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柳念轉動粉色手環,突然沖向了柳亦,用手卡住他的脖子,但那是米希爾的身軀,米希爾的神色有一瞬間的凝滞,下一秒,柳念看到一個研究人員的臉上活躍起來。
“念念,”那個研究人員的臉上帶着縱容和無奈的笑,“我說了,在這些孩子面前,我就是神,我可以公平地降臨到他們每個人的身上。”
司毓不知道為什麽柳念會突然發動攻擊,但他看着她的神色突然帶上了狠絕,他轉動素圈戒指立刻跟上。
柳念還挾持着米希爾的身體,米希爾的眼睛從迷離,到神志清醒。
“……柳念?你怎麽會在這?”
柳念勒緊了他的脖子,手上最後一根針紮入他的脖頸,米希爾很快閉上了眼睛。
“司毓,”柳念沉沉的聲音說道,“預備……”
司毓站到她身後,柳念猛然把米希爾的身體往前一扔,那些如同人偶一般的“研究員”們倒了一片。
司毓立刻拉着柳念的手腕往走廊深處跑,被擊倒的研究員們并沒有追上來,那些站着的人木木地看着他們跑遠。
司毓拉着柳念,不知道跑了多久,這條走廊好像沒有邊際,越往深處走越是靜谧,燈光也越昏暗。
“他好像沒有要追上來的意思。”司毓停了下來,這裏已經完全沒有人了,而前面的燈也沒有再亮,只剩下黑黢黢的走廊。
啜泣的聲音漸漸傳來,司毓這才發現,柳念哭了。
女孩的肩膀劇烈地抖動着,她蹲在牆邊抱着自己的膝蓋,哭得十分傷心。
司毓慢慢蹲下身,伸手把她攬在懷裏。
“我其實在咱們下飛船的時候悄悄給我大哥發定位了,”司毓安撫地拍着她的後背,“你不用擔心,我們一定會出……”
“我哥哥死了……”柳念打斷了他的話,雙手緊緊抓着他的領口,“我哥哥……他死了!就在S19行星,他死在了那場手術裏!我現在才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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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毓一頓:“什麽?”
“HEBE體系……是一個陰謀,是一個報複,”柳念抽泣着,“是諾亞對帝國的報複,對人類的報複,它的計劃根本沒有失敗!”
柳念現在才明白,原來一直被牽着走的人,是她。
她從小就記憶超群,她清楚地記得,她的哥哥柳亦,是參加一次宴會後,食物中毒導致大腦被一種致命病毒感染,病毒被清除,但是哥哥卻變得有些癡傻。
所以爸爸媽媽要給他去治病。
之所以她相信這段記憶,是因為那個圓片裏所有的病例,不論是早期還是中期,都是和C區那些醫護人員告訴她的一樣,要有為期一年到兩年的準備期,這個準備期很長,要大概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期間需要每天都注射藥劑,飲食嚴格配比,這就是種手術的準備期時間長的原因。
她記得大明星陳瑜在有段時間裏只吃固定的餐食,說是為了身體健康醫生開的食譜,想來那時候其實就是手術的準備期。
但柳亦是完全沒有這個準備期的,宴會當天還吃了相當于“違禁品”的宇宙浮游,這也是他會染上病毒的原因。如果真的是要拿他做實驗,尤其做這個實驗,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柳亦的這段記憶,是諾亞植入的。
諾亞對自己說的寄生是假的,目前沒有芯片能單機承載它的計算模塊,哪怕是作為“最強生物CPU”的人類大腦。
所以它知道自己的所求,不過是一場夢,所以它要報複給它希望的人類,它想要完全洗腦柳亦,卻因為柳念的闖入讓柳亦有了自主意識,但它也是成功的,它的謊言成功地植入進了柳亦的大腦記憶。
柳亦雖然因為柳念小時候陰差陽錯的闖入沒有喪失自我,但心裏埋下了對父母的恨意。
原先的那個柳亦已經死在了那場手術裏,現在的柳亦不過是有着部分或真或假柳亦記憶的,諾亞的作品而已。
“人的記憶不可複制,”柳念吸了一口氣,平複呼吸,“做了HEBE手術的人,真的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嗎?不,”柳念搖頭,“他們有着那個人所有的記憶,但那個人當大腦被摘除的時候,他們的靈魂就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柳念有些絕望,“HEBE手術留下來的,不過是一個讀過原身記憶的軀殼!”
