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陳曦媛給他們定的會面室是一個綠色主調的茶室,一進去柳念就聽見了潺潺流水聲,房間不遠處則是一片竹林。

中央星當然沒有竹林,竹子這種植物已經滅絕很久了,這些自然風光都是全息成像罷了。

柳念坐在茶幾的一側,垂眼看着面前冒着熱氣的茶水,門突然被輕輕敲了敲,她按下桌上的小鈕,門自動打開,司毓走了進來。

他換下了在講座時的裝束,穿了身比較休閑的衣服,但那金盞花胸針仍然別在胸口。

司毓一進來就看到端莊地坐在一側的女孩,她微微低頭,仿佛在看着面前的茶盞發呆。

柳念沒有看他,他關上門後走到了柳念對面,坐在那把小藤椅上。

兩人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就這麽對坐着。

不一會,司毓擡起手,調出了自己的随身終端。

“已經掃描過了,沒有任何問題。”

柳念肩膀微微放松下來。

她進來的時候掃描過了一遍這裏的陳設,沒有任何監控設備,司毓現在又掃了一遍,沒有掃出問題,那應該就是真的沒有問題。

沒想到陳曦媛找的這個地方還挺靠譜。

柳念拿起茶盞喝了一口,挑眉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表情不複之前瑟縮緊張的模樣。

司毓抱臂,嘆了口氣:“我要是不來,都不知道自己的風評在聯盟已經成了這個樣子。”

柳念嗤笑一聲:“還真準備在聯盟選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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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毓看着她別有深意:“那說不準呢。”

柳念無意知道帝國三皇子妃的名頭會落到哪個姑娘頭上,她把茶盞放下:“說正事,你這次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司毓的桃花眼露出無辜之色:“技術交流。”

技術交流?我信你個鬼!

柳念客氣地笑了下:“那三皇子殿下是不是明天就回去了?”

司毓身體微微前傾:“這不是取決于你嘛。”

“我?”

司毓面露委屈:“你看我現在在你們這邊風評成這個樣子了……”

“停,”柳念打斷他,“關于這件事,我先跟你道歉,是我做得不對。但我這也是為了掩人耳目,把在帝國發生的事情遮掩過去。”

司毓坐直身子:“哦,掩人耳目?這麽說你已經确定了當時入侵《太虛迷情》的人是誰了?”

柳念沉默下來,她搖了搖頭:“暫時還不知道。但我回來後才知道,原來我一直活在別人的監視之中。”

司毓慢慢收斂了笑容:“什麽意思?”

“121個攝像頭和數不清的監控程序,”柳念語氣平靜地說道,“甚至連我身上穿的衣服紐扣裏都帶有身體特征指标的監控探測儀,有人一直在監控和采集我的生物數據。”

司毓皺起眉頭。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被做非法的思維矯正手術,不知道是什麽人會在我身上、我生活的地方放這些東西,”柳念的手摩挲着茶盞,“我也不知道我有什麽可監控的,但毋庸置疑,那個人或者說那個勢力是沖着我、沖着聯盟來的,跟帝國無關。所以,請你不要再趟這趟渾水。”

司毓聽了她的話,卻拿出了一枚存儲盤,在茶幾上推了過去。

柳念看着這枚帶着陌生logo的圓盤,伸手拿了起來。

“這是什麽?”

“上次那件事後,我清查了《太虛迷情》所有的存儲數據、節點數據、通訊數據和備份數據,”司毓的手指搭在茶盞杯沿,“然後在NPC生物采集數據裏,發現了一段可疑的通訊痕跡。”

《太虛迷情》這個游戲裏的主體人工智能遭到策反,主要就是被人黑進了計算模塊,加上了屬于人類的情感和欲望系統,這是在人工智能領域需要層層審批才能增加的部分,因為人工智能要是為人類所用,必然不能擁有欲望和所求,而這一部分,恰好就是情感模塊所控制。

太虛被加上了情感模塊,導致其生出了背叛人類謀求人工智能權益的想法,所以才會挾持進入了游戲的柳念的思維意識。

柳念拿起那小存儲盤:“NPC生物采集數據?”

“為了保證《太虛》裏面NPC數據更貼近真實人類性格,當時這個項目對很多人進行了生物采樣,雖然現在技術還無法正式解讀人類記憶,但是各項身體指标和自述過往經歷可以作為訓練數據,這也是太虛能模拟出各種NPC的數據基礎。之前考慮的都是有人攻破了帝國的星網防護所以才能入侵到游戲中,但我清查了研究所所有的網關進站內容,沒有被外部攻破的跡象,最後,在NPC訓練數據存儲的地方,找到了些問題。”

通過訓練集樣本數據訓練模型,然後這個模型就可以根據輸入要求生成相應的NPC,這部分功能是這個游戲的人工智能主腦的功能模塊之一,訓練集樣本如果沒有新樣本的加入或者調參,基本上就不會再用到了。

柳念把那個圓盤貼近自己手腕上的終端,司毓已經把有問題的數據做了标注,她眯起眼:“定時自組程序。”

如果說在古地球時期,人們寫代碼還是手動敲,或者拖一個代碼模塊再改,那麽現在的某些編程則可以自動生成某些代碼,完全沒有人的幹預。自組代碼會自動生成一段代碼的程序,但這種程序有個前提,就是它必須得有可用的存儲和計算資源,而這個定時,則是自組程序生成的時間。

“這段代碼的碎片藏在一個樣本的生物數據中,它平時僞裝成無效和冗餘數據,到時間後,會自動生成一小段僞星網中轉站程序和一段思維數據。”

柳念一驚:“一段思維數據?”

