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問心有愧

首映禮正如火如荼地進行着, 但殷蔓也好,阿槐也好,她們的注意力都不在首映禮上, 直到現場燈光給到了姐妹兩人, 主持人笑着說道:“讓我們恭喜這兩位幸運嘉賓, 請你們上臺來,和我們的主演及主創團隊一起進行可愛十連拍吧?”

大熒幕上顯現出兩張相似卻又不同的臉,很快便有人認出了她們,殷蔓還是很有名氣的,阿槐則是沒什麽真愛粉, 但這張臉一出現, 立馬就會擁有無數神仙妹妹媽媽愛的好感路人。

現場一片掌聲,尖叫幾乎掀翻屋頂,殷蔓笑得很得體,她有些不好意思,雙手交叉比在胸前, 眼神像是在說饒了我吧, 美人做出這樣的動作格外惹人憐愛, 阿槐則是歪歪頭, 沒有說話。

後來這個場面被截成了動圖,叫“不準看左邊”, 畢竟殷蔓平時發的通稿及她的粉絲都太愛踩娛樂圈女明星了,這下姐妹倆在一起真就公開處刑, 不是說殷蔓不美, 而是她美得匠氣、美得普通、美得豔俗。

兩人明明長得像,但看起來就像是高定正品跟山寨仿品,岔開看不分上下, 放一起看高下立判。

殷蔓顯然也從大屏幕上看到了這一點,得虧她表情管理優秀,饒是如此,眼神也扭曲了一下。

主持人肯定是不會放過這個熱度的,殷家千金前來參加影帝謝卓新電影的首映禮,多好的新聞啊!所以她堅持讓殷蔓上臺,殷蔓只好做了個無奈的表情,語氣溫柔地問阿槐:“主持人請我們上去做游戲,你要不要去呀?”

真是個會哄妹妹開心的溫柔姐姐模樣。

阿槐奇怪地看着她,感覺妹妹腦殼可能壞掉了。

但她其實知道的,妹妹害怕別人知道自己是妹妹,所以在網上都說自己才是姐姐,而阿槐是妹妹,可阿槐不喜歡這樣,她看着殷蔓,甜甜一笑:“好哇。”

以往日阿槐的自閉習慣來看,殷蔓真沒想過她居然會答應,這反倒讓殷蔓措手不及,姐妹倆在主持人的歡迎下上臺,按照謝卓原本的表現,他是會主動伸手來扶殷蔓,以體現自己的溫柔與紳士,可阿槐在,他沒有這樣做。

可愛十連拍是不可能的,阿槐就不會拍照,但她就是站在那兒便很美麗,再苛刻的鏡頭都要為她傾倒。

主持人詢問殷蔓:“今天是和妹妹一起來看我們卓哥的新電影嗎?”

殷蔓還沒回答,阿槐就回答了:“是的。”

主持人撲哧一樂:“對對對,我都忘了,你才是姐姐。”

語氣跟哄小孩似的,沒什麽惡意,但阿槐認真地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我是姐姐,真正的姐姐。”

殷蔓是真沒想到,謝卓明知道她會帶着殷槐一起來,卻還是讓主持人邀請她們,而謝卓也很冤枉,這并不是他授意的,是現場切鏡頭時,殷蔓一眼就被人認了出來。

他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想起阿槐說過,不允許他再靠近殷蔓的話,謝卓可不認為阿槐是出自獨占欲才這樣說的,他只是想弄明白,她到底是誰,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殷槐,還有就是,為什麽十五年過去了,她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主持人愣了下,看向殷蔓,殷蔓明明想轉移話題的,卻不受控制地承認了:“她真的是姐姐,比我大一歲的姐姐。”

現場頓時一片嘩然,說真的大家都覺得殷蔓是在開玩笑!這兩人站在一起,怎麽可能殷蔓才是妹妹?!

阿槐很高興地點點頭:“嗯嗯。”

這一出插曲把所有人都給整懵了,阿槐又補充一句:“我是90年,妹妹是91年,所以我才是姐姐,不要再把我當成妹妹了。”

不然的話,她可要生氣了。

主持人不愧是老江湖,一秒反應過來,趕緊打圓場,殷蔓這會什麽心情都沒了,她又開始覺得自己中了邪,不然怎麽會不想帶殷槐來參加首映禮卻來了,不想承認自己是妹妹卻承認了,怎麽嘴巴不聽大腦使喚?

她怎麽就這麽聽殷槐的話?!

阿槐澄清完畢,就要下臺,她還是不喜歡太多人看着自己,也不喜歡那些會拍到她的“眼”。

至于這一出戲結束,殷蔓要如何解釋,殷家要如何出聲明,那跟阿槐沒有關系,她不在乎,一開始不撒謊的話根本不會有這樣多的事,他們自己要臉,說謊,後果就得自己承擔。

首映禮還沒結束,殷蔓不能這樣就走,不然被拍到又是一個麻煩,她現在心煩意亂,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

阿槐感覺到妹妹慌亂的心緒,偷偷笑起來。

快發現了吧?終于要發現了,真以為留在家裏就能高枕無憂了嗎?哪裏有這樣的好事?

