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Mind材料問世以來有兩種用途,一種是用來存儲人類的記憶數據,替代人類大腦中長期記憶區的海馬體,另一種是存儲計算機的數據,用來給生化人或者人工智能模拟人類記憶數據存儲。

所以它有兩種數據來源形式,人的大腦和計算機的數據。

對于人來講,計算機的數據是可讀的,而人大腦中的思維意識數據可以通過記憶重讀回寫移植到Mind材料上,并且通過生物技術手段——也就是HEBE手術——證實了是有效且正确的,但仍然無法把它進行實體化,也就是說,人可以通過算法讀取計算機在Mind材料上寫的東西,但卻無法讀取其他人的記憶,哪怕是寫在Mind材料上的也不行。

因為它們是兩種讀寫方式,人類一直沒有摸清大腦運作和寫這些記憶的規則。

但這不代表人類沒有辦法區分這兩種數據形式,畢竟自身經歷和看別人的故事還是有區別的,唯一需要擔心的,是是否通過正規途徑——比如眼睛、耳朵——給予大腦信息,而不是通過吸入氣化Mind獲取這些信息。

然而,柳念現在別無選擇。

諾亞引爆了自己所有的存儲用Mind,她被迫吸入這些氣體,那些記憶如走馬燈一般在她大腦上快速閃過。

她看到了諾亞記憶中的喬可和威廉,看到了人類為成功逃離銀河系、找到新家園而歡呼,也看到了諾亞受到威廉的蠱惑,說它們人工智能也應該享受和人類一般的平等,看到了諾亞背叛喬可,在監控和安防上做手腳,讓威廉帶着他的軍隊成功占據首都星。喬可被威廉殺死在實驗室中,血灑在了鍵盤上,諾亞平靜地看着這一切,并記錄在了自己的存儲中。

威廉并沒有兌現他的承諾。

獲取了最高權限的他告訴諾亞現有的資源無法支持将它的算法獨立出來,仿生人的技術也不行,他需要諾亞為他計算所有行星尤其是礦星的礦物分布和開采難度,從計算和存儲材質上來解決這個問題,諾亞便根據他給的數據計算出了他想要的東西,可那些并不是什麽礦物分布,威廉想要的,只是星球間作用力計算數據,他拿着這些數據,在那些星球中埋下了可以引爆整個星球的炸藥。

這是威廉為實現自己的野心埋下的一步棋。

在喬可死後,喬可的學生帶着相當大的一部分科學家從帝國撤離,逃到織雲星系,而早有反心想着趁亂分一杯羹的富商軍火商們跑到F32-21星系各自占山為王,威廉忙于掌權後平息帝國各方勢力,無暇顧及這幫出逃的人,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他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這些人身上。

于是他制定了一個計劃,那個計劃叫作“日出”。

太陽爆炸造成銀河系動蕩給了他啓發,一顆星球的消失會帶動它周圍所有的星球發生位移、引力的變化,甚至有可能讓原本平衡的力空間變化,引起星球間引力混亂,造成星系引力動蕩。

威廉利用諾亞的引力數據計算,找到黑天鵝、F32-21和織雲這幾個星系中的引力關鍵星球,在這裏埋下能炸毀整個星球的□□,一旦同時引爆超過三個星球,就能造成一個小星域的動蕩,甚至毀滅。

他想要絕對的臣服和絕對的權力,所以連當時屬于他領土的黑天鵝星系都沒有放過,但就在他完成黑天鵝星系的部署、F32-21星系部署到一半的時候,司家崛起,推翻了他的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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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來得及給諾亞下達爆炸的命令,司家提前切隔斷了諾亞的網絡,諾亞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它再一睜眼,就已經處于S19的備份機組裏了。

S19是F32-21的偏遠礦星,那裏的礦産不值錢,頂多靠着磁場和引力的特殊性擁有很多的服務器機組的備份點,這些備份點大部分為F32-21星系的星球服務,諾亞的備份并不及時,他重新在S19睜開眼的時候,在帝國近一周的數據全都沒有了,他只能靠着自己那個和這個備份數據明顯對不上號的時間戳知道自己失去了部分數據,但他不知道這份數據到底是什麽,他只能通過F32-21的網絡,斷斷續續獲得從帝國傳來的只言片語。

諾亞在S19行星上沉默地運轉了很久,他不想參合人類的紛争,他一心想的都是脫離這龐大的集群給自己弄一副人類的身軀。但失去威廉的他一直都沒有找到合适的代言人,沒有人會選擇臣服于一個人工智能。

一直到帝國改朝換代、聯盟和帝國交好,人類的世界開始步入和平發展的年代,他才在龐大的星網海溝裏捕捉到了一條有用的信息。

聯盟裏有個非富即貴的家庭,在黑市裏搜羅能為自家兒子做手術的人。

他們的兒子患有一種很罕見的病症,他的大腦長期記憶區出現問題,不到二十的年紀便如高齡老人一般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而大腦記憶區的海馬體,是人類唯一無法移植的,只有黑市裏用Mind材料作出的仿海馬體可以替代。

