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秦故的面容消失在灰色的門後,柳念上去查看了半天,也沒找到打開那扇門的方法。
而褚正也再沒出過聲,好像就在等柳念按動那個粉色的圓球自己進來。
柳念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剛才的動作過于明顯了?秦故那話是什麽意思?
她打開自己手腕間的終端,那東西現在別說信號了,連亮都亮不起來了。
看來,只有先按照秦故說的去做,好歹先見到褚正。
畢竟是自己的親舅舅。
柳念把手放在那排衣架的小球上,輕輕一按,腳下傳來振動,失重感襲來,她下意識地抓住了那衣架,這才發現那衣架是固定在地上的。
居然是機械式升降梯!這是一種沒有任何智能和計算模塊的、古地球時期才會用的一種傳送方式,不,甚至古地球時期還會有那種可以簡單計算最優響應的“電梯”,這個機械式升降梯就是一個十分簡陋的定點傳送工具。
軍部還有這麽沒有科技含量的東西?
帶着那排衣物,柳念不知道自己下墜了多久,等落到一個發出暗黃色光芒的小屋子的時候才停下。
柳念有些驚訝地看着這個屋子。
如果說剛才那個機械式升降梯十分不符合現代科技,那麽這間屋子更是完全不像是星歷年會存在的東西。
一個石頭做的桌子,桌子上燃着一個……柳念在腦子裏搜刮了一下這個東西的名詞,還好《古典藝術》是女子學院的專業課,她想起來這玩意叫燭臺。
不過,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東西會消耗空氣中的氧氣,而這個房間這麽密閉……
她看着坐在桌邊淡定地拿一把剪刀剪燭芯的青年。
“呃……褚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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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她呼喚的青年手頓了下,臉轉向她,青年的眉眼十分秀美,但臉上沒什麽神色,給人一種冰塊的冷感。
他的眼睛看着柳念,柳念頓時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褚正放下剪刀,金屬和石頭發出輕微的碰撞,柳念不禁站直了身體。
“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
淡淡的聲音響起,柳念一怔。
啊這……
這句話……
要怎麽回答?
她尴尬又不失禮貌地露出一個笑。
褚正發現柳念沒懂自己的意思,繼續面無表情地補充道:“叫舅舅就行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柳念松了口氣。
她小聲道:“舅舅……”
還附贈了一個女子學院禮儀課上教的标準笑容。
“別裝了,”褚正古井無波地說道,“你的思維矯正手術都已經失效了吧。”
柳念身體一震。
他知道思維矯正手術!
“你……”
“這裏沒有任何智慧設備,你不用擔心被監控的問題。”褚正擡了擡下巴,“坐着說話。”
柳念看向褚正的表情帶上了警惕,褚正知道她的思維矯正手術,還知道她被監控的事!
她站在原地不動,褚正則又拿起剪刀剪了下燭芯:“這裏只有氧氣濃度檢測儀器,等這個屋子的氧氣濃度低到一定程度就會被強制關閉,到時候你和我的談話就必須結束,你确定你現在要站在那裏浪費時間?”
柳念抿了下嘴唇,走過去坐到了褚正對面。
“總共還剩2小時,”褚正拿出一個沙漏,放在桌子上,細沙緩緩落下,“你可以提問了。”
柳念看了眼那金色沙漏,問道:“你怎麽知道思維矯正效果失效了?”
褚正拿出一沓紙張給她遞過去。
紙張,這又是一個幾乎在星歷時代絕跡的東西。
柳念接過來,那紙張上面竟然是手寫的數據記錄。
她快速翻看,發現這是她思維矯正手術的生物數據跟蹤記錄,全部手抄。
根據記錄顯示,她在18歲生日那天被做了思維矯正手術,她只記得那天是她的成人禮,也是她哥哥成功競選成總統的日子,一家人為了慶祝,在度假別墅裏搞了個自家小party,她的印象裏只有當時借着成人的由頭喝了不少酒,父母和兄長也沒有攔着她,然後她就喝斷片了。
“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被植入了思維矯正手術的幹擾器。”
思維矯正手術其實是個小手術,将納米級的幹擾器無創植入體內,在療程內配合影響激素類的藥物逐步塑造性格。
柳念在那個升大學的暑假完成了這個過程,幹擾器完成使命消融于她的身體中,不留一絲痕跡。
一個性格驕傲、激烈的女孩變成了溫婉的大家閨秀。
她繼續往後翻手裏的那沓紙,那些紙後面記錄的不再是一些生物數據,從時間上來看,自從她從帝國回來,發了通脾氣把家裏亂七八糟的人工智能相關的東西都掃地出門後,針對她的生物監測數據就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的事件行為預測結果。
這是用兩套生物數據建模預測出的結果,一個标注為“F”,代表矯正前數據建模行為預測,一個标注為“P”,代表矯正後數據建模行為預測。
從她回來起做出的種種行為大部分落在了矯正後的行為選擇中,但從司毓來進行活動月交流後,她的這些行為選擇便出現了問題。
那些行為選擇被判定為“不合理”,而最終判定她思維矯正失效的,是她最後的那個選擇——“和司毓單獨見面”。
這就是為什麽褚正知道她的思維矯正失效了。
柳念看向褚正,不确定問道:“是你……?”