因為在首映禮上丢醜,殷蔓是真的生氣了,她不敢對阿槐發火,只能自己憋着,除非阿槐主動跟她搭話,否則決不理會阿槐。

阿槐不在意這個,她現在開心得很,而回到家後,殷蔓仔細回想了從兩天前,阿槐得知她要參加首映禮,因此要跟她一起去,她不願意,可阿槐堅持,自己明明想拒絕,卻根本拒絕不了——她又不傻,把殷槐帶過去肯定出事,但她還是帶了。

當時她覺得,殷槐說的話就像是聖旨一樣,她只想無條件地服從她。

之後就是首映禮被選中,本來不想上去,殷槐一開口,她就上去了,本來不想承認殷槐是姐姐,可嘴巴完全不聽使喚,只會說出殷槐想聽的話……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殷蔓在房間裏來來回回地走,這症狀是回家之後開始的,最可怕的就在這裏,她服從阿槐命令時,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情願,而是發自內心地順從,難道她要變成殷槐的奴隸了嗎?是殷槐做了什麽手腳,控制了她嗎!

自從港城那位黃大師來了一趟卻什麽都沒看出來後,殷蔓就沒有放棄如何“驅鬼”,很多秘密不能向外人訴說,她便試了很多民間偏方,什麽黑狗血啊生糯米啊大蒜聖水十字架……基本上只要是跟驅鬼沾邊的,殷蔓都試過,她還往二樓書房添了一座鐘馗雕像,結果依舊無事發生。

在家人們逐漸被同化後,阿槐已經能夠感受到他們的情緒波動了,妹妹好像非常害怕、非常着急呢,都病急亂投醫,準備铤而走險拿走她的傘了。

可阿槐又不睡覺,她時刻待在小黑傘下面,妹妹怎麽會有機會?

作為一個溫柔的姐姐,阿槐決定要體貼一些。

可家裏人太謹慎了,他們都不敢悄悄摸進卧室把小黑傘拿走,那樣要怎麽辦呢?阿槐特別特別期待他們的做法,結果也沒有讓她失望。

是由父親殷豪主動提出來的:“阿槐,從你回家後,我們一家人就沒有一起出去過,今天一起出門吃個飯吧!”

阿槐撐着小黑傘看着爸爸,笑得很開心:“好哇。”

似乎是真的很用心在準備,一家人都換了衣服還額外打扮了,只有阿槐還是白裙子加小黑傘,她把自己困在十五年前那個雷雨夜,那時候的她是什麽樣子,現在的她就是什麽樣子,什麽時候這份怨恨消弭,什麽時候她放下過去,這條白色的裙子才會消失。

從殷家豪宅的主棟到門口這段路,途徑花園與噴泉水池,要走好一段距離,阿槐一出客廳,便感覺到今天的太陽格外熾熱、耀眼。

真是讓人喜歡,又叫人讨厭的溫度。

一家人往前走着,一路上都沒有任何問題,直到出了雕花鐵門,兩輛轎車停在門口,要上車時,殷梵不小心絆了一下腳,身邊的人都沒來得及扶住他,恰好他跟阿槐并肩而走,就這樣,扯住了阿槐的傘面,輕而易舉局,将阿槐的傘扯了下來。

太輕松了,以至于殷梵自己臉上都露出了錯愕的表情,随後他看見阿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并沒有像他們想象中那樣,被正午的陽光一曬便化為灰燼,不僅沒有,她的影子還在陽光下被折射出來,照映在殷梵臉上。

這也是商量好的,殷豪跟範桂玲都不同意由殷梵來做,可殷梵堅持,他在錯愕了兩秒鐘後,立刻反應過來:“對不起,是我沒站穩。”

阿槐笑笑道:“沒關系。”

她也沒有去撿小黑傘,而是擡腳在殷梵腿彎處踹過去,身高足有一米八幾的殷梵應聲而倒,正臉磕在地上,發出好大一撲街聲。

太陽就這樣照耀在阿槐臉上,熱烈地讓她有些睜不開眼睛,像冰塊會在烈日下融化,阿槐已經習慣暗無天日的地底了,越熱烈的陽光,越讓她肌膚刺痛,不會死,也不會受傷,但會非常、非常的疼,無時無刻不提醒着阿槐身為怪物的事實。

“你們是真的很想弄死我呢。”

她感慨着,深深地嘆了口氣,“難道不明白這樣會讓我很受傷嗎?說什麽一家人出去吃飯,也都是騙我的吧?”

