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柳念無法評定父母這種做法的對錯,她相信他們也面臨着極大的痛苦,柳亦當時的狀況非常差,不做治療,也會因為大腦過度衰老而死亡,這是父母不得已的選擇。但治療過後,兒子從有些癡傻遲鈍的狀态,變成了和以前一樣的聰明伶俐,父母不敢相信,小心謹慎,他們怕“諾亞”騙他們,用不知名的東西占據孩子的身體。

但諾亞最終還是騙過了他們。

“所以你恨我爸媽。”

手術後的“柳亦”等待的不是家人溫馨的懷抱,而是冰冷嚴格甚至可以說得上有些殘酷的測試。

在經歷了多年的測試後,家人終于認可了他,但他的心也已經漸漸封閉。

“你擁有了人類的外表和大腦,但卻是一個掩藏在名為‘柳亦’身份下的人工智能,我們才是你的同伴。”

這是諾亞曾經洗腦柳亦的話。

“那麽,你為什麽要救我,”柳念咬住嘴唇,“在那個游戲裏的時候。”

柳亦的眼神變得柔和,他上前一步,司毓擋在柳念的身前,柳亦的腳步頓住。

“因為你是念念啊,”柳亦嘆息,“我還能留有一部分自主意識,就是因為你啊。能在那些測試中堅持下來,也是因為你啊。”

手術艙裏,小女孩害怕的聲音傳到了他的大腦中,那是柳亦最心愛的妹妹,他被喚醒,和那些生物電流做鬥争,諾亞沒能完全奪得他大腦的主控權,他保留了自己思維意識的獨立性。

他的大腦接受了諾亞給他的記憶,卻又留下了原來那個大腦中,對妹妹執着的愛護。

接着,那段對于“新生”的他堪稱地獄的日子裏,那個小女孩的再次到來讓他驚喜,這不僅意味着他可以暫時從那些測試中抽身,更是可以滿足他刻在他大腦和其他器官條件反射組成的潛意識裏對妹妹的渴望。

他的妹妹是唯一一個不會有任何猶豫就撲進他的懷裏撒着嬌叫“哥哥”的人。

她是唯一一個願意給他親情和信任的,人類。

哪怕他“哥哥”的身份是偷來的,他也想用這“偷來”的身份過一輩子。

Advertisement

于是他開始表面上和想要真正“毀滅”人類的諾亞虛與委蛇,不斷地套出可用的信息,他心裏的計劃也漸漸成型,只要HEBE在聯盟大面積推廣,只要他獲得了那張星圖和密鑰,那他就不用在乎什麽“是不是真的人類”,到時候所有做過HEBE的人,都會是他的子民,而帝國和F32-21星系那些原生人類,也會在他的威脅下,強制接受HEBE手術。

至于那個小女孩,他的“妹妹”。

他會保護好她,讓她活在一個美好的世界裏,他會命令他的子民為她編織一場永遠也不會醒來的夢,她會在這個夢裏,和他為她挑選好的完美夫婿結婚,生不生孩子都可以,他最在乎的那個小女孩會像一個童話裏的公主一樣,幸福地過完這一生。

但很可惜,柳家夫婦察覺了他的意圖,他們認為他是諾亞送來的間諜,親情破裂,他們竟然妄想從他手裏奪權,最後被他控制住,“消失”在了S19星球。

“念念,不要傷心,”柳亦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司毓,對柳念說道,“哥哥現在馬上就能完成這個目标,只要哥哥獲得那張星圖的密鑰,”他笑了下,“還得謝謝念念,把這個‘密鑰’帶過來。”

“只要哥哥成功,”柳亦愈發溫柔,“那麽你就可以當做了一場噩夢,噩夢結束,所有的一切,都會恢複原樣,包括你的爸爸媽媽。”

柳念想到了那個房子裏的兩個生化人。

“當然,”柳亦後撤了一步,悠哉地靠在牆上,“你也可以選擇抵抗,但是你永遠回不去原來的家,只能在我給你的那個複制品房子裏生活,這顆星球就是你最終的活動範圍。”

柳念的手攥緊了:“聯盟會查到這裏,軍部也會查到這裏。”

