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走些便是碼頭,看來小妮子也是剛下船來。
墨凝在那頭說:“這次和我爹爹沿着水路下來看看茶葉,沒想到竟遇見了你!”
她好像已然忘了去年冬天的事。方玄便覺着還是少年心性,總歸都是忘得快些。心裏亦覺寬慰不少,高興她不用經那些情苦。
小姑娘似乎又長開了點兒,身姿隐隐還有拔高之态。不知是不是冬日裏養了些肉,臉蛋兒圓潤了些。
墨凝想邀她一同游去,方玄笑着婉拒。
墨凝在邊上愣愣看着方玄登上渡船,隐在人群裏。直到侍從尋見了她,這才回過神來。
“诶呦我的好姑娘,怎麽跑到這邊來了。”
冬日坐在馬車裏的時候,墨凝有事沒事就愛盯着方玄看。她不像山上的九師姐那樣銳利明媚,也不像三師姐那樣張揚豔妩,是個耐看的人,卻絕不會令人驚豔,就是平平和和的,叫人心生歡喜。
這就是能令那個人落淚又心碎的人。
墨凝一直記着他那雙眸子,好像破碎了月光,叫人也跟着心痛。
墨凝在山上是挨個兒打聽,卻都沒聽過他倆的故事。許是他們怕她這個山下來的小姐不明事理要找方玄麻煩,個個都捂住了口,只說靜等師姐上山來便是了,又說也可尋去五師兄那兒,他二人最為交好。
她攏共在山上鬧了半年,和五師兄會過一面。
只是他們都說五師兄和方玄最為相像,和方闕打過交道後,墨凝只覺着他們騙人。
五師兄說,我知你為何而來。
墨凝知曉五師兄所言不假,于是自個兒上陣裝聾作啞。
方闕和她玩笑了半天,到底沒吐出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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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墨凝坐在馬車裏總在想,六玄師姐卻是一無所知——她竟能夠一無所知——她也只知她的九師妹錯付一片癡心。
早知如此,她當初或該換個法子上山去。
自然,所謂墨凝癡戀方焰,這只是她要上山的由頭,她要見的從來都是方玄,她要替人把方玄帶下山去。
墨凝在山上待了半年,既見過三師姐将意中人帶回惹了方長老不悅,也見過大師兄冷面拒了意欲結親的女修。偶和弟子搭話,也聽得了不少秘辛。
墨凝早慧通識,諸事都不少見,由此并不為怪。
都說修仙者一身清正,已獲神識,只餘待棄肉身。在她看來是半身入了仙門,半身羁于塵世,到頭來不過是人不人,神不神。
苦求長生,苦求垂憐,探寶物,尋傳承,斬邪去穢,争名奪利,誅心滅念,爾虞我詐,墨凝覺着這些和她俗世中人實無二般。
——如此,又何苦去?
月光滿地,一片空明。
墨凝在庭院中自尋樂子。江城的熱意總是來得早些,她這會兒正坐在兩樹間的吊床上扇着手中團扇納涼。
見有人來,她以為是剛才吩咐下去的仆從。略微朝旁支了身子,見是熟人,便朝庭院中人講:“我前些天見着她了。”
“她說要去蓮溪塢,我想着該是到渡雁丘了。”
師姐行記
22.
方玄說去蓮溪塢,到底要經渡雁丘。此行事了,她就上蓮溪塢看花去,若是來得及。
若是來得及。她也不知誰給聽。
不知是不是六年前下山後便當真只作了常人,還是說這一次一路下來實在太過順遂,眼裏全沒了鬼怪妖魔,好不樂哉。方玄隐約覺着不實。
入都城前她只作尋常游歷,如她這般上山複下山的人不勝枚舉,再者她也不過是一個衆人口裏“瘋了”的人,并沒有人會多瞧兩眼。
“方玄”這個名字本便沒有什麽出衆之處,以前如此,現在亦然。方玄一直規規矩矩,實在叫人難記。她身上最突出的大抵還是當初收徒排行的往事,不過時月已逝,現今也只餘下一星半點的碎語。六師姐已然是六師姐,九師妹依舊是九師妹。
能人異士衆多的修仙途上,方玄實在沒有什麽光點。她本就無甚道心,不過是随着年月晃悠地過。
該是□□生了,老天也看不過眼去,所以定了她去都城的那間小舍。
23.
見方棋前來,方玄心底暗暗驚奇。她記着她九師妹禁足半年,若是沒記錯,這日子尚未到,怎地就出來了?
