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勃郎寧

見顧樂棠還在猶豫,薛琰手上用力,“既然是有危險,咱們總得有人出去吧?我大哥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而且許家人出去,也太引注意了,誰知道馬維铮會不會怕走漏風聲,留人盯着許家呢?”

“倒是你,跟我們非親非故的,又是個有來頭的,你要走,也沒人敢留啊,而且許家真的有難,由你開口求顧老先生相助,也更穩妥不是?”

雖然有了前世可以參照,大概知道他們不會出什麽大事,但牽連上顧樂棠終究不太好,而且也确如薛琰說的那樣,顧樂棠也算是許家的另一個出路。

“靜昭,”顧樂棠反手把薛琰的小手握在掌中,“那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他說完就後悔了,“算了,我知道了,我明天就走,”

如果家裏有難而跟他離開,那就不是許靜昭了,“明天我去張家還車,再托張行恕照顧許家一二,我把我家裏的電話告訴你,你有事就給我拍電報打電話,”

他想了想,“我大哥的同窗就在平南督軍府呢,我給你留張他的名片,真有事了,你拿出來也能吓吓人!”

顧樂棠在路上踱了兩步,一拉薛琰,“你跟我來!”

這大半夜的,薛琰被顧樂棠硬拉到自己屋裏,她好不容易甩開顧樂棠的手,“你幹什麽?”這大晚上的叫人看見,該怎麽想?

顧樂棠沖到自己卧房裏,從櫃子裏把自己的皮箱打開,在底層掏了半天,拿出一支勃郎寧來,他熟練的把手槍裝好,“這是美國造的馬牌撸子,比FN的短,更精致,也更簡單好上手,”

顧樂棠把子彈一顆顆摁在槍膛裏,對着屋頂的電燈瞄了瞄,取下彈匣遞給薛琰,“這個你拿上,有個萬一……”

薛琰目瞪口呆的看着顧樂棠手上的槍,再看看一臉正色的顧樂棠,這是那個又萌又慫的小孩子?“你居然帶着這個?”而且玩的還挺熟?

顧樂棠點點頭,“這是大哥給的,我不怎麽用得上,”

他把槍往薛琰手裏遞了遞,“別害怕,我教你怎麽用,”

錢許家不需要,他能給薛琰的也只有這個了,“其實京都許多人家都有自己的人手的,”

他怕薛琰不明白,“像你這樣的小姐,出門光帶傭人不行,也得請幾個保镖才安全。”

薛琰看着那支勃郎寧,好吧,對于她這種生在新華夏,長在紅旗下的五好青年來說,這東西只存在在影視中,“這個給我的?”

沖擊力有些大,尤其是遞槍給她的還是顧樂棠。

終于也有薛琰不會的了,顧樂棠低落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聲音裏也帶上了笑意,“當然是給你的,怎麽,你不敢接?害怕了?”

姐姐還最受不了激将法,薛琰一把把槍拿到手裏,挺沉,“這個怎麽用?還有,你說你們京都有錢人家養保镖,從哪裏請?不,我要是不止請幾個保镖呢?”

“不止請保镖?”顧樂棠正在想那些洋人保镖從哪兒請呢,沒想到薛琰胃口還挺大,“你想幹什麽?請支保安隊?”

薛琰還真的動了這個心思,這世道最少還得再亂上二十年,她要想過得安穩,許家要想過的安穩,光靠幾個保镖可是不行的,何況她不只是想要自保,她還想要反擊的能力。

薛琰有些躊躇,這事不好辦啊!

“你有路子弄到軍火麽?也不要太多,就像這樣的,”薛琰晃晃手裏的槍,忽然想起這種勃郎寧應該也算是槍裏的奢侈品了,“不要這個,比這個差些也行,還有子彈,我出錢買!”

這世道軍火可能不難弄,何況她許家只剩下女人了,“我也不要太多,要是有個幾十號人的洋槍隊就好了!”

胃口真不小,顧樂棠一笑,“那你還不如找支隊伍收編了呢!”

他伸手在薛琰頭頂上揉了揉,“可惜是個女孩子,不然了不得啊!”

顧樂棠把槍拆開了仔細的又裝了一遍給薛琰看,“等我回去了,叫我大哥幫你們想辦法,你跟老太太說一聲,挑幾個信得過的人,其實既然馬家吃着你們許家的,幫你們練幾個兵,并不為難。”

這些年馬家确實給了許家許多蔭護,可要是細算起來,許家掏的保護費并不算少,幫着練支隊伍,可是馬家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生蛋的金母雞越聽話越好啊,“馬家還是算了,如果能請一個懂軍事的,過來給幫着許家練幾個人,那就太好了。”

薛琰不再往下說了,要把這些想法付諸行動,甚至最終達到,太難了。

她低頭照着顧樂棠的手法把槍重新裝了一遍,“是這樣的?”

