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同意

畢竟還是秋天,中午熱得受不了,下午就不一樣了,五六點鐘過後,太陽偏西,一陣風吹來,還是能感受到絲綢拂面般舒爽。不濕不燥,剛剛好。

“加把油,看看能不能把裏這點摘完,明天圩日,叫你父親拉出去賣了。”母親說。說話間透露着一股子幹勁。

“現在價格怎麽樣?不曬點幹辣椒嗎?”我問

“這段時間價格還可以,接近三塊錢一斤。就不曬了,曬很麻煩,萬一天氣不好……鄰居他們也都是賣濕的,不用操心”母親看起來下午心情不錯。

“這些天一共摘了多少?”我見自己才摘了一點點,怯怯的問。

“估計一百多斤吧。”

才幾百塊錢,從種到收,忙了好幾個月,等到有果實了,每次摘收,又要忙活好幾天,摘完這次又要等上好多天才有。做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所得卻很少。

“這兩年算可以,人家種得多的,摘一次就上千元,又是現錢,一年下來,包括賣點稻谷,能有一兩萬淨收入呢。”母親自言自語。

也難怪,對于他們,以前,種黃煙,年頭到年尾,好的時候,一次性能賣點錢。年景不好,或者煙站驗收嚴格的時候,早上天蒙蒙亮起來,吃點早早飯,挑上一旦黃煙到鎮上,守個半天,一聲下班了,又得再守個半天。煙葉按等級給價,驗收員亂翻亂翻,給個差評,單子拿在手上,從窗口換來的也是少得可憐的票子。趕路回到家,已是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那時母親趕集回來晚了,我就會提個電筒,或者舉把煙管火到村子東頭去等候。

現在不會了,現在有車,那種坐六七個人,或者十來個人的三輪摩托,頂上蓋個帆布,跑起來屁颠屁颠的,還左右晃得厲害。每趟每人一塊錢,後來漲到兩塊錢。來來回回,圖個早出早歸,又方便,也很好。

我想,原來通往鎮上的那條羊腸小路是否已經雜草叢生,不複存在了。像原先我們小時候打柴走過的山路,很多已經不見了,長滿了荊棘或者林木。

“她同意了,說是過幾天就回來。”過了許久,母親冒冒然的,蹦出一句話。臉上卻掩飾不住開心的微笑。

“哦……!”我應了一聲。

是我意料之中,又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意料之中是她對我不會有介懷,意料之外是我不知道她會答應得這麽快速,這終究是人生大事,不能過于草率。尤其是對于一個女孩,應該有點矜持。

“她沒有說什麽嗎?”我問。

“沒有,在電話裏,她也是擔心你有沒有看法。我告訴她,是你親口答應的,她很高興,說這幾天就回來。”

“其實沒打電話給她之前我就知道,她肯定沒問題,就你這邊。只要你同意了,什麽都好辦了。她不像你,她一直都比較聽話。”母親繼續說,措辭有點怨言,實際語氣和形容都只是開玩笑的口吻。

我沒有再說什麽,不知道說什麽了。于我而言,這是一個坑,我自己給自己挖的一個坑,用這個坑把自己給活埋掉,也許幾年,幾十年,或者,就一輩子。

但是,既然已經決定,而且是經過慎重考慮之後決定的事情,我不會中途變卦,唯一的辦法就是正視它,面對它。

造孽的是,我拉了一個滿懷美好憧憬的女孩,作為我的墊背。而她,全然不知。

就當時而言,包括我自己也還抱有幻想,幻想着,結婚了,感情可以培養,生子了,個性可以磨合,時間長了,一切都會發生變化,如同物理學上的同化反應。

“你打算什麽時候辦?”母親問。

“今年吧,盡快。”我說。

“你打算怎麽辦?是隆重一點還是簡單一點?”母親又問。

“簡單點,越簡單越好。”我說。

“那就不請親朋好友,簡簡單單,買些菜,就村裏同自己最親近的幾家人一起吃端飯,這個禮數總是要的。至于具體日子。我還要請人算一算。……”母親開始布置起來。

讓我聯想到一大堆繁文缛節,躲不過,逃不過。想想就覺得頭痛。我說:“這些具體的東西就您來安排吧,反正一句話,越簡單越好。”

