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柳念懶得跟司毓掰扯米希爾的問題，她看了看時間，掐斷了這個話題：“剛才陳曦媛進來了，說明已經開始嘉賓入場了，這裏不能久待，人一多就不好說了，我根據監控……”

“不用，”司毓收起終端，“我已經黑了這裏的監控系統，你和我的形象都會被實時抹去。”

柳念一驚：“這裏如果是它的地盤，你這不是自曝嗎？不是說好了不要輕舉妄動？”

司毓把手搭在衛生間外廳的門把手上，柳念聽到他帶着笑意的聲音說道：“放心，這世上沒有誰比我更熟悉諾亞了，因為……”

他頓了下，然後自嘲道：“小時候不能出門，我可是靠讀它的代碼消遣的。”

說罷他就拉開了門，外面已經有了些嘈雜的人聲。

柳念看着司毓的背影，腦海中又浮現出了小時候那個彬彬有禮的小王子。

“我幫你把監控記錄黑了。”

那時候，那個男孩……

司毓回過頭，看到柳念看着他發愣，他右手動了下，有些猶豫，但又好像鼓足了什麽勇氣一般，上前去拉住了柳念的手。

“走了。”

女孩子，就算手拉手從廁所裏出來也不會有人側目。

這是柳念想到的第一句話。

司毓匆忙之中拉過她的手，拽過她的胳膊，甚至曾經在星盜放下那什麽束金球的時候把自己壓在身下。

但從來沒有像這樣，他拉着她，步履沉穩地穿過布置華麗的大廳，路過觥籌交錯、互相寒暄的人群，這世間的繁華好像和他們無關，他們逆着人群，從喧嚣的中心走向安靜的邊緣，沒有人追趕，不慌不忙，門再次打開又再次合上，熱鬧被他們甩在身後。

柳念感覺自己的身形好像變小了，面前的司毓也變小了。

Advertisement

小王子拉着她穿過喧鬧的酒會，遠離推杯換盞、穿着華美的大人們，帶着她走在金碧輝煌的大廳中。

“柳念……柳念！”

司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柳念瞬間仿佛被什麽驚醒一般。

大廳不見了，小王子也不見了。

她有些怔愣地看着司毓：“什麽？”

司毓的眉頭緊皺，剛才他拉柳念按照原定路線穿過大廳一路上躲着人往裏走，等找到一個相對安全地點停下來時他才發現柳念的模樣不對勁。

她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面，仿佛被攝魂了一般，如同一個牽線木偶一樣任由自己拉着。

司毓把柳念剛才的情況和她說了。

柳念的腦袋仿佛被人上了鏽，她覺得自己不知道為什麽一下子頭這麽暈。

司毓的話她消化了一下才慢慢理解，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喧鬧的大廳，而是被司毓帶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司毓身上的綠色裙子不見了，他恢複了男裝，金盞花的胸針別在他的襯衣領口處。

這裏是一座花園，柳念想起來她在地圖上看到的布局，整座基地呈五角星狀，五角星中心的五邊形是一座花園，其他的五個角，一個是人工智能權益促進組織的辦公樓，剩下三個是數據和計算中心，存儲着包括愛麗絲大腦核心數據算法在內的絕大部分組織相關的數據。

柳念晃了晃腦袋，捏了下鼻梁，讓自己清醒一點。

“可能是昨天睡太晚了，”她說道，“現在腦袋有點迷糊。”

司毓看着她，黑色的眼睛裏全是擔憂。

“要不今天就算了。”他說，“年會不止一天，我們明天再……”

“不用，”柳念拍了拍自己的臉，“今天是最好的機會，一會他們就要開始講話和活動了，大部分人都會集中在酒店那邊。沒事的，”她對司毓露出一個笑，“我們不要在這裏耽誤時間了，有三個數據中心要查呢。”

司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那好，你跟緊我。”

三個數據中心實際上只有一個是主中心，其他兩個是備份中心，三個中心通過心跳監測來互相确認運轉的正常性。

“備份中心一般不會被激活，除非監測不到主中心的反饋，”司毓打開終端，“但主中心的數據最及時，因為哪怕是熱備，也會有一定的時間差，所以我們現在直接去主數據中心。”

柳念點頭，跟在司毓的身邊。

“嗡——！”

一陣翅膀震動的聲音傳來，兩人停下腳步，那聲音忽左忽右，他們對視一眼，柳念把手上粉色的手環轉了下，一時間，他們默契地誰都沒有說話。

仿生巡查機器人。

這是一種随機飛行的類昆蟲機器人，為了防止固定監控被破壞，這種仿生機器人并不是實時接入網絡，它們采集圖像和聲音數據存儲在自身存儲器，随機一個時間接入局域網将數據傳送到監控中心，再斷網，而接入局域網的時候，會随機核對密鑰，如果密鑰出現問題，則會以蜂窩的形式通知附近所有的巡查機器人拒絕接入網絡，并采用極限巡邏距離，記錄下此刻的所有監控數據單機存儲供事後查看。

當然，要破壞它們也很簡單。

柳念看着那僞裝成一只蜻蜓在旁邊的樹葉上的仿生機器人，“蜻蜓”的複眼已經對準了他們。

柳念對着“鏡頭”一笑，靠着粉色手環的力量，以極快地速度一把抓住“蜻蜓”的身子。

不同于昆蟲柔軟的觸感，機械式的“蜻蜓”一截一截的身體全是精巧的金屬鏈路。

她把蜻蜓轉過來，拆掉它身上的一截金屬鏈，從裏面找到了那枚還沒有頭發絲寬的芯片。

司毓把終端對準芯片進行放大查看，柳念根據查出來的芯片型號立刻編寫了一套代碼僞裝成了這只仿生巡查機器人，然後兩人相視一笑，不一會，便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花園裏響起，接着便消弭無蹤。

