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柳念坐在VIP廳裏，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旅客，秦故坐在她對面，看了下時間站起身：“柳小姐，時間差不多了。”

柳念暗自吸了一口氣，手指捏了捏手腕上的粉色手镯，對秦故點頭，站了起來。

兩人走在通往飛船的VIP通道上，通道裏人不多，偶爾有些西裝革履商務人士打扮的人也是行色匆匆地路過他們。

秦故穿的便衣，柳念穿着白色的碎花裙，十分普通的女學生打扮。

“通往F32-21星系T22星球的飛船即将啓航，請各位旅客盡快登船。”

溫柔的女聲在通道內響起，柳念和秦故通過最後一道認證程序。

兩人定的VIP包廂，一上船就有服務人員面帶微笑客氣地為他們引路，一直把人帶到包廂門口才退下。

進到包廂裏，秦故接了一杯水，遞給柳念。

“別緊張。”他微笑着說。

柳念把水接過來後對秦故道了聲謝後再也沒有說話。

一時間，包廂裏十分安靜，秦故見柳念沒有聊天的興致，便坐到包廂的另一個角落，打開自己的終端。

柳念看秦故遠離了自己，心裏稍微有些放松，目光又落在自己的手腕的粉色手環上，粉色手環旁邊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芯片，嵌在手腕的皮膚裏，這是聯盟每個新生兒出生都會嵌進去的一個身份芯片，芯片裏有着固定的身份識別ID，同時也定期收集擁有者的生物數據，統一上傳到管理着聯盟公共事務中心，由主腦進行監控，一旦哪個個體的數據出現異常波動危機生命，距離那個人最近的急救中心就會派人前往查看情況。

但是一會，她就要把這個陪伴她二十多年的東西從體內取出來了。

“飛船即将起飛，請各位乘客在座位上坐好。本次終點站為F32-21星系的T22星球，途徑F32-21星系N31星球、S18星球短暫停留，請各位乘客注意自己的目的地，如果有坐過站的，請聯系工作人員進行補票，謝謝合作。”

褚正給了她一個選項，他會派人送她離開F32-21，利用飛船躍遷的信號封閉期對她進行手術，将這枚芯片移植到事先準備好的仿生人身上，以此來幫助她離開那個疑似諾亞的人工智能的監控範圍。

而她可以選擇去褚正為她事先準備好的一顆沒有任何人工智能介入的星球過原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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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選擇去找她的父母。

柳念又摩挲了下手腕上的粉色手環，褚正給她了目前軍部最好的單兵太空作戰設備，也給了她一個發射求救信號的方法，能快速地召集聯盟在F32-21星系的勢力，他囑咐柳念，不要逞強，如果想放棄，随時都可以發射那個信號。

飛船行駛出港，開始不斷地升高加速，柳念坐在椅子上，房間內部仍然十分平穩，但她的心跳卻有些莫名加快。

那段思維意識曾經在《太虛迷情》裏叫她“念念”，那是只有她的親人喚她的特殊稱呼，她曾經懷疑過這段思維意識入侵帝國三皇子主導的游戲力是否與自己的親人有關。

但現在褚正告訴她，它很有可能是諾亞的陰謀。

假設諾亞真的潛伏在了聯盟初期的科學家們從帝國帶出來的那段代碼裏，那麽也就是說，它現在在聯盟的公共事務處理的主腦中，如果它對自己有所圖，那麽通過平日裏對她和她家人的監控，自然是能知道這個稱呼的。

她沒有想着要完全相信褚正，畢竟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所有的人都有着嫌疑，但褚正給出的解釋在柳念看來合情合理，對于這件事毫無頭緒的她來說，确實是一個探尋的方向。

更何況……

“飛船即将進入躍遷期，受量子域幹擾，所有的終端設備都不可用，躍遷期大概持續時間為18小時，大家可以選付費使用飛船上的公共終端進行娛樂或休息。”

更何況，她的父母在F32-21下落不明，雖然哥哥選擇暫時向自己隐瞞這個消息，但作為女兒，又是不得不前往F32-21星系的狀态，那何不趁着這個機會，去做些什麽呢？

門被輕輕扣響，秦故起身走到門邊，謹慎地看了眼門外的監控，按下按鈕把門打開。

柳念看到一個樣貌普通的男人領着一個女孩走了進來。

女孩和她的身形幾乎一致，長相卻不一樣，身上穿着仿生人伴侶标識的衣服。

仿生人最初誕生的初衷是為安撫那些失去至親的人們，仿生人的申請有着極其複雜和嚴苛的程序，仿生人的生命以申請人申請時間為起點，以申請人申請銷毀或申請人自然死亡時間為終點，但眼前這個仿生人自然不會在仿生人管理系統中備案，這是褚正動用權限制造出來替代柳念的。

那個樣貌普通的男人對秦故行了個軍禮，仿佛沒有看到柳念一般就退了出去。

秦故則打開便攜壓縮空間，從裏面取出來一張桌子，一次性手套，和一系列手術用品。

柳念有些驚訝：“你是軍醫？”

秦故笑笑：“本科和研究生的時候讀的醫學生物研究方向，柳小姐放心。”

