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薛有年先領着華臨去大學宿舍放行李,一路上很多人和他打招呼。

華臨在家裏就聽父母爺爺等人由衷地誇過薛有年,現在親眼見到了薛有年在這座世界知名學府裏都能擁有的地位和人氣,心裏不斷地“哇塞”。

薛叔竟然是這麽厲害的嗎!媽呀,四舍五入,我是不是也好牛的啊……

生出了些莫名其妙的與有榮焉的虛榮心。

華臨正幻想着自己光輝牛氣的未來,忽然聽到薛有年問:“有女朋友嗎?”

華臨差點被口水嗆到,頭搖得像撥浪鼓。

“別這麽緊張,不是你爸媽讓我來當卧底的,就随口問問。”薛有年說,“而且你都這麽大了,就算戀愛,他們也不會說什麽吧。”

華臨癟嘴道:“才不是。我來之前他倆跟我說好幾遍了,讓我來讀書的,別亂早戀。”又有點害羞和傲嬌地趕緊補上一句,“我不是想早戀的意思啊!就是、就是覺得他倆挺啰嗦的。”

薛有年微微挑眉:“也不算早戀了吧。”

華臨說:“他倆說沒滿十八就算。”

薛有年“哦”了一聲:“我忘了,聰明的臨臨跳過級。”又打趣道,“不過也就差一年,正好頭一年認識人,第二年有目标,就不算早戀了。要是對方不錯,薛叔幫你瞞着。”

華臨前面十多年不聞窗外事只讀聖賢書,空口說起戀愛來興趣缺缺:“随緣吧。”

薛有年好奇地問:“這是什麽态度?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華臨搖搖頭,坦然道:“沒有啊,就是沒想過這些,先讀書吧。”

薛有年笑了笑,話鋒一轉,給他介紹起附近的環境來。

辦好手續、放好行李後,薛有年問:“你是現在就住宿舍和同學熟悉熟悉,還是去我那裏住幾天,我帶你到處看看?開學之後估計相當長一段時間沒這個空。”

Advertisement

這還需要選嗎?華臨果斷地說:“我開學了再和同學熟悉也不晚啊!”

薛有年住在距教學區不近不遠的一處社區,聯排小洋樓,很典型的老歐洲風格。房子有些年代了,但維持得很好,社區很幽雅,薛有年說很多知名老教授都住這裏,以後有機會帶華臨去私下拜訪。

華臨聽他随便列舉了幾個名字,眼都直了。

不是華臨沒見過世面,而是“遠香近臭”,他在國內跟着家人來往過的大牛們因為太熟而缺少神秘感,給他的感覺就沒那麽牛了。

屋外的小花園打理得很好,花開得大朵嬌豔,屋裏各處擺放綠植鮮花,華臨越發不覺得薛叔剛剛送他的白玫瑰有問題了,怎麽想都只是薛叔個人愛好吧。

小樓有三層,單層面積不大,但足夠薛有年一個人住。

他笑着對華臨說:“現在多了你,也還是綽綽有餘。”

華臨故意龇牙,得意道:“就算不夠也得夠,反正你不會讓我睡大街啊!”

這模樣太明豔生動,滿滿的朝氣,像極了記憶裏那個燦爛少年,薛有年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頭發,說:“那當然。”

華臨才不跟薛有年客氣,進門就當自己家,很自在地四處打量。

屋裏的擺設半新不舊,很有品味、低調奢華的感覺,和薛有年這個人的風格一脈相承。

薛有年帶華臨去二樓的客卧:“你如果不喜歡這個房間,就換。”

華臨問:“你睡哪裏?”

薛有年說:“我的是主卧,在三樓。”

華臨黏他道:“三樓沒有客卧嗎?”