母親好像沉浸在美麗而又充實的幸福裏,是的,接下來,很多事情需要她打點操辦。她也像是接受了一項很有意義的任務,非常願意,樂此不疲。

我們家的很多事,大事小事,好事壞事,母親都自己扛着,自己打點,能不說就不說,因為說了也沒有人分擔。

父親是那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類型,起碼,母親會這樣認為。

至于奶奶,她是那種藏不住事的人,什麽事情都喜歡往外面嚷嚷,指手畫腳,評頭論足,姐姐經常笑她:“年輕人的事情由他們後輩去操心就好了,你什麽也不懂,在這裏瞎議論也沒有用,浪費口舌,自己家的事情自己都還沒有搞搞清楚,倒是弄得滿大街都知道了。你呀,都這個年紀了,最好是該吃吃,該睡睡。不要瞎操心,不要給後輩添亂。這樣他們也不會怪罪,圖得清閑,有福都不會享。該死喲……!”

有些時候,姐姐聽不過去了,會訓責她,毫不留情面。哪怕是言語中帶有罵人的詞句,奶奶也只是嘻嘻嘻,嘻嘻嘻,服服帖帖。

這也屬于一物降一物吧,她就服姐姐。

姐姐其實不是我們的姐姐,是伯父從小抱養的女兒,是大哥哥的童養媳,外家和奶奶的外家是同一個村子,都姓趙。她叫趙新蘭,和大哥哥結婚後,我卻一直還叫姐姐,大哥哥假裝生氣:“該改口了,叫嫂子。”當着姐姐的面。

“改不了了,也不想改了,還是覺得叫姐姐親切些。”我也是當着姐姐的面。

伯父也不是我們的親伯父,是爺爺或者曾爺爺那代人分支下來的,到了父親這輩,以兄弟相稱,聽奶奶說過,實際連堂兄弟都不算。

這些關系很複雜,聽得我似懂非懂,很朦胧。但這些關系又很重要,打斷骨頭連着筋,是親的是疏的,關鍵時刻總能體現出來,很清晰。

伯父也是生了三個兒子,只是多了兩個女兒,加上新蘭姐,就是三個男孩,三個女孩。算是功德圓滿。最大的姐姐嫁給一個教師,育養了一男一女。日子過得平淡踏實。第二的姐姐嫁給一個山旮旯的木匠,後來搬到鎮上,學着經商,白手起家,這幾年,日子一年好過一年,辛勞付出有了很好的回報。第三的是大哥哥,在家務農,喜歡倒騰各種機械,如榨油機,拖拉機,輾米機…整天弄得蓬頭垢面,滿身油污,因為這些嗜好,新蘭姐一直很煩他,結婚的時候也是老大不願意,說他不修邊幅,邋裏邋遢。還一事無成。一晃十幾二十年。侄子侄女都有了各自的男女朋友了。姐姐還會為這些瑣事叨叨他幾句,他卻一點不介意,或者習慣了。現在開的大卡車也是大哥哥無師自通學會的,人是能耐人。第四第五的兩個哥哥,很早到深圳打工,自己賺錢成家立業。逢年過節,拖兒帶女,風風光光,讓左鄰右舍很是羨慕,讓伯父伯母很是驕傲。

加起來,一大堆的堂哥堂姐堂嫂,我比較喜歡和新蘭姐分享喜怒哀樂或者從外面聽聞的新鮮事,原因是她不會一味的附和,她有比較獨到的見解,又比較通達,還很正義,做得不對了,該說說,該罵罵,她不會留情面,甚至不理會對方的性別年齡,也會和絕大部分的女人那樣八婆一些別人的家長裏短,但是,她不會明顯的鄙夷誰誰誰,最可貴的是她不會轉身又去八婆給另外一個人,以一種發現新大陸或者唯恐天下不亂的姿态。……

“姐,我要結婚了。”不知道是分享還是洩壓,那天晚飯後我來到姐姐家,告訴了她。

“是嗎?要死了,前幾天,你還說連女朋友都沒有的。”姐姐很驚訝,驚訝得一口飯在嘴巴裏停留了兩秒鐘。

她放下碗筷,轉身出去了,進了裏屋,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兩支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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