單機對于一個黑客來說是沒有漏洞可以找的絕對不可攻破的堡壘，當一臺機器沒有聯網的手段、沒有任何的外部接口時，它将永遠不會被入侵。

但這樣的東西産生的作用和價值是有限的。

然而，一旦選擇可以聯網、或者可以聯機，那麽它便不是牢不可破。

攻破了仿生巡查機器人的防線後，柳念和司毓站到了一扇金屬門前。

他們身在這座建築的局域網中，已經通過數據流判定了主備關系，找到Master機組所在地再容易不過。

“我總感覺有點太輕松了。”

柳念看着面前冷硬的金屬門，這門上的加密方法看起來複雜，但是不論對她還是司毓來說，破解只是時間問題。

司毓一邊開着終端跑着破解程序，一邊也有些不确定：“我在這裏也沒有看到任何和諾亞有關的算法痕跡。”

難道他們想錯了？人工智能權益促進組織，真的和諾亞沒有關系？

“認證成功。”

冷冷的機器提示音響起，司毓已經破解了大門的認證程序，大門向兩邊緩緩滑開，一條黑色的甬道出現在他們面前。

“是普通的民用加密算法。”司毓說道。

民用算法，不摻雜任何其他的高級加密算法，也符合這個慈善組織的定位。

或許他們真的猜錯了。

“來都來了，”柳念看着那甬道，“最起碼聯盟裏他們挪用資金是真，而那些本來要發往S19的Mind材料發往了這裏也是真。”

這個組織本身肯定是有些問題，就是這個問題可大可小。

往小了說可能就是組織裏某個人的貪污，但是往大了說……

不管如何，還是要去查查，畢竟它是目前他們已知的唯一還能和S19搭上關系的地方了。

任何可能有她父母線索的地方她都不會放過。

兩人踏入那黑色甬道，銀灰色的門在他們背後緩緩合上。

燈光一截一截亮起，黑色的甬道被逐級點亮，甬道的盡頭是一堵牆，順着這堵牆，延伸出左右兩條回廊。

“剛才我利用局域網查看了這裏的存儲和數據，”司毓打開終端，“根據這裏的占地面積和他們所用的主機型號推斷，這裏應該還有一個‘孤島系統’。”

“孤島系統？”

柳念知道孤島系統的意思，就是指的不和任何其他網絡産生交互、也不接入任何網絡的系統，它獨自運轉着，如果要寫入或者插入數據，都必須采用離線的方式。

“局域網的主備系統硬件條件一致，但備用系統比主系統這裏多出來一部分存儲，”司毓說道，“可以解釋成備份存儲由于歷史數據歸檔的緣故會比主系統大，但是我更傾向于，主系統的存儲點存在着和那些備份點冗餘的存儲硬件條件差不多的孤島系統。”

柳念明白了：“所以我們要找到這個‘孤島’系統。”

司毓點頭：“但同樣的，在局域網裏的系統數據也要篩查，我按照S19和你父母的名字作為關鍵字查找，篩查需要時間，我們就一邊找‘孤島’一邊查吧。”

柳念看着他：“你不是說是來毀數據的嗎？”

司毓當初在咖啡廳撂下狠話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司毓笑了：“這不是沒找着諾亞嘛，找着我當然要毀了。”

柳念看他笑，也笑了出來，然後她認真地對司毓說：“謝謝你。”

司毓一頓。

柳念補充道：“謝謝你，陪我來找父母的線索。”

她知道，司毓嘴上說着要毀掉諾亞，實際上，從飛船上相遇時，甚至更早的從他飛往聯盟以參加活動月為名找她開始，他雖然找了那麽多的借口和理由，但實際上都是出于一個原因——他擔心她的安危。

他查出來當初在游戲裏攪局的那段思維數據是從陳瑜那裏而來，而陳瑜是聯盟世家陳家的人。所以他立刻找機會去聯盟，想要确認獨自回到聯盟的柳念的安危；他查出來柳念被軍部帶走後，獨身登上了開往F32-21星系的飛船，讓人先回帝國，自己則跟着柳念上船，确保她的安全；當他知道柳念想要調查父母的身世想要只身前往N32，他着急動怒，想盡借口和她登船。

甚至依着她住那種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選擇的酒店，更甚至他穿上了女裝，就為了能陪她一起進來這裏。

柳念不是機器人，也不是沒情商的直女，她知道不會有人會無緣無故地為另一個人付出。

她看着司毓。

不知道為什麽，她有着過目不忘的本領，卻記不清小時候和“小王子”相處的細節。

但是現在，“小王子”的臉好像漸漸清晰。

“謝謝你，”柳念鄭重地道謝，“謝謝你一直陪着我。”

司毓的右手動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的女孩，慢慢擡起手，輕柔地落在她的頭發上，輕輕地揉了一下。

“說什麽謝謝，”他的嘴角帶着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都是應該做的。”

幫自己的未婚妻去查父母的下落，當然是應該做的。

柳念的臉突然有些熱，她急忙轉過身背對着司毓，向着右邊的甬道邁出一步：“那什麽，繼續前進！”

身後沒有任何回答。

柳念心想司毓這家夥可真不給面子，她轉過頭卻一愣。

哪裏還有司毓的身影。

她的身後只有一堵鐵灰色的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