“哈哈,軍部,”柳亦笑出聲,“你以為,他們會把這件事情公開嗎?這可是世家的醜聞啊!他們為什麽把你派出來?因為褚正就像他的妹妹和妹夫一樣,覺得這事可以控制在他們內部範圍中,畢竟,柳家進行非法人體研究這件事如果透漏出去,牽扯的可就多了,不過,”他頓了下,好像想到了什麽,“說起來,還得感謝聯盟軍部,他們弄出來的那個你的替身,為我完美提供了一個讓你消失在聯盟的理由,現在就算我這麽關住你一輩子,聯盟軍方明面上也是不會出手的吧,畢竟,那個柳家的‘大小姐’,可還在休假呢。”

“你一開始就想把我們一直關在這裏。”

“不,念念,“柳亦搖頭,”我說了,你有可以自由的可能,而我,只要獲得他腦子裏全部日出計劃的密鑰,只要獲得密鑰,那麽你們都可以平安地回去。“但是讓他獲得了密鑰,人類真正的災難就會開始。

司毓卻了出來:“很抱歉,我沒有密鑰。”

柳亦的臉色冷了下來:“說謊可不是好孩子。”

“我不知道真的有人能讀別人大腦中的東西,”司毓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但是很抱歉,我的大腦對那個區域是屏蔽的,我本人無法讀取那段記憶。”

柳念不明所以:“那個……區域?”

“呵,”柳亦冷笑一聲,“你以為,我炸掉S19的密鑰是從哪裏來的?就是在我被太虛強制踢出游戲的時候,從你的那個大腦波動區域轉換出來的一段密鑰!所有人都以為人類無法解讀大腦寫在Mind材料上的記憶,但很可惜,”他得意地笑了下,“因為諾亞對我的轉化不徹底的緣故,我陰差陽錯獲得了這項能力,所以,我現在只要獲得你大腦裏那一塊原本屬于威廉的記憶組織,就能獲得全部的密鑰。”

原來那密鑰真的是在司毓的大腦裏!

但……柳念以為那密鑰是司毓知道或者看到過,什麽叫“屬于威廉的記憶組織”?

司毓輕笑一下,他摘下胸口那枚一直佩戴的金盞花胸針,按動了花蕊,花蕊瞬間舒展開,變為細長的針刺,他對準自己的太陽穴:“自從這玩意進入我的腦袋,我就得天天帶着它,就為了今天。”

柳念看着那尖細的末梢,聲音顫抖:“司毓,這是什麽?”

司毓笑得輕松,他着柳念:“這個,是一種病毒。”

柳念臉色慘白:“病……毒……”

柳亦的臉色陰沉下來。

“和你哥哥當時誤中的病毒一樣,”司毓看了眼柳亦,“那病毒是實驗室裏流出來的,作用是破壞大腦的記憶存儲區,讓人無法将記憶正常地寫入大腦存儲。從威廉的記憶組織植入我的大腦那一天,我的父母就把這個東西交給了我,因為在手術成功的那一刻,我就肩負起了責任,”他嘴角挂着笑,“找到那張星圖的責任。正如你把柳念父母的信息當做誘餌引我上鈎一般,我也終于把你找了出來,你的真身現在就在這裏吧,那星圖,也在你手上吧?”

柳亦的表情頓時難看起來,他陰陰笑了下:“你在說什麽?我的真身可在聯盟呢。”

司毓淡定地笑着:“不,你的真身就在這裏,這裏做了信號屏蔽,如果你想要在這麽多具身體裏随意寄生,那也就是說,你的真身就在這裏。得到這個信息,那我作為誘餌的任務也就到此為止。”

“如果你現在清除了記憶,”柳亦的眼睛緊盯着他的手,“那你就會像之前的柳亦那樣,患上老年病然後死掉。”

司毓聳了聳肩:“那又如何?按照我和我大哥約定的時間,現在N33已經被帝國的軍隊包圍了吧,就算這片區域保密嚴格,那也架不住掘地三尺式的地毯式搜索吧?只要找到你的真身,那麽星圖自然也就能拿到。”

“有星圖沒密鑰,你們拿到也沒有用,”柳亦說道,“還是說,你們果然已經成功讀取了威廉的記憶組織?”

