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火石 在座武将對他天然懷有一種憧憬

常歌自暗道回了書齋,又從書齋回了東廂房,換了衣物,才來到襄陽守城将軍夏天羅所住的地方。

結果裏頭一個人也沒有。

他一早就讓孫太守通知各位都尉過來,怎麽他去西廂房折騰了一趟,還在暗道裏迷得差點出不來,回了東廂換了衣服才過來,來回耽誤了一倆時辰——來之前他還想着自己耽誤太久該如何致歉,完了屋子裏除了夏天羅,壓根沒人。

夏天羅躺在側榻上休息,面色依舊發青,看着病歪歪的。常歌的計劃裏,還想交給他個頗為關緊的任務,看這樣子,夏天羅怕是下床都難。

堂上穿堂風刮得凍人,常歌擡腳邁進屋子:“孫太守他們是等不了先走了,還是壓根沒來啊?”

夏天羅見他進來,掙紮着起了身子:“将軍,請恕無法全禮之罪。”

常歌素來不是個在乎禮節的人,擺手讓他放松。侍從上座,常歌将座椅位置朝夏天羅挪得近了些,與他一番耳語,談完了自己的想法。

夏天羅聽完,搖頭連嘆此計過險,常歌朝他一笑:“我當然知道此計過險,所以此計需要一飛将,将軍出山,此計必成,但眼下……”

夏天羅眼神一黯,目光下移,望見了空蕩蕩的褲腿,苦笑道:“我傷的太不是時候。”

常歌寬慰道:“傷病也非你所願。謀劃既出,不知楚軍守将當中,可有能擔當此任之士?”

夏天羅側頭沉思:“楚軍當中,暫時沒有。但——”

他還未說完,外面一陣吵嚷,接着大門哐一聲被人踹開,楚國散騎常侍陸陣雲大跨步走了進來,擡手就将手裏的劍撂桌上,咕咕嘟嘟一口悶了好大一盞茶,這才猛拍桌子道:“混賬!”

襄陽北部都尉劉肅清緊跟着走了進來。

劉肅清,一看就是軍營中最多的那種将士——掐尖子他排不上,說拖後腿他也排不上,平平庸庸得過且過,出風頭規勸将領的事情,他更是從來不會做。

于是他進來便立在最末端,距離風暴中心越遠越好。

孫太守倒是個不怕麻煩的,還躺在擔架上呢,忙不疊安慰陸陣雲。一來二去,常歌從他倆對話裏明白了究竟是怎麽回事——

原來他們折騰一倆時辰,這時候才趕來,全因為襄陽西部都尉李守義。

他還記着常歌破城、親兄身亡之仇,說什麽也不肯來讓常歌部署攻防工作,孫太守勸不動他打不過他,沒想到把陸陣雲擡出來,都拗不過他。

簡直犟得像頭驢。

常歌倒是沒計較:“不來便不來吧。都聚在此處也不好,是該留個人守大門。李都尉那邊,我讓幼清去帶話。”

他朝門外喊了兩聲,幼清嗖地從房檐上飛了下來,常歌與他耳語幾句,幼清飛速去了。

幾個人正合議着,忽然一令兵來報:“不好了!魏軍……魏軍忽然投石,要……要強行攻城!”

常歌掐着指尖估算了一把,這距離上一戰還不足十日的距離,還不夠長安援軍來馳援。

他還未算完,另一令兵飛身躍了進來,神色大亂:“魏軍有援!”

陸陣雲當即喝道:“前幾日大魏慘敗,前鋒大将司徒武人頭祭旗,有援當然正常,我和這位将軍不也來襄陽支援了麽!慌慌張張像什麽樣子!”

那令兵沒敢擡頭,只着急答:“魏軍……魏軍援軍來了數萬!人數衆多,隊伍拖延數裏不絕,屬下在瞭望塔樓上看了一眼……還有不到一個時辰,便能全數到達城前了!”

“什麽!”孫太守大喊一聲,險些從擔架上摔下去。

這下,連能躺着絕對不出頭的劉肅清神色都凝重起來,拱手請求出戰。他一帶頭,襄陽來了的幾個小武将也跟着請戰,個個慷慨激昂,定要以身固城。

孫太守感動至極,握着幾個年輕武将的手,淚珠子都要滾下來了。

“不可。”

屋子裏陡然安靜下來。

軍中慕強,戰時更是以絕對實力說話。常歌此前單人破陣之景仍歷歷在目,在座武将對他天然懷有一種崇敬。

恰如此時,方才武将太守淚眼婆娑,鬧得跟最後訣別一般,常歌只說了兩個字,道別之聲猛然收了,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常歌一人獨坐在鬼戎高椅上,手裏還端着盞茶,是個極其放松的姿勢。

他以指尖挑起茶盞蓋,輕緩抿了一口,這才目光涼涼地掃了一圈武将:“戰場上,最不缺的就是死人。可最沒用的也是死人,諸位如此,是想去排隊送死麽?”