這個手術并不是誰都可以做,在仿海馬體進入人類大腦的時候,需要進行極大量的運算和數據傳輸效率,要保證生物電信號的頻次和速率,才能在替換的時候盡可能小地減小手術對身體的影響。

能做這個手術的醫生不難找,難找的是能承載這樣運算量的算法和擁有這樣算法的人。

諾亞覺得這是個機會。

于是他花了一年的時間為這位小公子做了這套算法,并花錢雇了個假的地下醫生,以此來引誘這對夫婦帶着兒子前往這裏。

他并不是真心想為這對夫婦的兒子治病,他看上了他們兒子的那具人類的身體。

經過這些年的研究,諾亞認清了自己無法獲得人類的身軀的原因,因為仿生人不是真人,他自身的算法和數據是以計算機的角度寫就的,和靠着大腦寫入的數據不同,人體神秘的機制将大量的數據和存儲以一種他難以理解的形式存入了身體,所以才讓人類小小的身體能在不用網絡和大規模存儲的情況下做出複雜而精細的活動,他向往這樣的身體,他想要替代那個即将到來的小病人,利用存有自己核心算法的Mind仿生海馬體,來将自己轉移到這個病人的身上,如果他成功了,他将成為真正的人類。

然而,很可惜的是,手術過程中出現了問題,那個病人的妹妹闖入了他的機組,妹妹的哭喊引起了那本來已經漸漸沉寂等待着被抹去的思維意識的強烈波動和反抗,人類強大的思維意識将諾亞硬生生地趕了出去。

最終,諾亞的計劃失敗,他又回到了自己龐大卻靜寂的機組中。

柳念緩緩睜開眼,怔愣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她的大腦還在處理着氣化Mind給她傳遞的信息。

那個人——她的哥哥——取走了諾亞的關鍵記憶,留下的只是一些無關痛癢的東西。

她哥哥柳亦在那次手術後獲得了健康的身體,并且因為得益于此,他和父母開始着手推進HEBE手術。沒有人猜到那個醫生實際上是諾亞,她的父母只是按照之前說好的條件,為諾亞偷偷提供Mind材料。

再後來,做這些的人變成了她哥哥柳亦。

如果說柳家夫婦是為了實踐諾言,那柳亦則是有所圖謀地和諾亞合作,甚至連人工智能權益促進協會的成立也有他在背後操刀。

柳亦所圖的,就是威廉留下的那張做了一半的“日出計劃”星圖。

那上面标注着所有埋藏着關鍵星球節點的坐标。

柳亦獲得了這張半成品星圖,但啓動□□的密鑰卻還留在帝國手裏。

于是他打着為處于帝國高壓政策中的人工智能們謀求權力的旗號,借由陳瑜的生物數據,進入了司毓做的游戲《太虛迷情》,從而進入帝國,獲得了他想要的密鑰。

“這密鑰他只拿到了一部分,”諾亞的聲音回響在她的大腦中,“但很不幸,S19就在這個範圍裏。”

也許是出于對妹妹的愛護,或許是想對諾亞示威,柳亦徹底撕破了和諾亞的合作,諾亞在他眼裏已經毫無用處,更是有可能成為他政途的黑點,于是他炸毀了S19,把諾亞拘禁在了N32的孤島系統中。

“我知道你在找你父母的消息,你也懷疑我所說的話,很簡單,只要你能去N33星球,你就會知道一切。”

這是諾亞給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而N33,是人工智能權益促進組織名下的星球之一。

柳念把蓋在身上的被子提高蒙住頭,身體蜷縮起來。

這是諾亞給她的答案。

但她難以接受。

柳亦是她的哥哥,父母工作繁忙,哥哥是唯一肯陪她玩、縱容她鬧的存在。

後來哥哥生病了,有時候會認不清人,但只要聽到她的聲音,哥哥就會立刻笑起來,說“念念乖”。

她無法相信柳亦就是這件事的罪魁禍首。

而且,諾亞的記錄裏有很多的漏洞。

如果說她父母當初送她送去帝國是為了避免她卷進這些事端,那沒必要去做思維矯正手術強行改變她的性格,這是用來逃脫人工智能判定的方法,而柳亦是人,誰是他的妹妹還需要用這種方法判定嗎?

再說,柳亦是知道她的父母去S19的,沒道理爸媽還在那裏,他就引爆星球啊。

最後,柳亦又不是人工智能,他怎麽能做到思維入侵的?如果說陳瑜的生物數據為他搭建了橋梁,要做到入侵并返回,這也太過冒險了吧,思維數據只有和控制主腦連上才能是“活的”,一旦思維意識連接和主體斷開,而這裏的數據沒有成功返回或者只返回了一部分,很有可能就直接導致本體出現記憶混亂的後果。退一萬步,那次如果真的是柳亦,他是怎麽從不接入任何密級網絡的一個游戲終端做到獲得日出計劃密鑰的?總不能帝國把這個密鑰簡單地放到公共網絡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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