薛有年說:“三樓有兩間房,一間被我改成了書房。”又說,“要不然,這兩天先這麽睡着,等你開學住宿舍了,我把書房和客卧換一下。”

華臨故意露出扭捏的樣子,說:“會不會給你添麻煩啊?我爸媽說讓我別給你沒事找事……”

說是這麽說,小表情寫滿了“我就只是随便說說,你千萬別當真”。

薛有年笑了起來,說:“臨臨的事情永遠都不麻煩。而且,你不說我不說,你爸爸媽媽又怎麽會知道。”

華臨立刻嘻嘻地沖他擠眉弄眼,與他紀念從小到大擁有過的只有他倆才知道、他爸媽絕不知道的那些小秘密。

薛有年又說:“今天來不及了,出去吃吧,明天我下廚。”

華臨驚訝道:“你還會下廚啊?什麽時候學會的?”

他記憶裏的薛有年不會做飯,又不喜歡請做飯阿姨,便總是被他爸媽熱情地拉到家裏一起吃。

薛有年打趣道:“我在這邊沒法蹭飯吃了,不得已學的。你不要抱有太高期待,我怕你失望。”

華臨盲目崇拜地說:“你說是這麽說,但其實肯定很好吃吧。就跟學霸每次考完試說‘哎呀我這次考得不好’,結果出來一看甩第二名五十分……呃,我怎麽感覺我在說我自己……”

薛有年又被他逗笑,眼尾有很淡的笑紋,卻不顯年紀,只讓他看起來更加的親近和溫柔。

薛有年帶華臨去了附近的一家華人餐館,說怕他剛開始吃不慣當地口味,過渡一下。

華臨十分禮貌地吃完了這頓飯——但凡不禮貌,他就吃不下了。

這華人餐廳他懷疑并不是華人開的,簡直太難吃了,他在國內的中學食堂裏都沒吃過這麽難吃的。

但他見薛有年吃得很淡定,只好裝作自己也很淡定,一邊在心裏質疑自己的味覺,一邊在心裏質疑薛有年的味覺,也不知道是誰出了問題。

他偏向于是薛叔在國外被荼毒到味覺已經退化了,太慘了,太可怕了,難道自己以後也會這樣嗎?難道這是自己為人類醫學事業獻身而作出的第一個重大犧牲嗎?可真是令人始料不及啊!

吃完飯,時候還早,薛有年帶華臨去附近市區逛了逛,坐船看夜景。

華臨以前出過國,但要麽是參加國際夏令營之類的學習活動,要麽是被工作繁忙的父母扔進旅行團走馬觀花,所以他這時候就特別興奮,像第一回 出國似的拉着薛有年問東問西。薛有年很有耐心地給他逐一介紹。

好不容易華臨安靜下來,吹着舒服的夜風看了會兒兩岸風景,忽然又想起件事兒來,問:“哎,我爸媽蜜月是不是來過這裏?”

薛有年微怔:“是嗎?”他想了想,恍然道,“你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好像是的吧。”

“我說我怎麽一直覺得有點眼熟,他倆在家沒事兒就拿相冊翻來翻去……”華臨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突然一下子腦袋秀逗,問了句,“你沒一起來嗎?”

薛有年失笑,反問:“他倆蜜月,我來幹什麽?”

華臨被自己蠢笑了:“哈哈哈我腦抽了!”順着話問,“那你那時候在幹什麽?”

薛有年認真地回想了一下:“唔,不太記得了,應該是在實驗室吧。那兩年我在跟個項目,忙得腳不沾地,連你父母的婚禮都沒辦法請假出席,特別遺憾。”

“啊,你說起這個,我爸現在還念叨這事呢,他特想讓你當伴郎。”華臨說。

薛有年笑了笑,忽然指着華臨身後:“看那邊。”

華臨扭頭看熱鬧的河岸邊街道:“什麽?”

“仔細看。”薛有年說。

華臨仔細看了半天:“什麽啊?”

薛有年說:“好多人。”

“……啊?”華臨迷茫地回頭瞅他,“什麽意思?”

“我想起了以前在國內的廟會,也有很多人,比這多多了。”薛有年說。

華臨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思維怎麽跳的,只能說這大概就是天才吧。

但這不影響華臨順着話問:“你是不是想國內了啊?”