還挺聰明的,只可惜這會兒沒辦法出去開幾槍叫她親自感受一下了,“嗯,其實這個也沒什麽,關鍵是別害怕,你手裏有槍,害怕的是別人,可你要是先怯了,這槍就等于是給別人準備的了。”

薛琰學着顧樂棠的樣子瞄了瞄,“你放心,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生死關頭對誰我都不會手軟的,”她可是掂了幾年手術刀的人,手穩是基本條件,“不過你怎麽把槍藏那兒了?”

真遇到事情,開箱子現找?

顧樂棠撥下保險,“我爺爺是顧清如,不管哪方的人,輕易都不會動我的,就算是土匪,也不敢保證哪天不會求到顧家門上不是?”

還真是這個理兒,那她這個西醫?

如今這個亂世,西醫治外傷……

薛琰把玩着手裏的槍,“哪天有機會了,帶我拜望一下顧老先生呗?老先生不行的話,顧二先生也行啊……”

顧家老大顧允和從政,繼承清如先生衣缽的是顧家老二顧寧和,如果自己見了這兩位,能不能借着他們的名頭打響自己的名聲?

“你想見我爺爺?”顧樂棠又驚又喜,沒想到他們兩個想到一塊兒去了,“靜昭,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見我爺爺的,他也肯定會喜歡你,”

顧樂棠拉了薛琰的手,“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呢,尤其是今天你看見那個姓馬的,恨不得跟着人跑了,氣死我了,”

他甜甜一笑,大眼睛裏都要閃出星星了,“是我太傻了,你怎麽會喜歡那個黑大個兒?”

呃,薛琰默默的告訴自己人家才把自己的防身武器送給她,還答應幫許家的忙,但利用顧樂棠的感情,這還是個孩子呢!

她欠顧樂棠的怎麽報都行,肉償也不是不行,但是見家長就算了,那個份量太重,她這小身板,承擔不來。

薛琰擡頭,決定還是跟顧樂棠說清楚的好,“我想見清如先生也是仰慕他的醫術,并不是你想的那樣,咱們現在吧,頂多就算是朋友,如果你以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湧泉相報,至于其他,”

薛琰看着顧樂棠漂亮的臉,狠了狠心,“還是算了吧!”

顧樂棠才不相信呢,他沒戀愛過,但也聽三哥說過,小姐們最是口是心非,他捏了捏薛琰柔嫩的小手,這手都叫自己牽了,還擺出跟自己只是朋友?

對了,現在京都管自由戀愛的都叫“男朋友”,“女朋友”,顧樂棠往薛琰身邊靠了靠,“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爺爺一定會見你的!”

薛琰可是老司機了,二十歲的小夥子紅着臉往自己身邊湊,腦子裏肯定恐怕正上演“脖子以下”的劇本呢,“咳,那就好,”

她從顧樂棠手裏抽出手,晃了晃那支勃郎寧,“大恩不言謝,你早點休息,明天我就叫人去給你買票,送你回京都。”

見薛琰要見,顧樂棠忙跟了上去,“那個,靜昭,你在學校不是學洋文嗎?那你看過外國小說沒?”

怎麽又開始談小說了?別說外國小說了,百年後的大晉江她都常去好不好?“你說哪篇?”

顧樂棠強壓砰砰直跳的心,鼓起勇氣走到薛琰面前,“那個,我在家閑着沒事,就看我三哥帶回來的小說,裏面啊,”

“怎麽了?”看來顧家三公子是個留洋派,薛琰瞪了顧樂棠一眼,這人又開始硬聊了,“時候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去呢,謝謝你的槍哈!”

“不是,你等我說完,”顧樂棠一把抓住薛琰的胳膊,“人家外國小說裏,情人們分別的時候,是要有goodbye kiss的,”

顧樂棠俯下身,他偷看過三哥親來家裏做客的小姐,應該就是這樣的,以前覺得好惡心,怎麽可以嘴對嘴,可是現在,他好想知道薛琰粉粉的嘴唇是什麽味道……

“停!”

顧樂棠的俊臉離自己越來越近,薛琰都能感覺到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在顫抖,她心裏一慌,直接拿槍頂在顧樂棠胸前,不許他再靠近,“不需要,咱們不是情人,而且華夏人沒有這個講究!”

看來男人在這方面簡直就是無師自通啊,這才多大會兒,就想親自己了。

“靜昭,”顧樂棠看着胸前的槍,有些委屈,可薛琰說的也對,或許他真的有些唐突了,“對不起,我只是……”

“來人啊,打人啦,”

顧樂棠道歉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外頭一陣兒吵鬧聲傳來,薛琰快步跑到院子裏,只見新房方向燈火通明,“怎麽回事?這不是洞房花燭夜嘛?”