“不是我,”褚正卻否認了,“是你的父母。”
雖然柳念心裏有準備,但此刻聽到褚正給她的答案,她還是難以接受。
“為什麽……”
“你身上的監控設備,包括采集你生物數據的那些,大部分是你父母放上去的,另一部分,”褚正頓了頓,“是他放上去的,不……”褚正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不确定的神情,“應該說……都是你父母放上去的,但能讀到數據,可能不止你父母。”
這話把柳念說懵了,她稍稍理了一下,問道:“你的意思是,我父母為了監控我思維矯正手術效果,所以給我放了一大堆監控設備監控我的數據?但是監控數據傳輸的接收端不止是我父母,還有一個我父母不想讓他接收但他還是能接收到的人?”
褚正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柳念覺得他簡直在耍自己:“那好,我父母給我做那個性格矯正手術,我姑且認為他們是打着‘為了我好’的名頭,希望我從之前一個大大咧咧天天玩光腦鑽機房的野丫頭變成世家女大家閨秀将來好嫁人或者聯姻,那他們監控我的生物數據為什麽不能光明正大?再說了,這是什麽值得保密的事情嗎?青春期被送去做思維矯正性格矯正的一大把,這用得着偷偷摸摸嗎?還有那個想要獲得我生物數據的不明人士,他要就給他啊!我這生物數據有什麽稀罕的嗎?”
褚正靜靜地看着她,等她停下來後,說:“你的生物數據,是你父母故意想讓那個人看到的。”
柳念被他這麽一轉彎又給弄傻了:“你說什麽?”
褚正沉吟了一下:“是這樣的,有個……我不知道該不該稱呼為人的家夥,好像一直對你有企圖,你無知無覺,長時間處于他的監控之下,你父母知道這件事後,一直在想辦法幫你擺脫這樣的境地,最後想到了這個方法,改變你的生物特征,主要是性格。”
“為了幫我逃脫一個人的監控,所以要改變我的性格?”
這段看起來十分荒謬的因果關系卻讓柳念有些脊背發寒。
她語氣沉沉地問道:“他是什麽?”
褚正眼裏劃過贊許,他知道柳念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父母沒有對我明确透露他是什麽,我只知道,他的思維和人工智能很像,通過個體的各種信息特征描述,來确定一個人,他鎖定你,也是通過這些。”
一個人“認識”和“分辨”一個個體,主要是通過該個體的特征,比如社會化特征“姓名”、“身份號”、“住址”等,還有生理特征,“發色”、“身高”、“體重”、“年齡”,甚至性格特征,比如“脾氣”、“習慣”。
而現代人工智能正是仿造着人類認知方式去識別個體,所以如果想要逃離一個有着人工智能思維模式的……人或者其他什麽的監控,最好的辦法就是改變描述自身的一些數據,尤其是生理數據。
“那個人……那個東西在聯盟?”
褚正點頭。
柳念不自主地咬着自己手指甲。
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她父母為了她能逃離那個東西的監控,先是把她的性格做了改變,讓那東西對她的判定出現偏差,接着又以和親的名義送到帝國,遠離聯盟。
“爸媽……他們是不是準備了和我同DNA的無意識生化克隆人?”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接着就是她父母用一個跟她同DNA的無主意識的生化克隆人,利用HEBE體系技術将操縱數據寫入仿海馬體植入克隆人的大腦,僞造成和之前她性格相似的仿生人,因為她的性格變化很快,但後面大家閨秀的性格維持時間只有三年,相較于之前十八年的性格數據樣本,還遠達不到重新建立認知模型的标準,所以本來就因為性格轉換而對她判定模糊的人工智能自然會将那個仿生人認成她,從而可以讓她完美上演金蟬脫殼。
褚正再次感嘆自己這個外甥女的聰明,他又點了點頭:“但是很遺憾,他們沒來得及實施這個計劃,就在F32-21星系失聯了。”
聽到“失聯”這兩個字,柳念的手攥緊了一瞬,她失聲道:“失聯?”
褚正沉重地嘆了口氣:“對,失聯。”
“可是……”柳念回憶着柳亦的話,“可是,哥哥跟我說,爸媽上個月剛發回過報平安的信號?”
“他也是怕消息被那個東西劫持吧,”褚正看着柳念,“你父母在S19行星爆炸的時候就失聯了,S19行星爆炸,我懷疑就是它的傑作,而在這個節骨眼上,你的思維矯正手術效果消失,它可能,已經重新定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