陸陣雲試探道:“請将軍示下。”

“魏軍有援,且來勢洶洶,數量又過于懸殊,這時候沖上去,那是拿腦袋給魏軍當蹴鞠踢。”常歌連眼皮都懶得擡,“對了。”

他指着地上一個令兵:“你趕緊去西南角門找你們李守義都尉,給他帶話,就說‘李守義提起來還沒二兩重,難怪扛不住這襄陽西大門’。”

那令兵遲遲疑疑:“這……這……李都尉平時脾氣……”

常歌輕笑一聲:“就說我說的,怪不到你身上。”

見那令兵還有猶豫,他臉色驀然一沉:“還不快去!”

這下令兵一刻不敢耽擱,趕忙去了。

“你。”常歌朝着劉肅清招招手,“你不是第一個要沖鋒陷陣麽,過來,我給你機會。”

劉肅清聽令上前,常歌與他耳語一番,接了命令也出去了。他又如法安排了幾個武将,到最後居然連正三品大臣陸陣雲都跟着一起指派了。

最令人詫異的是,陸陣雲居然掙都沒掙紮,直接恭敬領命出去了。

屋裏稀稀拉拉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時候,剛才常歌讓傳話的令兵已經回來了。

“我讓你帶的話,你可給李守義帶到了?”

“禀将軍。”那令兵一低頭,“帶到了。”

常歌一笑:“他可有生氣。”

令兵有些尴尬:“李都尉他……他勃然大怒,刀劍鐵甲摔了一地。當下就要提刀來……來……”

來殺将軍這四個字,借他一萬個膽子,他也說不出來。

常歌聽着倒不生氣,反而眉眼彎彎,笑眯眯地:“哦,那他提刀出門了麽?”

“沒……沒有。”令兵小聲應道:“李都尉剛一出門,馬上就折身回來,一屁股坐在城門樓上,說誰說他抗不住這西大門,他偏要抗給旁人看看。”

“旁人”常歌這下笑眯了眼睛,連連點頭:“行了,你下去吧。”

“将軍着實厲害。”

一直在旁看完常歌分派部署的夏天羅終于感嘆一句,“将軍初來乍到,已識得各人性格,沉穩之人如陸陣雲用在刀刃上,幾位武将部署也極為妥帖,連平庸如劉肅清都能見縫插針派些任務,更不用提不從管理的李守義都尉,将軍一番激将,用得着實漂亮。”

他低頭道:“老将在襄陽十數年,自第三年起,方才明白各人脾性,将軍之道,老将自愧不如。”

“這不算得什麽。當務之急還是要解襄陽之圍……”常歌看着眼前沙盤,似在自語:“襄陽這個北大門,缺了一角,自是守不住……”

他擡眼看夏天羅:“方才所說飛将,夏将軍負傷不能出征,可有其他人選?”

與此同時,襄陽西城樓上。

冬日裏水邊冷,此刻化雪,更冷。

然而有一人不僅絲毫不冷,還怒火中燒。

李守義剛打發走來布置任務的幼清,傳話的令兵就奔了進來,大着嗓門說他提起來還沒得二兩重,難怪守不住這西大門,氣得他當下要拔刀。

令兵走還沒多久,城門外魏軍又開始叫罵,什麽南楚蠻夷、九頭野鳥、荒蠻之地等等連人帶地噴了個體無完膚,李守手都要掐出血了,才忍住不去應戰。

剛才他托人打聽了一番常歌的部署,更是氣得七竅生煙。

這究竟是個什麽将軍,魏軍的戈矛都要舞到臉上來了,居然撥了小半兵士偷偷從角門溜到城外虎頭山上撿柴火?

這是撿柴火的時候麽?

另一探子來報,他更是氣得要吐血。

不僅有隊撿柴火的,他居然還撥了批精兵下漢水摸魚?!

他擡眼看了看城外情形。

魏軍大軍已至,正在騰挪布陣,黑壓壓一片直通雲端,一望無際,粗略估算,至少有十萬人之衆。

可襄陽城裏,抛開撿柴火的、下河摸魚的,竟沒剩下多少。而他手下,當前守着西城門的兵士,滿打滿算也不足一千人。

這仗沒法打。

李守義走至城垛上,往城內看了一眼。斷糧太久,幾個老翁正拿着刀,一個地磚一個地磚地翻找野菜,他們翻找得認真,連剛冒頭,還沒有指甲蓋大的綠蘋都不放過。

前幾日西南角樓大破,城外無辜百姓屍骨堆積,人數太多,連個收屍的都沒有,全都堆在西門外。漢水,更是活生生被血水染得變了色。

如若現下城破,魏軍大舉侵入,襄陽百姓怕是比那日更加凄慘。

襄陽城門必定死守,他知道,那位紅衣将軍也知道。

他故意派人傳話,說什麽李守義提起來還沒二兩重,為的就是激他堅守城門,寸土不讓。

李守義摩挲一圈挂着的劍柄,煙塵漫起,他腳下忽然一震。

西門一側忽然傳來驚呼之聲,李守義慌忙回頭,只見燒紅了的巨大火石迎面而來,竟像是數十個燃着的太陽,被抛至天上。

“注意——!”

他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只聽得數聲天地崩裂之音,幾十顆碩大火石如流星墜地,轟地砸在城門樓上,一時間碎石四濺,火光沖天,一下燃着了一片守城的弓箭手。

襄陽守軍被打得措手不及,這還不算完,城樓上落下的火石猛地出現了異樣——

作者有話要說:

政政:醒了醒了,別催了,會和常歌歌一起手撕魏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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