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臨臨,我給你檢查下行李啊……怎麽又帶這幾套舊衣服了?不是媽媽要你攀比,但是你到外面去注意點形象,不要一副書呆子的樣,萬一遇上覺得你好欺負的……晚上你跟我去把頭發修修,劉海這麽長,不戳眼睛嗎?你說你非得成天遮住大半張臉幹什麽……你怎麽又把四件套塞進去了!”

“你注意點語氣林院長,拍着呢。臨臨笑一個,看鏡頭,給你姥姥看。”

華臨對着他爸手上的DV露出标準乖乖牌笑容,揮了揮手:“姥姥好……媽,我就帶一套。”

他媽正從他行李箱裏往外扒東西,已經扒出了床上四件套。

華臨試圖搶救:“我萬一記床呢?讓我保留一下家的味道。”

他媽果斷拒絕:“你的四件套上只有你自己的味道,等于聞你自己。哎呀,你一個人,行李要超重的,提不動的。而且你總是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這是病,要治。”

說話間,把華臨偷偷塞進去的漱口杯和水壺拿出來了,繼續翻下去,無奈地長嘆一聲,“我請問你,小華同學,你把我跟你爸的高中校服帶上的意義在哪裏?”

小華同學難過地看着遠離他行李箱的兩套校服:“更好地懷念你們。”

“華院長,你管一管你兒子吧,他都要成年了,我的媽呀。”他媽抹一把臉,十分沉痛。

華院長也很無語,想了半天,商量道:“要不只帶一套吧,當運動衣穿挺好的,樸素作風嘛,反正擱家裏也是塞櫃底。”

華臨他媽還沒開口,端水的華臨率先反對:“不能厚此薄彼,你倆我都想。”

他媽面無表情地說:“我求你一個也別想,一套也不能帶。”

華臨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嘴要撅成3了,但無奈林院長壓根不擡頭看他,又從行李箱裏拿出一盒口香糖。

華臨忙說:“媽,這個是我帶給薛叔的禮物!”

他媽終于擡頭看他,十分無奈:“德國沒有口香糖買嗎?你但凡是帶瓶辣椒醬呢?”

華臨認真地分析:“薛叔不吃辣。”

Advertisement

他媽翻了個白眼,低頭繼續扒拉,一邊安撫道:“放心吧,你好意你薛叔心領了……你別告訴我這盒原産地是德國、進口到中國的巧克力,你要從中國帶去德國給你薛叔。甚至,你還已經吃了半盒了。”

華臨振振有詞:“你跟爸又不吃的,放家裏不就浪費了嗎?”

他媽無力地扶額:“你是出國讀書,不是去郊游,一切從簡好嗎?”

他爸在旁幫腔:“臨臨,你媽說得有道理。你薛叔是看着你長大的,不會跟你計較禮物不禮物。重要的是你去了那邊以後要聽他話,別給他添麻煩。”

華臨看着陪伴自己走過了三年風風雨雨的小風扇都被媽媽拿出來了,心中十分不舍,但想到要見到薛叔了,便又激動與期待了起來。

“薛叔”全名薛有年,身世說起來很難聽:他是他爸婚外情和學生的私生子。

那學生意圖利用兒子逼宮,可沒有成功,耗了七年,終于死心,在一個滂沱大雨的夜晚将孩子扔在薛家門口,她自此消失。

薛有年他爸不敢把兒子往家裏領,又不能扔着不管,就求到好友——華臨他爺爺面前,厚着臉皮說:“你看你家詩城和有年差不多年紀,讓他倆一起住着吧,有個兄弟也挺好的,啊。”

華臨他爺爺嘆着氣搖着頭地答應了。

華、林兩家是世交,還是鄰居,華臨他爸媽是青梅竹馬,後來加上了年齡相仿的薛有年,三人幾乎可以說是形影不離,絕大部分人都懷疑過他仨要搞兩男一女的三角戀,其中包括華臨他爸本人。

華臨他爸打小就喜歡他媽,并且以這為前提,将“近水樓臺先得月”“先下手為強”的信條發揮得淋漓盡致——

幼兒園,他就會時刻警惕與擠開華臨他媽身邊的其他男孩兒,好自己和她牽手。

小學時,同學羞羞他和她總在一起,肯定是喜歡她,她趕緊否認,努力撇清,他卻幾句話把她的全部努力打回去:“是又怎麽了?關你什麽事?吃飽了撐的?你作業寫完了嗎?期末複習好了嗎?能考贏我跟林藻嗎?就你有張碎嘴叭叭的,還是擔心一下你期末考試成績吧傻缺。說起來,是不是你喜歡林藻啊?天天盯着她?昂?你看她理你嗎?昂?”

初中,拉着他(覺得)強有力的競争對手薛有年去小操場勾肩搭背、擠眉弄眼、語重心長:“有年啊,你有喜歡的人嗎?算了,這是你的隐私,我不打聽,我主要是想告訴你,我喜歡林藻,我覺得我跟她就是天生一對,不在一起都天理難容!我連我跟她的孩子名字都想好了,我還試探了她一下,她害羞了!沒生氣!就是害羞!你懂我的意思吧?!林藻就拿你當親弟弟!我也是!你千萬別多想!昂!記住啦!弟弟!親弟弟!你可千萬別早戀,要專心搞學習!早戀影響成績!”