不忙着滾床單又打起來了,可真夠會作的。

“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去?”有熱鬧看顧樂棠一下子來了精神,也顧不得剛才“壯志未酬”了。

薛琰搖搖頭,“你好奇你就去吧,長房的事我也不摻乎,有大伯娘在呢,想來也不會出什麽大事。”

許靜安跟徐雲俏這對冤家,要是能過的好才怪呢,這種亂子,薛琰相信以後還會有許多,少看一場也不遺憾。

見薛琰不肯去,顧樂棠也沒興趣了,他氣哼哼的沖新房方向瞪了一眼,“真是無聊!”

他想親心愛的小姐一下都不行,許靜安都有老婆可以抱,還打架,身上福中不知福啊!

會遭天譴的!

“我回去了,你也快進去吧,”小奶狗馬上有變身為狼的跡象了,薛琰可不敢再跟他多呆了,“明兒見。”

看着薛琰頭也不回的走了,顧樂棠失落的靠在門前的翠竹上,他知道薛琰說的都對,他明天就應該動身回京都,可是一想到就要跟心愛的姑娘分開,顧樂棠覺得自己整顆心都空了,更叫他難過的是,他能感覺到,薛琰并沒有像他留戀她那樣,也舍不得他離開。

第二天一大早,薛琰陪着郭太太到正院兒去,果然沒看見馬維铮。

姜老太太不等她們問,笑道,“維铮聽說咱們城邊的山裏出了猛獸,就帶着人打獵去了,怕是這幾天都不回來了。”

呵,看來老太太是知道馬維铮此行的目的的,薛琰怕吓着郭太太,随口道,“大伯娘呢?還有大哥大嫂?”

“哼,”姜老太太冷哼一聲,昨天許靜安院子裏鬧到半夜,姜老太太能不知道?恐怕郭氏也聽說了,“他們啊,不管了,咱們先吃飯!”

一直等到用過早飯,郭太太起身要去盤壽筵的賬了,徐氏才帶着許靜安跟徐雲俏過來,看着臉色青黑的三個人,姜老太太冷聲道,“這是怎麽了?你們想成親,我就叫你們成親,這都稱心如意了,還擺臉色給誰看啊?!”

徐氏也知道昨天許靜安院子裏的事瞞不住,但姜老太太沒問她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唉,沒什麽,就是這幾天太累了,兩個孩子也累着了,”

她一推徐雲俏,“還不快給你奶奶磕頭敬茶!”這只有敬了茶,才算是許家的媳婦。

徐雲俏都準備開哭了,卻發現根本沒有機會,她委委屈屈的走到姜老太太腳邊的墊子前,提裙跪了,徐氏又趕緊推了許靜安一把,“靜安!”

……

等一對新人沉着臉撅着嘴把茶敬了頭磕了,姜老太太才道,“行了,既是都累了,就都回去歇着吧,我也累的幾天了,懶怠見人,都該幹嘛幹嘛去。”

“奶奶!”

徐雲俏以為自己這副樣子過來,姜老太太一定會問自己出了什麽事,她也好訴一訴昨天晚上許靜安不肯進她的喜房的委屈,可萬沒想到,禮受了茶喝了,就是不問戲肉。

“行啦行啦,你們小夫妻的,快回去吧,如今不比過去了,你們要是不喜歡呆在自己院子裏,就叫靜安帶你上街轉轉也行,唉,可惜維铮走的早,不然啊,你們還可以跟他去打個獵!”

姜老太太根本不給徐雲俏說話的機會,路是你自己選的,水裏火裏你自己走下去,你不是我選的孫媳婦,我也犯不着替你撐腰出頭!

許靜安得意的橫了徐雲俏一眼,想告狀,也不看看這是在誰家裏,“樂棠過來有日子了,我都沒抽出空來好好陪他在洛平走走,如今閑了,正好兒帶他走街上轉轉,明個我們再去白馬寺燒個香,”

“大哥不必去找顧公子了,估計一會兒他得過來,”薛琰一笑,“昨天顧公子就說了,如今奶奶的壽辰跟你的婚禮都結束了,他也該回京都了,說是今天就走。”

“今天走?為什麽?靜昭,是不是你得罪樂棠了?我跟你說,顧公子可是我千請萬請才請到的貴客,要是因為你怠慢了他,我可不饒你!”聽說顧樂棠要走,還是今天,許靜安急了,他昨天這幾天已經打着顧樂棠的名頭跟洛平城裏的公子哥兒們約好了,要開詩會呢!

