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都打發回去了?”陸清曜坐在一副巨大的地圖前,望着牆上的牛皮繪就的九州地圖, 陷入了沉思。

“是。”程忠一抱拳, 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陸清曜身後。

他最開始對陸清曜畢恭畢敬是看在老将軍的份上,榜陸清曜樹立起軍中的威信, 到了後來陸清曜在每場戰役中表現出想勇武果斷和用兵如神後,讓他對她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至少現在的他是打心底裏佩服陸清曜的。

“明天蕭溫那邊再來人, 就給我繼續打發走。”陸清曜視線落在了長安,又慢慢挪到了洛陽, 最後到了荊州。

上輩子的這個時候, 北楚發生內亂, 勢力收縮,氐族西秦趁機奪去了大片土地, 幾乎一統整個北方。

後來,西秦符濉稱帝, 改西秦為北秦, 他不顧丞相王陽文臨死前的遺囑, 糾結了百萬大家, 發兵南下,一路勢如破竹, 直逼建安。

最後是在謝璧采的調停指揮下,她和蕭溫兩人合作,陳兵八萬于緋水之濱,擊退了這次北秦的進攻。

這一戰,也成就了謝璧采。

這天下無人不知, 他謝璧采談笑間,便可令百萬大軍灰飛煙滅。

大夏太傅謝璧采……

何等絕代風華的人物!

陸清曜的眼裏閃過一絲懷念和驚豔,最後又平靜了下來,開始思索如今局勢。

如今北楚還未發生內亂,明面上是北方最大的勢力,如今卻劍指荊州,用意不明。

西秦與匈奴狼狽為奸,也試圖在荊州咬下一塊肉來,解決自己的心腹大患。

至于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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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合之衆,二哥誰能鎮住一時,可一旦久攻不下,便會軍心渙散,屆時二哥必敗無疑。

有狼王在,必然能拖到那個時候,只是後方的糧草要及時補上才是。

這般思索下來,陸清曜腦子裏有了一個大致的計劃。

“繼續打發走?”程忠有些不太明白陸清曜的用意,他握緊了拳頭,甕聲甕氣地說道,“小将軍,你不是想與蕭賊講和嗎?”

陸清曜斜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我知道你不樂意,其實我也不樂意。”

陸清曜望着地圖,手托在了下巴上:“不過我暫時不想替司馬清睿背黑鍋,暫時先便宜蕭溫了。”

“都說攘外必先安內,如今大敵當前,還是要分清輕重緩急才是。”

“等蕭溫跟北楚打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去收拾他,這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是更好?”

陸清曜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要是袁若在就好了。”

可惜,現在的袁若還是蕭溫的庶子,肯定是不會選擇幫她的。

她猶記得當初她闖進蕭溫靈堂,親手斬了蕭溫的嫡子,準備開棺之際,袁若白衣伶仃地站了出來,仿佛一縷孤魂。

“将軍将來是要執掌荊州大軍的人,您已經殺了蕭溫的嫡子,若是開棺戮屍,必然引起荊州軍高層人人自危,屆時,将軍恐有反噬之危。”

“還請将軍三思。”

“你是誰?”她拿着摧龍槍對準了袁若的眼睛。

“蕭溫幼子,袁若。”袁若迎着她的槍,一震衣袖,緩緩跪倒在她的面前。

“有趣,你是怕我殺了你,才改了姓氏?”她的眼裏閃過一絲不屑。

袁若愣了一會,緩緩搖了搖頭。

“那你為何攔在我面前?”她問。

“一來是成全了我跟他的父子之情。”袁若朝她磕了一頭,“二來,這是袁若的投名狀,袁若願加入北府軍,為将軍效命。”

“你是蕭溫之子,我如何信你?”

袁若抽出了一旁侍衛腰間的刀。

她當時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并沒有把袁若的行為放在眼裏。

畢竟以袁若那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在她手下,怕是過不了三招。

“若,願受膑刑,以表衷心。”話甫落,他将刀鋒對準了自己的雙膝。

刀光過,血花落。

“不知這袁若是何許人也,竟讓月娘念念不忘。”

謝璧采不知何時醒了,從屏風後緩緩轉出身來,手中羽扇輕搖,拉回了陸清曜的思緒。

陸清曜也覺得自己魔怔了,放着一個可退百萬大軍的謝璧采不用,反倒是糾結起了袁若來。

“你醒的正好,徐州的戰事拖得越久局勢便對二哥越不利,我想他定會派兵包抄截斷徐州的糧草。”陸清曜指了指地圖中的徐州,“不知無瑕可願替我解決這後顧之憂?”

“殺雞焉用牛刀,此事你交于薛陵即可。”謝璧采從袖子裏掏出三個錦囊,擡手招薛陵過來,“你帶上詹仲鯉一道,第一個錦囊于桃葉渡口打開,第二個錦囊于徐州城外百裏外打開,如遇事不決,則打開第三個錦囊。”

“阿姊……”薛陵有些猶疑,不敢走上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陸清曜,“我……”

“對自己有點信心。”陸清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身後站着的可是大夏第一軍師,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的那種軍師,聽他的,準沒錯!”