高中,正式告白搞起了早戀。

大學畢業就死纏爛打着領了證。

縱觀整條時間軌,愣是沒給過別的男性一丁點機會。

薛有年從始至終都很好地祝福了他倆,沒有表露出半點異樣。

直到華臨他爸媽結了婚,生了華臨,薛有年與他們仍然來往得很密切。

華臨小時候很黏薛有年。

親爸媽不想嬌慣孩子,薛有年卻很寵溺華臨,幾乎有求必應,有很多瞞着華臨爸媽、只有他倆知道的“小秘密”。

華臨小學的時候,薛有年受聘于歐洲某知名醫科大學,從此再沒回國。

華臨聽爸媽私下議論,說薛有年是為了避開薛家人。

薛有年的優秀令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忌憚,三天兩頭搞事,直到薛有年許諾長居國外才消停。

……

三日後,被迫“改頭換面”的華臨被一大家子人歡送到機場,獨自過關,上了飛機,一路都很順利。

他戴上眼罩睡了一覺,醒來時飛機已經盤旋在歐洲上空。

飛機落了地,華臨跟着其他乘客出關,一眼就看見了薛有年。

薛有年和他記憶裏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戴着銀絲邊眼鏡,暖灰色馬甲三件套,很有種小資情調的紳士派頭,看起來特別儒雅,整個人就是大寫的“文質彬彬”“溫潤如玉”八個字。

華臨笑着叫道:“薛叔!”

薛有年剛剛給陌生游客指完路,聽到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叫自己,便轉過頭來,看見了拖着行李箱朝自己奔赴而來的少年,明亮絢麗、熱情爛漫,穿過了機場裏來來往往的熙攘人群,仿佛穿越了歲月。

他的笑容有那麽一瞬間的停滞,連心跳也是如此。

華臨跑到薛有年面前,激動地打招呼:“薛叔,我是臨臨,華臨!”

薛有年已經恢複了如常的溫煦笑容:“差點沒認出來,長大了。”

華臨向他撒嬌:“不可能吧!那除非你也不記得我爸的樣子了,都說我跟他越長越像。哈哈,我要跟他說你不記得他長什麽樣了!”

薛有年接過他的行李箱:“不是很像。”又說,“你媽媽給我發了你的近照,和你現在不像。”

說起這個,華臨忍不住嘆氣:“我媽非讓我剪頭發戴隐形,我是來讀書的,又不是來參加選美的……”

華臨跟着薛有年走,沒看路,專心抒發自家三口對薛有年的思念之情,捎帶對自己爸媽的吐槽、近些年的趣事,恨不能一口氣事無巨細全說了。

忽然,薛有年停下腳步,說:“稍等一下。”

華臨點點頭,目光跟着他看過去,才發現兩人走到了一家花店門口。

薛有年很快從花店出來,手裏拿着一小束包紮精致的白玫瑰,解釋道:“來的時候耽誤了時間,怕錯過你出關,沒來得及買。”将花遞向他,“送給你,用它歡迎你的到來,希望你在這裏的每一秒鐘都充實、快樂,得到畢生難忘的美好回憶。”

華臨頓時“哇”了一聲:“送我啊?!”

薛有年面露不解:“怎麽了?”

華臨看他無辜又坦然的樣子,火速釋然,自我說服:也沒人規定過玫瑰就一定是談戀愛才能送,我家醫院還種了一堆呢,教師節還有人送老師呢,我這大驚小怪的會不會有點丢人啊,跟沒見過世面似的……

于是,華臨強作鎮定地接過花:“謝謝薛叔。”

華臨抱着花上了薛有年的車,喜滋滋地摸手機:“我給我爸媽看,哈哈!”

薛有年眼睛看着前方路況,笑道:“你爸爸媽媽生怕你在這邊學壞,更怕被我慣壞,這些天,天天威脅我,讓我務必對你嚴格嚴厲,超出生活必需的東西絕對不準買,否則剝奪我對你的短暫監護權。”

華臨驚呼:“花也算啊?”

“也許算我沒聽進去他們話的預兆或者開端。”薛有年打趣道,“要不然,試試看?”

“……算了,冒險主義不可取。”華臨悻悻然收起了手機,撇了撇嘴,眼珠子狡黠地轉了轉,“薛叔,我們瞞着他們,以後他們問起來,我們就說你一直對我特別嚴格,零花錢都扣着不肯給我,新衣服鞋子都不讓我買。我就跟他們說我懷疑你貪污了我的生活費,你就說只是怕我學壞,造成咱倆不合的假象!”

薛有年一邊開車一邊笑,等紅綠燈的時候轉過頭來看着副駕座的華臨,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寵溺道:“好。”

華臨撒嬌:“我就知道薛叔對我最好啦!”

薛有年将目光從他明亮澄澈的眼睛漸漸往下,落到比綻放的鮮花更嬌嫩的嘴唇,很快收了回去,繼續開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