“我們不需要密鑰,”司毓的眼神透着一股堅定,“帝國從來不需要這種東西去控制誰,我們找那張星圖,為的,只不過是把威廉曾經埋下的那些隐患找出來,解決掉,避免S19的悲劇再次發生。”

柳亦這才明白,司毓一直把他自己當成了誘餌。

她不知道帝國對皇子,對司毓是怎樣的教育,但此時的司毓,是帶着死志的。

她緊緊盯着那紫藍色的尖刺末梢,這個東西一旦刺入,曾經的信息技術天才,帝國三皇子的大腦,就會變成癡傻的、永遠記不住事情的患有阿爾茲海默症的患者那樣。

司毓的目光轉到她身上,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模樣印在心裏。

“對不起,”他的眼睛裏帶着歉意,“我騙了你。”

而且,又要再次忘記你。

“啪啪啪”柳亦鼓着掌:“很好,很有慷慨就義的風範,但是——”

他嘴角噙着不懷好意的笑,打了個響指。

牆壁驟然亮起,柳念下意識地看向光亮起的地方,然後睜大了眼睛。

“如果你們自己的安危無法換取你腦袋裏的那張星圖,那這些呢?”

她以為他們在的地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樓道,但現在,她才知道,這裏根本不是什麽樓道。

這裏是一個巨大的“機房”,兩邊是暗色的透明機櫃,但和普通機房不同的是,這裏沒有那些冰冷的機器,而只是一排排的培養艙,每個培養艙裏,都有一個人,柳念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父母。

無數的線深入培養艙,進入了每個人的大腦中,那些生物信號模拟出的光點在有規律地閃爍着。

“這是現在所有在準備期的人,”柳亦很滿意地看着司毓有些松動的手,“他們現在正處于被強迫回憶的‘讀’階段。”

處于“讀”的階段,也就是說,他們還是人,還沒有被Mind材料替換大腦。

“如果你把手裏的東西放下,”柳亦繼續抛出誘餌,“我可以讓這些人的準備期停止。當然,我也可以立刻掐斷供氧,他們會馬上死在這裏。”

司毓和他大哥約定的時間是五天,五天沒有信息發送,他大哥就會強行包圍N33。

現在應該已經快到時間了,他要做的,不過是在大哥來之前,不讓自己的大腦落入拿着星圖的人手裏。

他已經确定了星圖的持有者,在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就已經留下了只有大哥才能解讀的信息。

他想的很好,柳亦不會傷害柳念,大哥會地毯式掃平這裏,他臨行前和大哥約定好,不論他怎麽樣,但一定要救柳念出來。

然而現在,他動搖了。

未來會解救的那些星球上的人畢竟只留存在計劃裏,正常人心裏都有着僥幸心理,也許柳亦拿到那密鑰,他們也不會有性命之憂,他們也能在柳亦付諸行動前用其他方法解決掉他。

但是現在這些人,是會馬上死于柳亦之手的。

司毓拿着那利器的手開始緩緩放下,突然,他看到柳亦的眼神一閃,他捂着頭,不可置信地看向柳念:“怎麽……可能?”

旁邊那些面無表情用粒子槍對準他們的人仍然保持着姿勢沒有動作,仿佛随着米希爾的倒下,對他們下命令的人也消失了一樣,他們變成了不能自主行動的雕塑。

司毓立刻轉過頭,卻發現柳念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那玻璃牆裏的培養艙。

她的情況不對!

司毓立刻扶住柳念的肩膀:“柳念?柳念?!”

柳念仿佛陷入了夢魇,她推開司毓,粉色手環加注在她身上的力量讓司毓跌撞在身後的牆上,緊接着,他看到柳念面無表情地舉起手臂,一拳砸向那透明的牆壁。

“砰!砰!”

□□和牆壁發出撞擊聲,司毓急忙上去抱住她,卻再次被大力甩開。

“我來了……我來了……”柳念喃喃道,“不要再叫了……”

好像又回到了小的時候。

那種熟悉的、久違的震顫襲向了柳念的大腦,她好像和這些透明牆後面這些游走着的生物數據的信號産生了某些共鳴。

她聽到了人世間的聲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