“月娘過譽了。”謝璧采的唇角微微揚起一絲笑意,他将手中的錦囊晃了晃,目光落在了薛陵身上,“長在他人羽翼下,你永遠都不可獨當一面。”

“你忘了前些日子是怎麽與我說的了?現在你就怕了?”

謝璧采的目光裏滿是嘲弄,激起薛陵的好勝心,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一把奪過了錦囊。

陸清曜看向謝璧采的目光飽含深意。

詹斌,詹仲鯉……若不是謝璧采提醒,她都快忘了這號人物。

薛陵是在她将死之際崛起的一名悍将,他的可怕之處并不是在他的勇武,而是他帶着一名叫詹斌的漢人軍師。

他對這個軍師無比崇敬,甚至還在軍中建立了一個君子營專門供養詹斌。

而詹斌在軍事上的敏感度,不下于袁若。

謝璧采這樣安排……是一個巧合?

“這個詹仲鯉……”陸清曜看向了謝璧采的眼睛,試圖在裏面尋找一些蛛絲馬跡。

“他雖是我下屬,但我深知此人學識過人,只是脾氣鼎性、為人處世間尚需磨煉一二,而且我早有提拔他之意,正好趁着這次機會讓他施展一二。”謝璧采有些疑惑,“月娘是不放心他嗎?”

陸清曜收回了目光。

也是,謝璧采怎麽會騙她。

是她上輩子還不夠了解謝璧采罷了。

“哦?真的是這樣嗎?”陸清曜歪了歪腦袋,“真的不是你想躲懶?”

“月娘,我還有傷在身,跟不上這樣機動的長途奔襲。”謝璧采的手落在了陸清曜的眉宇間,壓低了聲音,“難不成月娘舍得與我分開?”

陸清曜抿唇一笑,故意說道:“舍得啊,怎麽不舍得?我還有兩京未能收複,豈能糾結于兒女情長?”

“可我舍不得月娘。”謝璧采露出了些許苦惱的表情,像是拿陸清曜沒有什麽辦法,卻又樂在其中,“既然如此,我便跟着月娘好了。”

“那你可別忘了今天的話。”陸清曜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最遲後天,若蕭溫不來,我們便先行一步,前往緋水。”

“只是……”陸清曜的眼裏有些擔憂,“我還需要蕭溫從荊州出兵,鉗制北楚主力,不然以我北府軍不到五萬的兵馬……恐難以獨對匈奴、羌、西秦、北楚四國的兵力。”

“別擔心,一切交給我就好。”謝璧采重重地握了一下陸清曜的手。

火爐裏發出一聲爆響,濺出了一顆火星。

“有我在,此戰,你必不會敗。”

“在下蕭若,有要事請見陸将軍!”

形容憔悴的蕭若看着眼前的泛着寒光的槍尖,泛紅的眼睛裏沒有一絲退縮。

“去去去!我們将軍不在!”大營裏巡邏的士兵看這少年年紀也不大,又瘦的只剩一把骨頭,也沒什麽威脅力,就拿手中的槍比劃比劃,沒有直接動手。

要是這少年識趣,自然會被他們吓跑,若是不識趣,抓起來也不費事。

“你們能糊弄過蕭溫的人,可糊弄不過我!”蕭若攥緊了拳頭,大聲喊道,“陸将軍此刻定在軍中!”

士兵們的眼裏閃過一絲寒光,手裏的槍往前遞了遞,嘴裏念叨着:“哪來的小孩!盡胡說八道!這裏是北府軍重地!趕緊滾!不然別怪我們動手!”

“我有非常重要的東西要交給陸将軍!要是耽誤了!你們敢拿你們的人頭擔保嗎!”蕭若的眼裏閃過一絲瘋狂,他的嗓子都已破音了,卻仍努力地發出自己最大的聲音。

士兵們罵罵咧咧,但沒有人真的動手。

不說他們家裏也有這般年紀的弟弟或是晚輩,他們對這樣的半大孩子下不去手。

再說了,陸小将軍一向來軍規森嚴,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傷了無辜平民,少不得吃一頓鞭子。

大概是陸小将軍從小拿鞭子抽得人多了,那下手狠得……

士兵們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噤,趕緊七嘴八舌地恐吓道——

“小鬼,你當爺是被吓大的嗎!”

“不給點教訓看來是不行了!”

“我可最後在警告你一次,再過來我們就真把你殺了!”

蕭若望着兇神惡煞的士兵,倔強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腳下還是沒有移動一步。

就當槍杆朝着他的身體落下來的時候,他閉上了眼睛。

棍棒帶出的風聲呼嘯着在他耳邊響起。

所謂陸清曜,所謂北府軍,也不過如此……

他這樣想着。

但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喂,那邊那個小孩。”一個張揚桀骜的聲音打破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陸将軍說,讓你進去。”

薛陵揚着下巴,目光在那些士兵身上掃過:“你們幾個,跟我去趟演武場!”

“啊——?!”

“誰有意見去找阿姊!”

所有人默默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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