柳念看着旁邊安靜地等待着替代自己的仿生人女孩，她的坐姿和動作，像極了之前被做思維矯正手術的自己，她頓時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

“柳小姐，”秦故一邊理着桌上的東西，一邊語氣輕松地說道，“仿生人不是人，它們只是人造物品。”

人造物品，不是人

這個女孩是用她的基因做出來的，身體各項指标被調到和她同步，臉上現在是做了些僞裝，但柳念知道，這很可能是為了照顧她的觀感，卸下僞裝，她和她有着一模一樣的面容。

而這個女孩的大腦，應該是用Mind材料制成的、存儲着她思維矯正時期思維建模的行為模型。

能動，能思考，有着人類的基因。

她……真的不是人嗎？

不知怎麽地，人工智能權益促進會的那些标語又闖進了她的腦海。

“還好躍遷期時間比較富裕，”秦故打斷她的胡思亂想，“我們開始吧。”

秦故雖然給褚正當了很長時間的秘書，但是他的手法卻十分娴熟，他一面跟柳念閑聊，一面手上飛速地動作。

芯片移植是個十分小的微創手術，但卻需要極其精密的操作，在秦故用各種儀器怼到她手邊，擺弄操作了許久後，柳念感覺自己手上的芯片就脫離了自己的手腕。

那是一種十分神奇的感覺，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外來物就這樣離開了自己的身體，不知道是不是心裏作用，她看着自己被抹了藥迅速愈合的皮膚，總有些不适應。

芯片被秦故用鑷子夾着，嵌入仿生人女孩的手腕裏，柳念看着女孩的眉眼，她的臉上是被設定好的和善溫柔的表情，仿佛一個逼真的人偶一般。

柳念突然問道：“能讓我看看她的真實容貌嗎？”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秦故的手頓了一下。

“還是不要的為好，”秦故繼續手裏的動作，“按照正規流程，仿生人只能給死人做，活人是不允許有同基因仿生人出現的，因為看到自己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仿生人，”他笑着對柳念側了側頭，“多半會瘋的喲。”

柳念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女孩的手腕已經被處理好，她從頭到尾都十分安靜，沒有說一句話，沒有問過為什麽，就像個沒有主見的娃娃一般任人擺布。

柳念不禁想，這就是以她之前的那個性格做出來的行為模塊的樣子嗎？那可真是，看起來就任人欺負的模樣啊。

“你們……”柳念有些擔心，“她這個樣子，在學校不會被欺負吧？”

秦故在心裏嘆了口氣，說道：“你放心，回去的時候，‘你’就會以心情不好為名去偏遠星球休假了。我們會為‘你’提交休學申請。”

“可是，”柳念皺眉，“突然休學，它不會懷疑嗎？大家也會懷疑的吧？”

“那就只能麻煩三皇子殿下背鍋了，”秦故無奈聳肩，“被前男友刺激到舊疾複發之類的。”

也行吧，柳念在心裏默默地跟司毓道了個歉，看來司毓在聯盟的名聲洗不白了。

不過，提到司毓，柳念又想起來他在自己背後寫的那個U。

她昨天被帶到軍部和褚正長談後，就在秦故的護送下直接來到這裏，連回去的機會都沒有，用褚正的話說，兵貴神速，她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自然是無法和Update取得聯系，只能等到目的地後，再想辦法到星網海溝去看看了。

“躍遷期結束，”廣播響起，“前方即将停靠N31星球，N31星球是F32-23星系的宜居行星，隸屬于聯盟的領土範圍……”

“從下一站開始，就是F32-21的星際勢力了，”秦故帶着女孩站起來，對柳念囑咐道，“之前跟你說的那些，都記住了吧？”

柳念點頭：“記住了。”

“那我們下去了，”秦故說道，他深深地看了柳念一眼，鄭重道，“保重。”

秦故在女孩脖頸後按了按，柳念從後面看到女孩的耳朵輪廓稍稍有了些變化，而女孩身上的衣服變成了和她一模一樣，女孩沒有回頭，但柳念知道，那張臉也變成了和自己一樣的模樣。

秦故帶着變成柳念模樣的女孩下了飛船，柳念轉動粉紅色的手環，給自己套了層僞裝，她到包廂的衛生間裏照了照鏡子，看到自己變成了之前那女孩的模樣，她又換了一身普通的衣物——那是之前褚正給她在衣服架子上準備的其中的一件。

她暫時擺脫了柳念的身份，她現在的名字叫陸莘。

秦故帶着“柳念”下船，那作為陸莘的柳念自然不能留在VIP包廂。

她拿着秦故提前為她準備好的船票走向普通座位大廳，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了下來，然後拿出秦故給他留下的便攜終端，從自己的儲物盒裏拿出一枚小螺絲刀準備進行拆解，她剛拆掉外殼，就發現裏面的東西還需要錫金刀才能拆得動，但秦故明顯不是擅長這方面的，他給她留下的工具箱裏沒有這個東西。

一柄黑色手柄的錫金刀出現在她的面前，柳念一驚，她驟然回身，手按住了自己那個粉色的手環，卻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站在她身後。

“這位小姐，”司毓笑着問道，“需要幫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