“九師妹……”
她話還沒說完,便見方棋一個箭步向她刺來。
“六玄你好狠的心。”九師妹如是說。
聽了她這句話,方玄還能斷定她一切如常,不至于是鬼魅上了身,由此心下稍安。但見她要刺自己,實在不明白兩人之間何時有了深仇大恨,竟要惹着人前來動手。由此一直躲開她,也不還手,只想着把誤會解開。
不得不說她九師妹功力見長,出劍已是比往日淩厲了許多。
方棋油鹽不進,方玄話尚未說完便總被她刺來的劍打斷,斷斷續續的最後竟不能成完整的一句,只能拿着五師兄日前贈她的折扇擋住頻頻刺來的利劍。
眼見如此,方玄只想着把她甩開,趕緊脫身前去,奈何她九師妹實在纏她得緊。
這裏臨近渡雁丘地界,兩人纏鬥倒是引來了一些妖物。饒是如此,九師妹依舊沒有要收手的意思。
由此,方玄既要防着九師妹不被妖物傷到,又要防着自己不被她傷了,出手便有所顧忌。
方玄的心裏有些發冷。
待最後妖物被她斬盡,她也趕緊出手制住了九師妹。
她此次所攜之物引來的妖物頗為霸道,剛才為了護九師妹還不慎被劃了胳膊,袖袍上已然洇了一團血色。
“是為了方焰而來?”看着九師妹形容可憐,也是被妖物傷了幾道,到底是不忍重語傷她。
“要解了他的‘進難’,”方玄說着擡起胳膊,血液已是順着指尖滴了下去,掌間也是血色縱橫,“只管拿這幾滴血去就是了。”
話一說完,不覺面上一片冷然。
她九師妹眼裏只有方焰,亦只為他心動,全然不見旁人。“癡”這一字,到底害人。方玄自然知道方棋剛才出手不無洩憤。
留了血,轉身離去。
頓下腳步,方玄擡起眸子打量了圍上來的幾只小怪,暗道渡雁丘當真宜人,又宜他物。恍若邊上的四玄城無物。
這些小東西鼻子到底是靈得緊,她一踏足便立馬圍了上來。大概是覺着眼前的方玄不是善茬,又隐了身形默默退去。
此時正值夜間,荒野之上寒風獵獵,仿佛山妖鳴泣。月光映照山川,幽深又慘白。
這時有一人自前頭的一條草徑上走過來,見了方玄,便轉過身,道:“随我來。”是沒有要識人的意思。
24.
方玄在都城那裏拿了一道符。
據她所知,這符在天子腳下蘊養許久,只為封了渡雁丘上的魔息。
雖是如此,這符也不是一般來歷。用來封了魔息,大概是以毒攻毒——這實在不是純正之物。
這裏已經封了八十道,她這自天子城裏拿過來的是最後一道。不過他們都沒有告知方玄手裏這道符的分量。
她卻是一直知道的。
一方門,雙呂山,三音閣,四玄坊,此前都有人執着封符到過此地。
說到底,四玄坊也是這裏的看門人。
如今境北即将開境,不論妖魔世出,還是靈境出形,都需要時刻防範,由此投入了大量人力。相比之下,渡雁丘這裏便寥落許多。這裏距上道符已近千年,多年來風平浪靜,又是四玄坊眼皮底下,無人撒野。
再者,實在是世人認為此事已了。
四大派也一直在說,渡雁丘早無事端可生。由此,多的是人把這裏忘卻。周邊山莊一片安居祥和,不過是暗裏把此處劃作了四玄城。
方玄也不曾聽過渡雁丘的風聞。自然,這已是先前的事。
前頭一個山丘前擺好了守陣的人。
方玄見勢,暗想,卻是在這裏同四玄坊人打了交道。
想來是四玄坊一直守在此處,以防生事。
方玄心裏只嘆四玄坊果真行事缜密。
25.
方玄對渡雁丘的魔息知之甚少,她師父也只同她說執符需天時地利人和,她正巧便是那人和。
生辰命格大抵是天已注定,千年後來了她這麽個人,去執了這麽道符。
來人并不跟她多話,只一路領着她到了山丘前。
丘上并無異處,是再普通不過的壁岩。翠蔓墜下,随風微動。
方玄細細打量這一面石壁,目光最後停在溝縫處的一株草實上,心想店主果然靠譜。
如此,她也不虛此行。
這麽想着,暗暗在心底打算趁着封印時将其取走。
四玄坊人在前頭護法,方玄自取出封符來催動法力。
卻見這符并不飛向石壁而去,而是在方玄身邊圍了一圈,在腳下生成了一處光陣來。
方玄霎時間便感覺到了那股魔息,而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