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因為出生的歡樂,因為離別的痛苦,第一次成功,第一次失敗,所有的情緒随着走馬燈式的記憶回放快速交織着,Mind材料制成的信息傳輸線将這些傳輸着也擴散着,和柳念的大腦産生共鳴,最後都變成“救救我,我不想做這個手術了”的□□。

“把她……把她帶離這裏……”

說話的是捂着頭爬起來的米希爾。

米希爾看了眼自己身後的那些舉着粒子槍僵直的安保人員,伸手從他們手裏拿過兩把槍,一把扔給司毓,然後不知道做了什麽,那節落下的欄杆又升了上去,那牆壁上的驟然熄滅,司毓感覺懷裏掙紮着的柳念身體軟了下來。

他一手接住粒子槍,現在的米希爾已經不是被柳亦附身的模樣了。

“離開這裏,”米希爾艱難地說,他好像在抗拒着什麽一般,“柳念是Mind過敏體質,但這種過敏只會在特定條件下觸發,你,快帶着她離開這片區域,他……他要回來了……”

這個他指的是柳亦。

司毓看了他一眼,無暇顧及他現在到底是哪一方的,他收起手裏的利器別回胸口,然後背起柳念,轉動了手指上的素圈戒指,拎起粒子槍往來處奔去。

“他就在這裏,”米希爾最後喊道,“你們從哪兒來的,就一定能從哪回去!啊!!”

慘叫聲響起,司毓腳步不停,粒子束從身後襲來,他扔出一塊藍色圓片,圓片舒展成一個巨大的屏障,擋住這些粒子束。

從哪來的,就能從哪回去。

司毓背着柳念穿過樓道,研究人員們恢複了按部就班,有人從他們身邊走過,如同機器人掃描那樣看着他們,卻不對他們加以阻攔。

一個研究人員突然說道:“逃避有用嗎?”

司毓不理,繼續往那記憶中T字形入口奔去。

路過的下一個研究人員說道:“你們離不開這裏的。”

司毓感覺到自己頸邊濕潤了,柳念竟然落下了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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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研究人員的身形一頓,軟倒在地。

沒有人再來阻攔他們,身後的追兵也沒有追上,司毓帶着柳念又回到了那和走廊相交的樓道口,他深吸了一口氣,背着她往那裏走。

推開門,原先沒有人的皮椅上此刻坐着一個男人,男人和柳念長得有八分相似,但臉部輪廓更為硬朗,看着闖進來的兩人,他放下了手裏的相框。

是柳亦。

沒有用任何替身的,柳亦真身。

他如同司毓猜測的那樣,真人就在這裏。

“你哥哥的動作很快,”柳亦說道,“上面應被他蕩平了,他正在尋找着你們和我。”

司毓看到他捏起一張薄片。

“你不應該把信息留在這裏,”柳亦把那薄片揉碎,“因為這裏任何信號都無法傳入,也無法傳出。”

司毓感覺自己背上的柳念動了一下。

“放我下來。”柳念有些虛弱地說道。

司毓看了看柳亦,柳亦沒有動作,他把柳念放下來,扶住她。

柳念看着柳亦,這是她熟悉的眉眼,但卻不是他的哥哥。

“你今年二十一了,”柳亦眉眼溫柔地看着她,“柳亦在你八歲的時候做的手術,你八歲前的日子,是他陪着你,你八歲後的日子,都是我。”

悲傷的情緒襲上柳念的心頭,她不知道是柳亦情緒的感染,還是她心底的什麽。

“所以,”柳亦好像是帶着什麽期盼一般問道,“念念,你真的不能把我當成柳亦嗎?十三年的感情,真的比不上八年嗎?”

“我不能,”柳念悲傷地搖了搖頭,“我不能讓我的哥哥,就這樣的消失。”

柳念出生的時候,第一個會叫的詞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而是“哥哥”,她出生的那年,柳亦五歲,自從知道媽媽給他生了個妹妹後,他就打定主意做妹妹的騎士,要把他的小公主一輩子都保護好。

柳念十分黏柳亦,而柳亦,就算被病毒侵入了大腦,能叫出的人只有“念念”。

柳念所有的感情,哪怕是對八歲後的柳亦的感情,也是在他是她的哥哥,那個從小就跟她說“哥哥會保護你一輩子”的男孩子是她哥哥的基礎上。

這個人,他借由柳亦的外表和記憶,偷走了原本屬于柳亦的一切。

柳念在這一瞬間,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司毓會對當初那個做了思維矯正手術的她如此的厭惡。

如果她承認了這個人就是她的哥哥,那她真正的哥哥,就會就此消失,無聲無息地消失于所有人的記憶裏,所有人都會把這個占用了他一切的冒牌貨當做真正的他。

她做不到。

柳亦的臉色平靜下來,他笑了下:“這樣啊。”

