕靈,一刀比一刀兇狠,大開大合間甚至還有些狼王刀法的意思。

兩人就在冷宮偌大的場地裏你來我往地過了十幾招。

謝璧采就站在一邊,并沒有要插手和阻止的意思。

也罷,讓這兩人打一架也好,省得老把事情憋在心裏給憋出病來了。

最後一擊後,陸清曜和謝青衣同時退開,各自站在一邊,相互嫌棄地“呸”了對方一聲。

“好!精彩!”不知道什麽時候趕來的太玄領着斥候們圍了一圈,在一邊意猶未盡地叫好。

太玄還從他那袖子裏摸出了一包瓜子,就站在那邊開始磕了起來。

“好你個頭!尾巴掃幹淨了沒?!”陸清曜氣沖沖地走了過去,直接給了太玄一腳。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太玄拍了拍手裏的瓜子殼,還拿腳将地上的瓜子殼往一旁的草叢裏踹。

“阿姊!”薛陵不知道從哪兒沖了出來,逮着這個謝璧采沒有近身的時機黏了上去。

要知道,這幾天在鹧鸪天裏,但凡他見到阿姊的時候,阿姊就被謝璧采給黏着,他連個單獨跟阿姊說話的機會都找不到!

他擡手想要去摸阿姊額頭上的傷痕,還未碰到就見阿姊被那讨厭的謝璧采給摟了過去。

“小白臉,等你傷好了,看我怎麽收拾你!”才恭恭敬敬地叫了謝璧采幾天師父的薛陵,氣得又故态複萌地準備暗搓搓的收拾他一頓了。

“謝影川呢?”陸清曜問道。

“诶?剛剛還見到他了……”太玄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沒看到人,一時也懵了。

“三、唔唔……”

陸清曜與謝璧采同時擡頭,望向聲源。

只見屋檐上坐着一位老者,頭頂着鬥笠,一手拿着葫蘆酒壺,一手夾着謝影川的腦袋,正自斟自飲着。

謝璧采擡起衣袖,捂住嘴唇,咳嗽了一聲。

老者不情不願地松開了謝影川,收起酒壺,利落地躍下屋檐,單膝跪在謝璧采的面前:“臣影子骞參見殿下千歲。”

“龍首不必多禮。”謝璧采扶起了他的手臂,“這些年多謝龍首相助。”

“這是臣的分內之事。”影子骞被謝璧采這一攙,被亂發遮掩着的臉上隐隐露出一股感動來,咧嘴一笑,露出了僅剩的幾顆黃板牙。

逃過一劫的謝影川直接躲在了陸清曜身後,試圖把自己高陸清曜一個頭的身子藏在陸清曜的身後。

“你還躲!”影子骞飛快地出現在謝影川身邊,揪起他的耳朵就往外頭拉,“還不快給我見過殿下!”

“影川還小,龍首太過苛責了。”謝璧采拍了拍影子骞的手臂,示意他放開手。

“您可不能這麽寵着他啊!”影子骞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不過他視線一轉,很快又落到了一旁的陸清曜身上,便詢問地看向謝璧采,“這位,便是太子妃了罷?”

陸清曜:?

還不等影子骞行禮,謝璧采趕緊把人阻止了。

要知道,就連龍蕊叫了陸清曜一聲夫人都讓人給弄得惱羞成怒了,這要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讓老龍首叫她太子妃……

後果不堪設想。

影子骞也沒想那麽多,大概也是覺得陸清曜還未與謝璧采成婚,頂多算是個準太子妃,他叫她一聲太子妃确實是僭越了。

“蕊夫人呢?”陸清曜問。

“若是連她一道走了,謝奕定然會發現不對,而且城中的動态還需她來傳遞,她便暫時留守在建安城中。”謝璧采解釋道。

他看出了陸清曜眼底的擔憂,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罷,若真被謝奕發現不對,我讓她放棄鹧鸪天,先撤出來。”

“再說了,她還想在見小叔一面,沒那麽容易去死的。”

“你們還走不走!”挑起了心中不快的謝青衣站在密道門口,惡聲惡氣地喊道。

陸清曜哼了一聲,沒有跟他計較,徑直鑽進了密道中。

“都說了我們将軍不在,你們能不能別堵在我們北府軍大營門口!”

“趕緊走趕緊走!”

“就是,你們堵在這裏讓我們怎麽出門?”

蕭溫那邊派來的使者也沒想到北府軍居然這麽油鹽不進,這幾天連個主事的人連個面都沒有露!

就讓一群小兵在門口堵着他們!

說理也不聽,還跟你胡攪蠻纏!

真真是……哎!

而跟在使者後面的将士有點受不住了。

這一天天就送到門口給他們北府軍罵?!

格老子的!當老子病貓呢?!

“将軍,冷靜!冷靜!”使者見情況不對,趕緊把自己這邊的将士安撫住。

“冷靜個屁!”其中一個小頭領忍不住罵出了聲,“老子受夠了這鳥氣了!今天這路你們是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

“将軍!這裏是北府軍的地盤,他們人比較多!”使者苦口婆心地勸道,“而且你別忘了主公的命令!我們是有求于人的!您再忍忍?”

“忍?”小頭領啐了一口唾沫,“忍個屁!老子又不是烏龜王八蛋!就算是王八也被這群人給氣死了!”

“是啊!大人,忍有什麽用!我們這都忍了幾天了,連個像樣人的面都沒見到呢!”

“是啊!大不了我們回去好了!”

使者拔高了聲音:“回去?!你們也不想想,我們沒完成任務,主公會輕易放過我們嗎?”

他真是後悔了,原本以為這件事就是跑個腿,有人保護不說,陸清曜也沒這麽喪心病狂要斬自己這個漢人,不是個難辦的活計。

他還指望靠這件事在主公面前得個臉啊!現在想來他真是低估了陸清曜的難搞程度……

這面都見不上,怎麽回去複命啊!

“可我們這連面都見不上……”有人嘀咕道,語氣裏滿是對使者的不滿。

“格老子的!沖也是死,不沖也是死!”小頭領拿起手中大刀,往前一揮,“給老子沖!咱們荊州軍不當孬種!”

“沖!沖!沖!”

“誰啊!誰在我北府軍大營前喧嘩!啊?!”

人未至,聲先到。程忠大如洪鐘的聲音傳了過來,極富有穿刺力地傳了進了所有人的耳朵。

“程将軍。”這邊,北府軍的将士們急忙行了一個軍禮。

使者的眼裏閃過了一絲激動的淚花。

終于!終于有個主事的來了!

“這位程将軍!”使者大聲喊道,“我家主公有要事求見你們将軍!還請陸将軍撥冗一見!”

程忠掏了掏耳朵,一彈自己的小拇指,吹了一口氣,斜着眼看着木刺鐵蒺藜前的使者。

“想見我們将軍?”

使者拼命地點頭。

程忠用特別誇張的表情表達了一下自己的遺憾之情。

“你們來的不巧啊!我們小将軍出門去了啊!你們明天再來吧!”

什麽?明天?!

使者眼前一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