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把褲子脫了吧。”
蔣正陽擡起頭，一張英挺的面容上露出遲疑的神情。
面前的醫師正背對着他，整理桌上的東西。盡管這是掌握他生殺大權的醫生，但是從那纖細的背影和烏黑的盤發能夠很容易看出，這是一個女人。
還是一個年輕女人。
早就聽說男科醫院的醫生護士大多都是女的，蔣正陽來看病之前，專門跟自己孫晉程打聲招呼，希望能在他值班的時候做檢查治療。
結果沒想到，他仍然要面對一個女醫生的檢查。
“請問，有沒有男醫生？”終于，他忍不住問了一句。
正在整理東西的女醫生手上動作停了停，轉過半個側面來：“沒有。”
蔣正陽沒好意思看她的臉，只低着頭開始解腰帶。
從來沒想過男科醫院的生意這麽好，他從早上排隊排到現在，等得發慌。就算沒有男醫生，也得先把病看了。
他脫褲子的時候，年輕的女醫生已經完全轉過了身子，一張秀麗的臉，神情卻十分淡漠。
只是當看到蔣正陽的臉時，她的目光很明顯地頓了頓，伸手就把挂在下巴上的口罩戴上了。
蔣正陽的動作停了下來，手按在底褲邊緣。
女醫生不帶感情的聲音再次響起：“裏面這件也要脫。”
蔣正陽眼睛閉了閉，伸手就把最後那件扯掉了。
戴着口罩的女醫生只露出一雙眼睛，她拿着工具朝着他走了過來，開始一邊詢問一邊檢查。
她的聲音溫和卻不帶任何情緒，一雙明亮的眸子注視着他的重要部位，還要用工具翻看檢查。
整個過程極為漫長，等到結束的時候，蔣正陽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穿上吧。”
如同一道赦令一般，他立刻飛快地把自己穿戴整齊。
女醫生給他開了張單子，例行公事地問了幾句話，就讓他出去換下一個患者了。
蔣正陽踏出診室才感覺輕松下來，他和女人親密的經驗非常少，完全不适應這樣赤果果被一個女人盯着那個部位看了半天。
外面排隊的患者還是很多，他一邊感嘆一邊往樓下走，準備去藥房拿藥。剛轉過樓梯，就看見他那個朋友孫晉程從一間診室裏面走了出來。
蔣正陽立刻朝着他快步走了過去，這小子居然放他鴿子。
他剛走到跟前，那個朋友也看見了他，立刻沖着他招手：“這裏！這裏！”
蔣正陽注意到這也是一間診室，此刻門口沒有人排隊，他就直接走了進去。
“你怎麽才來？我都等了一上午了。”孫晉程說道。
蔣正陽一愣：“我早就來了，是你不在診室。”
“啊？”孫晉程迷惑了一會兒，忽然說道，“你去的是哪個診室？301？”
“呃，忘了，我看看。”蔣正陽從門口退出去，離得老遠看了一眼，“好像就是301。”
孫晉程無奈道：“那是你記錯了，我跟你約的是310，而且我這是西區的診室，跟東區那邊不是一個部門。”
“……什麽亂七八糟的。”
“最近醫院改革，有幾個科室本來不算是我們本院的，現在都摻和到一起了。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那個診室的醫護都是女人，對不對？”
“對啊，簡直尴尬死了，”蔣正陽說道，“我還以為你放我鴿子呢。”
“哪敢啊，我還怕萬一你會給我一拳頭，吃不消吃不消，”孫晉程開了個玩笑，又繼續說道，“診斷書呢，給我看看。”
蔣正陽把手裏的診斷書遞過去。
“膀胱炎……唔，還好啦，不是什麽大病。前幾天你說你要看男科，我還以為是別的什麽。”
蔣正陽看着上面的字跡，心情輕松，話也就多了一點。
他笑道：“這位女醫生可真是你們醫院的楷模了，我從來沒見過醫生把字寫得這麽漂亮的，就是好像在哪見過。”
“在哪見過？在字帖上吧，哈哈哈！”孫晉程笑，“那是，栗爍醫師的書法是全院第一，有時候我們院長都得求她寫東西……你這是什麽表情？”
蔣正陽瞪着他：“你再說一遍，那個女醫生叫什麽？”
“栗爍啊，栗子的栗，閃爍的爍，你認識？”
“……靠。”他簡短地說了這麽一個字，轉頭就往門外走。
孫晉程追在後面：“你的診斷書！”
蔣正陽像是沒聽到一樣，急急忙忙地往外走，順着原路走回東區的301診室。此刻已經過了正午時分，門口排隊的人少了很多，有些人等不及就先離開，準備下午再來。