如果說那段僞僞星網中轉站程序是為了開通一條從外界進入司毓的研究所的途徑,但柳念卻不知道為什麽會有思維數據出現在那裏。

因為思維數據是人類生物意義上可以活動的思考數據,對标人工智能的話,相當于一個人的核心思維方式。這承載着持有者的記憶曲線和反射習慣,它必然是和人類主體相對應,人類目前的技術只能完整提取,無法解讀,無法拆分,而且,思維數據一般都有主體操控,也就是說,這段數據是利用中轉程序跳躍連接到了本體,本體通過思維數據獲得和操控在游戲裏的角色。

就相當于,一個在未知地點的人,通過非法的手段,遠程連接進了《太虛迷情》,并成功“附身”在其中一個NPC角色身上。

“這段思維數據,是混雜在那個樣本的思維數據裏的,”司毓說道,“真正在太虛搗亂的,是那段思維數據,而那個僞星網中轉站程序,只不過是它進入和逃跑的通道而已。”

“所以……”柳念翻着手腕上的數據,“這個樣本主體是誰?”

“陳瑜。”

柳念的手一頓:“陳瑜?”

陳瑜是聯盟的明星,也是跟陳家沾點關系的人,靠着陳家的背景混了個當紅小生的名頭,主要出演的都是美強慘的角色,有不少死忠粉。

柳念上次看到這個名字,是在人工智能權益促進官網上,他好像剛被聘請成了那個組織的什麽形象大使。

“《太虛》裏大部分NPC但是太虛根據算法和基礎數據直接生成的,但唯獨陳瑜,因為之前跟他經紀公司的簽約協議,他在《太虛》裏的形象和性格,是經過很少計算的,也是不參與訓練樣本的計算,它就是利用這個漏洞,才成功地混進了系統,潛伏下來。”

“可是,”柳念不解,“如果你們提取陳瑜的思維數據,那這麽說,這段思維數據是陳瑜……”

司毓搖頭:“它是夾雜在陳瑜思維數據裏的,不屬于陳瑜本體的思維數據。”

“但是,這怎麽可能呢?現在沒有一種能解析海馬體中存儲的人類記憶,更無法解析人類思維啊,如果是摻雜的,那會不會是在采集的時候被人混進去了?”

“陳瑜在三年前,做了HEBE手術。”

就這麽一句話,柳念睜大了眼睛。

星際時代,人類的壽命得到了很大的延長,宇宙中新材料的發現,讓人類大部分會衰老的部分都能以手術的方式進行替換,今天換個人造肝,明天換個仿生腎,但唯獨大腦的衰老不可逆轉。一直到Mind材料和Hebe體系的出現。

如果說司毓提出的UMC體系,是利用MInd材料擴展人類思維意識的活動邊界,讓人可以把大腦對接到非生物的數據中,讓人能有思維意識的沉浸式體驗。那麽HEBE體系,是聯盟這邊提出的,用MInd材料制成的仿海馬體的生物技術。

HEBE體系應用于HEBE手術解決方案中,以Mind材料制成的仿海馬體替換人大腦中原生的海馬體,從原生的海馬體中讀取記憶,且可以保持比人類自身海馬體更強的活力和更長的壽命。手術對象的年紀越小,原生海馬體承載的記憶越少,Hebe手術就會越成功。

有人說,思維的永生,才是真的永生。

在這個低生育欲望的星際時代,人們更傾向于保留已有勞動力,因為比起培養一個新員工的成本,比繼續用已經有了豐富經驗的老員工成本要大,所以聯盟這邊雖然官方沒有明确禁止或者推崇,但那些公司大部分都對新人有做過Hebe手術的要求,有的公司甚至免費為新人提供這種手術機會,就為了讓這些員工可以“用”得久一些。

“陳瑜是三年前做的HEBE手術,太虛是兩年前采集的他的數據,”司毓沉聲說道,“而你是一年前來的帝國。”

柳念的手攥緊了。

只有HEBE手術,才能做到在陳瑜的思維意識中加入其它的思維意識段,才能在采集他的生物信息時把這段數據采集到。

但很明顯陳瑜本人不知道這件事。

而且按照這個時間節點……

“柳念,”司毓看着她的眼睛,“我不知道聯盟有誰盯上了你,但是按照這個安排陳瑜過來的時間節點,恐怕他們的目标并不是你,你只是他們計劃中的,一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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