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2)
每一家診所和藥店盯着,看誰買治療槍傷的藥,尤其是消炎藥。獸醫診所也得盯!”
趕鴨子上架,晉雲浮愁眉苦臉走了。張石川細想忽然覺得有些巧合,若游擊隊的病人真的混進來,恰恰又選在高廣臻需做手術的時候——高廣臻受的也是槍傷,張石川忽然拔腿就跑。
手術室已經沒人了,張石川飛奔到病房看見了肩膀上繞着繃帶、挂着點滴、還沒過麻藥勁呼呼大睡的高廣臻。
難道消息是假的?張石川到護士站取了病歷,厚着臉皮來到院長室,頂着被田家恒抄起花瓶砸過來的風險,無視掉沙發扶手上側坐着的漂亮護士,問道:“您确定方才是給一位名叫高廣臻的患者做的手術嗎?”
“記錄有問題嗎?”田家恒伸手摸向桌上的花瓶,“還是你覺得我堂堂市立醫院的院長,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絕對不是!”張石川一個健步退出去關上門,然後吩咐身邊的警察買點首飾、古董送過來賠罪。
高廣臻醒來的時候,見到張石川坐在自己身邊吓了一跳,接着傷口開始疼,疼得他呲牙咧嘴。張石川把本屬于病人的蘋果啃得只剩下一個核,扔到垃圾簍裏,問道:“誰給你做的手術?”
“報告局長,是市立醫院的院長,”高廣臻腦子還是一團漿糊,“他每天上班下班準時,但是作風極其不檢點,有至少四個姘頭……”
“行了閉嘴吧。”張石川翹起腿沉思,現在所有的寶都押在那輛沖出後院的車上——半個小時後,晉雲浮打來電話,說那輛車進入城西之後就消失了,像是從未出現過的幽靈一般。
醫院地下室的風扇呼呼轉動,沈濯推開木門閃身進來,齊修遠胳膊上攔着一件白大褂,倚靠在廢棄的手術臺前等他,眼中寫滿了疲憊。沈濯走近了停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
“怎麽樣?”
“田家恒自始至終以為是在給高廣臻開刀取子彈,假病歷天衣無縫,張石川沒有懷疑,我們的病人也已經送出醫院了,”沈濯看到手術臺上的一片狼藉,不由得皺眉,“是不是時間太趕了?”
“我這邊沒事,清理碎骨也沒花多少時間,只不過設備簡陋了一些。很久沒上手術臺,助手也并不是很默契,一個小時下來還真的有些累了。”齊修遠伸出手,沈濯急忙牽住,眼中帶了一絲愧疚。
“是我不好,把你牽扯進來。”
“你說的,做醫生的良知,無論什麽人都要救。”
張遠志找到沈濯的時候就說了實話,病人受的是槍傷,而且沒有身份證明,這樣的人無論去哪裏尋醫問藥都會受到關注,來自警察局的關注。所以必須暗度陳倉,瞞天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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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濯住院的時候聽到了徒駭寨的槍擊案,彼時便開始打聽醫院的流程運作。主刀大夫和主診大夫不必是同一人,而且院長只會在做手術前半個小時才開始了解病人情況——他救人無數,根本沒時間也不會記病人信息。
于是沈濯在第二次回到醫院的時候便将一份假病歷換到護士站,張石川看到的不過是貫穿傷和碎骨,而田家恒看到的是殘留彈頭和傷口嚴重發炎。
沈濯修改了輪班表,一個新來的莫須有的實習醫生成為了高廣臻的主診大夫,且只會在特定的時間地點出現。醫院人流量大而且組成複雜,沈濯獲得了高廣臻的信任,其他的醫生則毫不知情,大概是他們毫不關心不屬于自己的病人的情況。
今天手術時,沈濯配合張遠志安排在醫院的護士将高廣臻送到了提前消毒過的地下室,這本應該是無主屍體的中轉站,所以即便有人見到推着車的醫生護士也不奇怪。齊修遠等在這裏,備好所有器具設備,他有做簡單外科手術的能力,應付得了高廣臻的手術。
但是張遠志的那位所謂的親戚傷勢嚴重,則必須要院長田家恒出手才能及時保住性命。沈濯通過實習醫生這個身份将虛假的病情傳遞給了田家恒,後者沒有起疑順利做了手術。張石川的闖入在預料之中,因此手術期間沈濯一直添油加醋描繪此人無理取鬧的行事風格,還提及高廣臻的父親是廣州那邊的紅人,惹得田家恒更加不悅。
好在最後張石川沒有硬來,躲在陰影裏的沈濯才松了口氣。這個人的眼睛跟鷹一樣,之前擦肩而過差點認出來,此次就不敢保證了。
手術快結束的時候,按照計劃一輛空車從醫院後門闖出去吸引張石川的注意力,作用如同今早故意安排在城西的東昇幫弟子打架,不過是為了轉移醫院的警力。因為這個空檔,齊修遠能帶人将高廣臻送回病房,再度打消張石川的懷疑。
而那位槍傷嚴重的病人如何離開,沈濯不清楚,這不是他負責的部分,但是他有大概的猜測。
他有很多猜測,這些猜測必須成立,才能解釋今天這場仗為什麽打得如此漂亮。齊修遠就是其中一環,沈濯想要走過去抱住他,但是忽然腳下一軟,直接摔進齊修遠的懷裏。
“元熙?”齊修遠趕忙摟住他,一個成年男人的重量壓在身上使得他一個踉跄。沈濯哼了一聲,大概是站太久太累,扭到腳了,齊修遠無奈扶着他,觸及他臉頰 的時候眉頭一皺:“你額頭怎麽這麽熱?”