他剛走到門口，就有個老大爺攬住他：“排隊排隊。”
“我剛才來過，”蔣正陽解釋道，“就跟醫生說一句話就走。”
老大爺一看就是見多識廣的人，哼了一聲：“這種伎倆我見得多了，不管你怎麽說，都得先排號。”
蔣正陽只得退了下來，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孫晉程也趕了過來，把診斷書往他手裏一塞：“幹什麽呢，還專門蹲在門口等着？”
“我有點事情想找她。”
“哎我說，”孫晉程小聲說道，“你不會是看上我們栗醫生了吧？雖然她算得上是醫院數一數二的美女，可是在我的印象裏，你也不是這種看見美女走不動的人啊？”
蔣正陽面色嚴峻，沉默了一下，低聲說道：“她很可能是我的前女友。”
孫晉程：“……”
蔣正陽坐在走廊上排隊，孫晉程回到診室繼續工作。
時間過得既快又慢。慢的是，前面每一個病人都要檢查很久，明明沒有幾個人，卻覺得等了很久很久。快的是，一眨眼就快下午一點了。
蔣正陽看了看手表，覺得有些不太舒服。他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前面排着的病人，不得不快步走到最近的洗手間。
等他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排在他前面的最後一個病人終于從診室裏面走了出來。
蔣正陽立刻走到診室門前敲了敲門，裏面傳來一個女聲：“請進。”
那一瞬間，他的手竟然抖了一下，才推開門。
房間裏坐着一個中年女醫生，沒有戴口罩，正擡頭看着他。
蔣正陽愣了一下：“請問剛才那位醫生去哪了？”
“哦，我們換班，她去吃飯了。”女醫生看着他，“你準備一下，脫了檢查。”
蔣正陽驀地就扶正了腰帶：“我剛才檢查過了，只是有些問題想問問剛才的醫生。既然她不在，我就先走了。”
打死他也不要再脫一次褲子了。
女醫生沒什麽表情，只點了點頭。
蔣正陽走出門外。
從前不覺得什麽，現在驀然覺得男科的女醫護人員都挺犀利的，神情眼神淡定得像是成了佛，絲毫不會因為要檢查某部位感到羞赧，反倒是這些男病人一個比一個感覺羞恥。
或許在她們眼裏，那只是一塊普通的肉，還是一塊生病的肉。
蔣正陽找不到栗爍，只得先拿着單子去開藥。等他拿到一袋子藥，又忍不住跑回301去，發現還是那位中年女醫生在，栗爍仍然沒回來。
看樣子，換班之後，她就不來診室了。
他左思右想，跑去找孫晉程，結果他也已經換班走了。
蔣正陽只得給孫晉程打電話：“你有沒有栗爍的聯系方式？”
“有啊，我們單位有員工聯系手冊。”
“快給我。”
“……那不行，”孫晉程拒絕，秉承着職業操守，“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萬一只是巧借名目要美女醫生的電話呢？”
“我們是多年的朋友，你居然不相信我？”
“呵呵，不相信。”
“你完了，我要去你家砸門了。”
“……要不然這樣，你給我講講你們倆之前戀愛往事，我要根據真實度來判斷是否給你號碼。”
“講什麽？”
“我現在就比較好奇，當年你們倆為什麽分手？”
“……是我提出分手的。”
“哇靠！”孫晉程誇張地叫起來，“你居然這麽渣？！”
“喂喂喂，就一句話你就覺得我渣？”
“既然是你要分手的，估計栗醫生也不想看到你，那我就更不能給你電話了。好了，我從一大早忙到現在，要去休息了，回聊啊。”
話音剛落，電話就被挂掉了，再打過去已經是關機狀态。
蔣正陽瞪着手機，恨不得直接砸到孫晉程家門上。
他正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直接殺到孫家找人算賬，手機又響了起來。
“是，我在醫院……對，還是那個毛病，已經看完了，拿了藥……臨時有任務？好的，我馬上到！”
接完電話，蔣正陽最後看了一眼301診室的門，轉身大踏步離開了醫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