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親(懸殊太大)
之後的每次相親,要麽是我主動告訴他,要麽是他問我。總之,他基本都知道,只是,他從來不問細節,只問結果:“怎麽樣?還可以吧?”
“可以又怎麽樣?不可以又怎麽樣?”問得多了。我很惱火。
“可以就發喜糖,不可以,繼續努力。”嬉皮笑臉,好像我真的礙着他了,他那麽想把我推出去。
有時,我自己也想趕緊把自己處理掉。但,這畢竟不是市場裏買菜。是關乎于百年好合的事情,不僅要用心,要彼此用心,起碼還得講眼緣,沒眼緣的,十米開外,扭頭就跑。遇到這種情況,那就不僅僅是尴尬,那簡直是太傷自尊。
偏偏這種情況,就被我遇上了!
相親過程中印象比較深刻的,2004年,春天,第三次。在家鄉的小鎮。
陳輝,我們同一個村的,早年在廣州打工。省吃儉用,攢到一點錢,自己起了房子,交了女友,小日子過得不錯。
工廠效益不好的時候,他懂得見好就收。剛回來,兩公婆攜手在家種黃煙,種辣椒,起早貪黑,不辭辛勞。
這兩年,他自己承包工程,顧上些人,幫人家起房子,老婆在家相夫教子,還種些水稻,花生,辣椒…。小日子過得也是紅紅火火。
都說在外打幾年工,回家之後就會像少爺似的,這也做不了,那也做不來。他們就是很好的典範。很值得學習的榜樣。
在家的日子裏,晚上吃完飯,經常會去他家坐坐。看看電視,喝喝茶,聊聊天。
按輩分,他應該叫我爺爺,按年齡,我叫他哥哥。他比我大好幾歲,我們卻有很多共同語言,很聊得來。他老婆也是個賢惠善良的人。聽說我在努力求偶,也想着來搭個橋,牽個線的。很是熱心。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和陳輝哥在喝茶,看電視。她洗完一家大小新換下的衣服,雙手朝地上甩甩,正面反面在身上搓搓。從裏屋端出一盤炒熟的紅瓜子,放在我的面前,然後拉張凳子,坐到我的身邊。
“毛丫,幹嘛不把你的女朋友帶來給哥嫂看看呢?”她喚着我的乳名,試探性的打開話題。
“我哪有女朋友?你聽誰說的?”我打了個哈哈。
“你文化那麽高,又在外面做老板,怎麽會沒有女朋友呢,是想藏着不讓我們知道吧?”
“是真的沒有,你要有合适的,就幫我介紹個呗。”我很怕別人當面贊我有文化,特別是什麽“老板”,“有錢”之類的。因為我的身份和這些相去甚遠。所以一聽到這些就會馬上幻想到一個場景——自己從高空中摔下來,粉身碎骨,形狀慘烈。
然而,大部分人都喜歡或者習慣借類似的恭維來切入正題。
“你要求很高吧?”她又問。
“不會,一般就行。”我說。
“具體的外貌,要求很漂亮的,是吧?”
“五官端正,不缺胳膊不少腿就行。”
“文化呢?沒讀多少書的,但是幹農活很在行的,行嗎?”
“沒問題,女子無才便是德,能幹農活就更好,能幫我母親很多忙。……”
說道能幫我母親,我的思想開了個小差:“這不正是我要找的嗎?”我很自私的想!
“我以前在廣州華南衣車廠上班的時候,有個同事,我外家那邊的,人很好,和我也很要好,現在在家裏,一直也沒有結婚,人長得很高大。家裏田裏,幹農活沒得說,又老實,就是沒什麽文化,年齡可能比你大兩三歲。你看行嗎?”嫂子介紹了一大堆,舒了口氣。伸出右手,四個手指朝盤子裏撮了一小撮瓜子,放在左手掌心。一顆一顆往嘴裏送。眼睛看着我,等我回話。
我喝了一口茶,停了兩三分鐘,看看陳輝哥的臉色。他向我點頭示意。又看看嫂子的神情:“嫂子那麽熱心,那就約她出來見個面吧。”
“嗯,好的。”她站起身,把左掌心剩下的幾顆瓜子放回盤子裏。拍拍手,走到她們家的日歷前看看,然後說:“後天是圩日,我打電話約她出來趕集,你們在集市見個面,好嗎?”