她最讨厭謊言了,“勾手指,吞千針,說謊的人要受到懲罰,讓我看看,是誰呢……”

阿槐的食指在四個人身上點來點去,最後停在殷豪面前:“子不教父之過,還是懲罰一下爸爸吧。”

阿槐說的懲罰,就是讓想逼她曬太陽的殷豪站在太陽下,同時在他前後左右架上燒烤架,烤的當然不是肉,只是燒炭,讓殷豪好好感受了一番被太陽暴曬的快樂。

極度暴曬之下,人的皮膚會裂開,炸開後露出的血肉是鮮紅色,十分漂亮,阿槐撐着自己的小黑傘,坐在窗臺上欣賞着,她其實知道的,這個家裏真正做主的不是別人,正是爸爸。

是爸爸做了決定,其他人才附和了他,雖然所有人都有罪,阿槐也時常戲弄弟弟妹妹,可她最讨厭的無疑是父親,看到他在太陽下站着,烈日炎炎,炭火幾乎要将他烤熟了,但阿槐就是不松口。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是殷豪被曬暈過去前,唯一的想法。

原本以為殷槐留在家中,頂多是讓家裏別扭一些,但随着時間過去,好像越來越不妙,真的不能再放任她了,一味的容忍不會讓殷槐懂事,她只會得寸進尺、變本加厲的折磨他們,不至于要人命,卻足以令人生不如死。

這曬炸開的皮肉不知要多久才能好,晚上範桂玲給他抹藥膏都心疼的直掉眼淚,殷豪咬着牙:“老婆,我們得想個辦法。”

“想什麽辦法?”範桂玲帶着哭腔,“她那樣古怪,我們能怎麽辦?”

“肯定會有辦法的,你還記不記得很多年前,小梵剛出生時,家裏打水井,幫忙選位置的大仙?”

範桂玲想了想:“你是說隔壁鎮上那個瞎眼老頭?”

“對!”殷豪點頭,“我現在想明白了,他是有真本事的人。”

青石鎮隔壁鎮上有個據說很靈的老頭,天生瞎眼,二十多年前殷豪家裏打水井不知道在哪裏找位置,就是花了五十塊錢請這個老頭給看的。

那時的五十塊錢可不是小數目,挖了井之後,瞎眼老頭正好瞧見才三歲的殷槐,當時就又點頭又搖頭的,還說了一些囫囵的話。

殷豪聽時覺得雲裏霧裏,可是十五年前,他鬼使神差做了一個可怕的決定,現在想想,瞎眼老頭是真的有本事,他所說的全都應驗了,只有一點令人想不到,那就是阿槐她居然活着回來了。

殷豪跟範桂玲最清楚,他們親手把女兒埋在了槐樹下,之後每天都在家裏,絕對不會有人知道,也不可能有人把阿槐的屍體挖出來,那現在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這個阿槐,究竟是人是鬼?

“我得想辦法回老家一趟。”殷豪咬牙,“我得去找那個老頭。”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活着嗎?來看井的時候,他就得有六十多歲了吧?”

殷豪搖頭:“我聽人說過,他天生瞎眼,五弊三缺,看起來遠比實際年齡要大,我去找他,你這邊也別閑着,想個法子,聯系一下太蘭山,那裏的大師德高望重,說不定能幫上我們的忙,至少比港城那個靠譜多了!”

範桂玲點頭:“知道了,我都聽你的,可阿槐要是不許我們走怎麽辦?”

“那就讓別人去,不管怎麽樣,不能再這樣放任她了,早晚有一天我們全家都要被她給玩死!”

平日裏風度翩翩溫和慈愛的殷先生終于現出了原形,他因為身體上的痛苦龇牙咧嘴,又對那個名叫阿槐的女兒懷恨在心,說再多的悔恨都是虛假的,從他做了選擇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經不一樣了。

愛真的會消失,不僅會消失,還會變成仇恨。

阿槐對他們是這樣,他們對阿槐也是這樣。

權勢動人心,在金錢與富貴面前,愛一文不值。

殷豪在家裏養了幾天,但曬傷完全沒有好轉的跡象,範桂玲哭着求阿槐讓她答應送爸爸去醫院,阿槐答應了,于是殷豪被送去了醫院,陪同前去的範桂玲回來抹着眼淚說,醫生建議殷豪住院一段時間,不會太久,頂多半個月。

她跟阿槐說謊時,真的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非常真誠,阿槐差點就信了。

“去吧去吧。”阿槐笑靥如花,“沒關系的,我知道,媽媽答應過我,不會對我撒謊,對不對?”

多年來早已交際熟練如魚得水的範桂玲知道這是一個好機會,所以決不會在阿槐跟前露餡,她鄭重點頭:“是的。”

阿槐:“那我相信媽媽。”

結果範桂玲一走,阿槐就笑出聲,一開始是輕微的笑聲,然後變成銀鈴,最後她丢開小黑傘捶床大笑,殷家牆壁放音效果好,阿槐不怕有人聽到。

她笑得實在是太開心了!

然後掏出手機給熱血正直的小警察發了條信息,告訴他如果想知道真相,就再去一次小峰村,這一次,可千萬記得要帶上跨省調查的證明。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阿槐留着的那條瞎眼老頭的命,終于要派上最後的用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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