Mind材料能用于計算機的讀寫,也能用于人類大腦的讀寫,但HEBE手術裏,利用Mind材料替換海馬體,所謂的用人類大腦思考方式的讀寫,是刺激人類連接大腦的那些神經,讓它們作為“寫”的通道,通過眼睛、耳朵、皮膚這些信息接收器官作為寫的終端,将那些記憶從大腦中取出又重新的寫在替換的Mind材料上。
相當于一個人同時有兩個大腦,其中一個大腦是空白的,但卻同時連着他的各種器官,正在用的大腦讀取了數據,把以前看過的、經歷過的事情,猶如看加速電影一般寫入新的大腦,這樣完成了大腦結構的複制,然後再斷掉原先的大腦連接,激活啓用這個新的大腦,HEBE手術就此完成。
可是,一個人切實經歷,和他簡單地讀取記憶,不是一回事。
聯盟在人類還沒摸清大腦記憶完全工作機制就開始推廣HEBE手術,這裏面一開始是柳家和諾亞的交易,後來,就完全是由諾亞“制作”出的半成品柳亦來推動。
把聯盟的人類通過HEBE手術變成仿生人一樣的存在,再利用星圖和密鑰報複帝國和F32-21。
這是諾亞被抛棄的不甘和複仇。
“它的自毀只不過是為了引誘我來這裏,因為它知道,我來,你就會來,司毓,你告訴我,星圖的密鑰是不是就在你身上?或者,你有着有關密鑰的記憶?”
諾亞選擇入侵的機會有很多,卻最終選擇了司毓的項目,那個項目沒有連接到帝國任何秘密局域網,但柳亦卻拿到了密鑰。
柳念看着司毓,當時,她忽略了一點,司毓為了她,也把自己的思維意識放進了游戲,如果柳亦要取到密鑰,那是唯一的途徑。
司毓的眼神閃了閃,他輕聲說道:“現在的技術還無法直接讀取人類大腦的記憶。”
“咣當”一聲,兩人的側邊突然落下一道栅欄,把走廊一分兩半!
“現在的技術無法讀取,但不代表沒有人能讀取。”
黑暗中的聲音傳來,柳念和司毓看向聲音的方向,走廊的燈一節又一節地打開,在米希爾身上的柳亦此時帶着一隊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們的另一側。
這隊人不再是之前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研究員們,一把把粒子槍對準了柳念和司毓。
柳念看着他,她嘴唇蠕動,那聲哥哥卻再也沒有喊出來。
“我本來以為,能瞞過你的,”柳亦的神色依舊溫柔,“畢竟,如果‘柳亦’死了,念念會很傷心。”
司毓神色戒備地站起身。
柳念扶着牆站起來,她看着柳亦熟悉的面容,說道:“你已經被諾亞洗腦利用了,那些關于仇恨的記憶都是假的!你當時……”
柳亦笑着打斷她:“當時怎麽樣,真相怎麽樣,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但就如同你所說的,真正的柳亦早就在父母選擇做了那個手術之後就死了,或者說,就算那些是諾亞的謊言,強行植入了我的大腦,但後面我所親身經歷的那段日子,讓我覺得,我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和我一樣,經歷過那些的同伴,所以才有了今天我的選擇。”
柳念忍不住問:“為什麽……”
“因為不能只有我做完那個手術之後,經歷那樣的痛苦,”柳亦攤手,“怕被人發現我已經不是原主的痛苦,康複期的日子,很難過的。雖然諾亞說沒有問題,一定會瞞住所有人,因為愛會蒙蔽人類的雙眼,荷爾蒙會幹擾他們的判斷。所以後來我成功獲得了這個身份,和爸媽,”他頓了下,更正道,“你爸媽的認可後,我便認同了諾亞的想法,那就是,制造出更多的‘同類’,更多的,能為我所用的‘同類’。”
“所以才有了米希爾……”
“念念,”柳亦低聲笑了,“你的記憶力一向很好,但對于不想記得的事情,真的忘得很快。米希爾,他是我們在那個星球的莊園旁的福利院的那個男孩啊。”
柳念完全沒有印象了。
“你或許還記得,那棟房子,”柳亦說,“那紅頂的房子。它對于你來說,可能是放假找哥哥玩的住所,但對于我來說,那是一棟噩夢一般房子。你可能不記得那房子頂樓的樓梯常年被門鎖着無法進入,因為那是對我進行‘檢測’的地方,我只有經過各種檢測,他們認定我就是‘柳亦’後,才能離開那裏。在你沒有放假的日子裏,我所面對的是各種千奇百怪的考驗,精神層面的,□□層面的,只有你放假回來的那段日子,才是我唯一能獲得放松的時間。”
人類有句話一直流傳至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哪怕是對于他們自己“制造”出的人,也要再三确認,才能納入可相信的範疇。
因為被換掉的不是一條胳膊一條腿或者一塊腎髒一個器官,而是整個人的靈魂所在——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