“嗯。”薛有年點頭。

華臨又問:“那你怎麽不回去啊?”

薛有年笑着回答他,總結大意就是一切為了人類醫學事業的前進,他可以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華臨聽得一愣一愣的,覺得媽呀我面前這個偉大無私的神是我可以真實接觸到的嗎?!

直到回去薛有年的住處,華臨滿腦子還在激動于自己居然和一個必定會載入史冊的偉人是這麽親近的關系,那如果自己以後給薛叔當助理的話,會不會各種專業書籍記載薛叔的時候也捎帶把自己記上啊?光!宗!耀!祖!

華臨泡在浴缸裏滿腦子亂飛,忽然聽到薛有年隔着門問:“臨臨,我剛想起來,忘了給你買睡衣,穿我的行嗎?內褲倒是有新的。”

華臨完全忘了這事兒,聞言應了一聲:“好的!”

他泡完澡,穿着薛有年的浴袍出去,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好笑,笑了半天:“你的睡衣怎麽是睡袍啊?”

薛有年一副不能理解這有什麽好笑的樣子,問:“怎麽了?”

“不怎麽,不習慣。”華臨心裏想:沒想到薛叔有點悶騷啊,睡衣居然是真絲睡袍。

別人怎麽看不知道,反正華臨覺得穿基佬紫真絲睡袍就是悶騷,主要是很不符合他印象中的薛叔的人設。

薛有年卻較起真來,起身道:“我再去附近看看有沒有商店營業,不過國外晚上不太好購到物……”

“沒事,沒事!”華臨趕緊攔住他,“我開玩笑的啦,就睡衣而已,沒事。”

薛有年關切地問:“不會影響你睡眠吧?”

華臨好笑道:“我又不是豌豆公主。”

薛有年也笑了起來:“說不定是豌豆王子呢?”說着打量華臨一下,伸手給他把浴袍帶子解開,重新系上個漂亮的蝴蝶結,又給他整了整肩膀那塊,關心地說,“別感冒了。要沒別的事,早點休息吧。”

“哦哦,好的。”華臨乖巧道。

可是華臨在二樓客卧嶄新的雙人床上翻來覆去了半天,悲催地失眠了。

當然不是因為他認為悶騷的基佬紫真絲睡袍,他也說不清是為什麽,可能是經歷了白天的興奮之後,開始想家了。就,突然難過起來。他媽還無情地沒收了他用來預防這種情況的四件套和爸媽的舊衣服,嘤。

華臨糾結半天,下了地,蹑手蹑腳地去三樓,可是站在主卧門口,他又猶豫起來。這麽晚了,薛叔估計睡了吧?把人吵醒多不好啊。雖然是薛叔,但也不好吧?就算是親爸媽,這樣都不好吧?嗚。

……

薛有年垂眸望着杯中酒液,許久,無力地閉上眼睛,輕聲長嘆了一口氣,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今天的自己簡直是失了神智,居然一而再地做出了那麽突兀的舉動,送玫瑰花、打探戀愛情況、帶華臨去他父親蜜月時去過的地方、甚至于剛剛刻意為華臨整理浴袍……

他感覺那個時候的自己就像一條發情期急于獻媚的狗,卑劣、可恥、可笑。

那個人不是華詩城,是華詩城的兒子,是叫着自己“薛叔”長大的孩子。

可是,太像年輕時候的華詩城了,只要看着那張臉,就能令他情不自禁地質疑是否時光倒流了。

他曾設想過若時光可以倒流,自己是否會鼓起勇氣向華詩城表白。

答案是否定的。

他知道自己仍舊會不敢,因為他清醒地知道華詩城并不是因為自己從未表白才和林藻結婚。

他清醒地知道,華詩城和林藻結婚的唯一原因只是華詩城愛林藻而已,與他沒有任何關系。那兩個人之間從來也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這是一場從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被困在其中的無望的暗戀罷了。

可是,如果事情是有轉機、有可能的話,答案還會是同樣的嗎?

他想起了華臨天真無邪、全心全意信賴與仰慕着自己的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