郭太太聽不下去了,“靜安你這說的什麽話?!顧公子是你請來的客人,自然是要你招待的,跟我們靜昭有什麽關系?這就算是人走了,也是你們長房招待不周,別往我們二房頭上算!”

“喲,還長房二房的,弟妹分的倒是清的很,二房,你們二房還有人嗎?”徐氏聽着郭太太的話刺心,現在分這麽清,真的是想跟他們長房争家産了。

薛琰不高興了,“大伯娘才說的不是話吧?我跟我娘在這兒好好坐着呢,什麽叫二房有人沒?何着你們大房,除了大哥,您跟大嫂都不算長房的人?”還是在你眼裏,你自己都不算人?

姜老太太當然知道徐氏的意思,她拍拍桌子,“行了,虧你還是大嫂呢,跟淑娴說的那叫什麽?有淑娴跟靜昭,就有二房!”

顧樂棠進來的時候正聽見薛琰說話的聲音,他都不用聽內容,光聽聲氣,就知道她又跟長房那幾個不着調争執呢,幸虧他們家沒有像長房這樣的人,不然靜昭可要委屈死了,“奶奶,我來了。”

“樂棠來了,快進來吧,”姜老太太聽見顧樂棠的聲音還是挺高興的,“哎喲,剛才靜安帶着他媳婦來給我磕頭,冷落你了,吃飯了沒?我怎麽聽靜昭說你要回去?”

顧樂棠就是知道今天是長房磕頭敬茶,才特意晚過來了,“吃過了,”他看了薛琰一眼,“靜昭說的沒錯,我已經叫人去買車票了,順利的話,今天就走了。”

這下大家都信了,許靜安欲要再留,顧樂棠便将昨晚想好的說辭拿了出來,借口家裏催逼,叫他立時回京都,顧家發話了,許靜安也不好再挽留,只等悶悶的應了,又說要親自送顧樂棠去車站。

票很快就拿到了,下午的火車,顧樂棠的東西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姜老太太便又囑咐郭太太幫他準備些土特産,怎麽說也是來洛平一回,空着手回去太失禮了。

郭太太領命而去,許靜安則留在正院兒要再跟顧樂棠聯絡聯絡感情,尤其是他還再等個一二十天才能回京都,想到已經一個多月沒見到碧瓊了,而且回到洛平,他居然就成親了,許靜安頗覺對不起碧瓊。

“那個,我有些東西你幫我捎到我的小公館去吧,”

許靜安把顧樂棠拉到沒人的地方,小聲道,“咱們自家兄弟,我也不怕你笑話,自從我寫信跟碧瓊說了我在洛平要娶親的事,她就再也沒有回信給我了,我想着她一定是生我的氣了,你見到她,幫我解釋解釋,我也是被逼無奈的。”

人都出去了,姜老太太看着獨自留下的薛琰,她看出來顧樂棠對自己孫女兒是動了心的,卻看不出來孫女兒的态度,“怎麽了?有話對奶奶講?”

難道她想跟着顧樂棠去京都?那可絕對不行。

薛琰示意李媽媽出去,才在姜老太太身邊坐了,“奶奶知道馬維铮這次去幹什麽了?”

她知道許家這次沒事,可是姜老太太不會知道,可她居然就這麽淡然的由着姓馬的去了,“奶奶就不擔心許家被牽連?”

如果這事可以叫洛平人知道,馬維铮就不必隐匿行蹤,既然隐匿行跡,必然是洛平政要們不能知道的,而洛平是武大帥的地頭兒,此行只怕是要逆着武大帥的意思了,“我問他了,他先說此行并不兇險,”

薛琰不以為然的一笑,複述着馬維铮的意思,“又說許馬兩家多年的交情,沒有同富貴而不共患難的。”

姜老太太嘆了口氣,輕輕的拍了拍薛琰的手,她能聽出孫女語氣中的憤懑,“所以今天顧公子才要走的?是你的意思?”

薛琰點點頭,“我不知道馬家此行是勝是敗,但許家人的命也是命,總不能就這麽把咱們一家子老小交到一家人手裏吧?”

說到這兒薛琰輕輕的靠在姜老太太腿上,“奶奶,如果可以,我不想靠任何人,咱們的命應該有咱們自己做主。”

“談何容易?其實說兩家世交,也不過是面子上好聽罷了,一個區區商賈,跟人家手握重兵的一方諸侯有什麽交情可談?就像當年,我不拿出許家的存糧,你以為馬國棟會任由手下的兵餓死也不吃大戶?”

“等到那個時候,咱們丢的可不光是糧食了,”官匪官匪,是官是匪,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罷了,“就像現在,馬家要北上,是咱們許家能阻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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