沈濯這兩天徹夜不眠才想出這個計劃,天時地利人和才能轉危為安,一瞬間放松下來,睡意席卷而來。何況齊修遠懷裏這麽舒服,沈濯搖搖頭,說道:“沒事,可能是太興奮了。我喜歡難題,你知道的。”
“胡說八道,你喜歡偏安一隅,”齊修遠最擔心的便是沈濯在之前的手術中感染到了什麽細菌病毒,這是他工作帶來的本能,“元熙,你發燒了,我先帶你出去,這裏一時半會不清理不會有人發現的。”
沈濯确實感染了。
他生了水痘。
齊修遠得到病理報告的時候坐在凳子上想了半天,哭笑不得,怎麽他能得這種小孩子才生的病。思來想去,沈濯胃病住院的時候隔壁床好像是個十多歲的孩子,腸壞死還有并發症。
水痘好治,只需要在家休息十天半個月就可以消去,而且這輩子不會再複發。十天半個月,也算是給沈濯的一個假期。
沈濯在陳君諾的公寓養病,齊修遠不太方便去探望,等到第三天接了陳君諾的電話,希望他能來送一些消炎止痛的藥。如今警察局在每個診所、藥店門口盯着,即便是買感冒藥都要被盤問,最方便快捷的途徑自然是醫學院教授。
傍晚時分,齊修遠來到公寓門前,剛敲第一聲忽然聽見清脆的一聲物件落地聲響,接着是沈濯吃痛地一聲低吟。齊修遠忽然緊張起來,接連敲門,沈濯都沒給回應。事不宜遲,齊修遠一記肘擊将門鎖撞開。
沈濯吮着手指站在廚房裏,愣愣地看着齊修遠,然後将指尖從嘴裏拿出來:“你……我就是切菜不小心劃破了手……”
“你怎麽不說話,”齊修遠回頭看了一眼已經不能拯救的木門,輕輕把門推到原來的位置,再拿一個椅子抵住,“生着病還要自己做飯?回床上躺着去,快去。”
沈濯撓了撓臉上紅腫的疱疹,任由齊修遠攥住受傷的那只手,用手帕擦去血跡,再找到酒精消毒。“疼疼疼,你輕點啊,”沈濯倒吸一口涼氣,“文冠木在背後搞小動作,二嫂帶着君磊去賭場了。”
“我給你帶了飯,傻瓜。”
“誰知道你記不記得啊,”沈濯嘟囔一聲,“二嫂讓你帶的藥帶了沒,我這幾天都快癢死了。”
“怎麽不去買藥?”
“二哥生過一次水痘。”
齊修遠明白了,這種病得過一次就會獲得終身的免疫力,少有人會感染第二次。他從随身攜帶的公文包裏拿出兩盒卡拉明藥膏遞過去,看到沈濯的手又将藥膏收回來,說道:“你把衣服掀起來,我幫你擦。”
沈濯望了一眼被砸壞的門鎖,揚揚下巴,故意用暧昧的語氣低聲說道:“跟我來屋裏。”他看到齊修遠的耳尖蹿紅,笑得更開心,随即被年長者捏了捏臉頰。“兮城,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啊?”
在香港的時候,他紅着臉說不成親不能同居,沈濯費了不知多少力氣才爬到他床上,卻也只限于此。
他是個古板的人,北方家庭出生,英國紳士氛圍中長大,一舉一動都被那些條條框框束縛住。他認為的愛情是一生的契約,所以會盡己所能對所愛之人奉獻一切,但是他需要一個儀式證明契約的生效,才能進行深度的肌膚之親。
簡單來說就是得先成親。
可是沈濯一個大男人,怎麽能夠給他一場真真正正的婚禮。沈濯一開始提心吊膽,生怕哪一天齊修遠因為他不能在政府的婚姻證明上簽字而離開。可是齊修遠從沒有提過任何要求,沈濯覺得他所追求的并非是一紙文書或者一場酒席。
他到底要什麽,沈濯思考了很久,他到底怎麽樣才能讓齊修遠答應跟他睡覺。
“小腦袋裏想什麽呢?”齊修遠看出他走神,“之前那個病人,已經安全離開泺城了,臨走的時候我給他配了一些消炎藥,如果不夠我還有辦法。你先把病養好了,再想着怎麽去找你二哥。”
“我讓阿強去找了,不會傻到自己跑到黃河邊吹冷風。可能又是一場空歡喜,習慣了,”沈濯握住他手腕,拇指摩挲過跳動的脈搏,比平日更加快速,“兮城,你幹嘛對我這麽好啊?”
齊修遠将手抽出來,把藥膏的蓋子擰好,藥膏擺在床頭顯眼的位置:“你有這麽容易滿足嗎。”
“還真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