第三天,我們三個人,陳輝哥開的摩托車。到了鎮上,嫂子和我們分開,去找她的朋友,我和陳輝哥一起,等在一處,像是等待組織上的安排。
嫂子回來的時侯,幫我拉了拉衣領。右手指向裏面賣瓜果蔬菜的那條街。告訴我:“你看,那個,穿紅布碎花燈芯絨上衣,黑色褲子,手提幾顆李子秧苗的那個就是,過去吧。”
有前面多次經驗,我已經少了些拘謹與羞澀。直接朝那個人大步走了過去,快到了,我還沒看清楚對方具體長啥樣,她一扭頭,向着我左手邊的另一條街道,走了,頭也不回。
嘿嘿,不太可能吧?那麽害羞?我跟着她的方向一路尾随。我想,起碼要确定對方是否看到了我。既然來了,這是最基本的尊重,對于彼此!
走到另一處賣果苗的攤位,她停了下來,彎下腰,挑挑揀揀。我放緩腳步向前挪動兩步,她長得确實比我起碼要高出一個腦袋。手大腳大,身板也很壯實,圓臉寬額,膚色紅黑紅黑,确實很農民。
“你買那麽多果苗呀?”我直接看着她的臉,她的眼。
“嗯。”就一個字,站起身,再一次躲避似的走開了。
從她不屑的眼神裏,我得到了我要的答案。說實話,那一刻,并沒有覺得沮喪,反而是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心底生出絲絲悲憫。不知道是為她,還是為己!
後來,這個女的還是嫁到了我們村,嫁給了我兒時一起放過牛,一起趕過鴨子的同伴。
我這個同伴,人也是長得高高大大,說話大大咧咧,辦事毛毛糙糙。村裏人管他叫番薯。在家排行老二,姐弟四人,他是家中獨子。
再後來,她和我娘成了很好的朋友,好到無話不說。
前年,也就是2010年,離婚了,離婚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不能生育。是男方還是女方的問題,我沒有過問。或許兩個都有問題。聽說,去到鎮上,市裏,省裏的多家醫院檢查過,治療過。都沒有效果,還花了不少冤枉錢,讓家公家婆兩位老人非常不滿,鬧得很不開心。結果就離了。
現在偶爾還會打電話給我母親,說是在中山打工。提到她,我母親不無感慨:她就後悔哦!
最近這次這樣說,我從母親的眼神裏看到了驕傲與同情并存的色彩。
而我,很莫名其妙的,頓時想到了泰坦魔芋。一種很稀少,很美麗,很惡臭,極其極致,集于一身的花。似乎我就是其中的一株。
有什麽好後悔的,自己的抉擇,自己的路!
樓頂追逐的老鼠吵醒了我,黃粱木邊沿垂挂的蜘蛛悉悉索索。一顆挂不住的塵土掉下來,落在我的臉上,用手拭去,濕的。驚怕是蜘蛛撒的尿液,趕緊爬起身來,再擦拭右臉,也是濕的,才發現。思緒游走在現實與過去的幻影之中。我不小心溢出了眼淚。
人生如戲,對于某些人來說,相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在這場戲裏,我根本不想成為主角。頂多跑個龍套,或者就簡簡單單的走個過場。
四歲大的小侄女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我的身邊,扯着我的衣角:“叔叔,叔叔,奶奶叫你吃飯了。”稚嫩的聲音,乖巧的摸樣。
我揉揉眼,整理一下衣服,扭扭腰杆,抱起她,來到客廳。一家人,除了弟弟,妹妹和哥哥在外面打工。奶奶,父親,母親,都在廳堂,等我上來,開始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