司毓舉起了粒子槍,對準他:“出口在哪,星圖在哪。”

“都在這裏,”柳亦指着自己的頭,“兩千七百八十二顆星球的坐标,都在這裏。念念是知道的,我們家人,哦不,柳家人有個優點,就是過目不忘。”

所以如果想要獲得星圖,就必須保證柳亦的生命。

司毓不得已放下粒子槍,柳亦笑着站起身:“至于出口嘛,确實也在這裏。”

他繞過寬大的辦公桌,走到牆壁旁的書架上,這裏柳念和司毓檢查過沒有什麽問題,但柳亦卻一本一本書拿下來,放到桌上,放到其中一本的時候,柳念的目光一怔。

那是一本童話故事集,柳亦生病之前,每天晚上都會念着上面的故事,哄着妹妹睡覺。

而等“柳亦”康複後,柳念已經過了要聽故事睡覺的年齡。

“咣當!”一聲!

柳念轉頭看去,司毓被柳亦按在地上,柳亦抓起他的頭狠狠地磕向一旁的牆壁,血頓時從司毓的頭上流了下來。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就在柳念剛剛走神的那一剎那!

柳念急忙沖過去,腦袋頂上卻被頂住了一把粒子槍。

米希爾不知怎麽出現在了這個屋子裏,他用槍抵住柳念的額頭,笑着說道:“我可不是總統先生,會對你有憐惜。”

司毓本來大腦就做過手術,被剛才一磕,瞬間頭暈目眩。

“穿梭器已經準備妥當,先生,”米希爾對柳亦恭敬地說道,“現在外面的封鎖還在進行中,但我們的通道目前還是安全的。”

司毓漸漸恢複了清明,他的腦袋上被頂上了一根棒狀的物體,柳念知道,那是生物數據采集棒,他們想要複制司毓大腦的生物數據!

柳亦看着手裏的東西說道:“還有十分鐘。”

司毓被柳亦牢牢控制住,柳念看着頂在自己腦袋上的粒子槍,猛然身形一矮,飛起一腳踹向米希爾,米希爾的手一偏,粒子束瞬間沖破了房頂!水從天而降,而破洞之上,是岩層。

這裏居然是地下!

柳念顧不得許多,她在米希爾重新端好粒子槍之前伸手掰斷米希爾的手腕,米希爾畢竟不是訓練有素的戰士,柳亦則需要集中精力進行數據采集,無法分神去通過生物信號召集那些安保人員,于是他拿出一把小刀,抵在了司毓的脖頸上。

“再動,他就沒命了。”

柳念停住了動作,她看着那數據采集棒上的時間顯示,還有五分鐘。

米希爾要上來制住柳念,卻被柳亦命令道:“你先走。”

米希爾頓住:“先生?”

“從這裏到通道那裏大概五分鐘,這是最遠的傳輸距離,”柳亦看着那數據采集棒,露出笑容,“羅倫斯米希爾,你不要辜負我的期望,不要辜負那麽多同伴的期望。”

柳念和司毓頓時明白他想做什麽,米希爾身上一定也有一份星圖!而這數據采集棒還有另外一個傳輸端,柳亦決定用自己牽絆住他們,讓米希爾帶着兩份數據出逃!

米希爾頓時紅了眼眶:“是,先生。”

然後他看了柳念和司毓一眼,上前卸了柳念手腕上的手環,又拎起地上粒子槍,保證屋裏沒有任何能傷到柳亦的東西後,把柳念綁在一邊的承重柱上,轉身離開。

地下水還在不斷地從那個粒子槍破壞的缺口流下,這間屋子已經變成了一間小的蓄水池。

司毓被壓在水裏,在即将缺氧的時候又被柳亦拉上來,給他呼吸一口氣後,又重複壓下去。

柳亦冷靜地像一個機器一般,一邊專心地看着數據采集棒上的倒計時跳動,一邊保證司毓不會被淹死從而影響數據準确性。

為了保證數據的完整性,數據一次性采集完成後傳輸,他數着上面的數字倒計時。

三秒。

兩秒。

一秒。

在數字即将跳到零的時候,柳亦聽到一陣水聲,他還沒轉過頭,就感覺到太陽穴一疼,柳念拿着手裏那金盞花變成的利器,穿透了他的太陽穴,病毒在一剎那間進入了他的大腦。

傳輸棒從柳亦手裏滑落,司毓接住後立刻打開終端,幹擾了發送程序,看着傳輸進度“0%”的提示,他松了一口氣。

嗚咽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柳念抱着柳亦,止不住地哭泣。

她的哥哥,最終還是死在病毒之下。

不論是她八歲之前的哥哥,還是八歲之後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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