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妹妹

“二哥,我們失業了。”是弟弟。

“怎麽啦?”我驚訝。

“倒閉了,酒店經營不下去了。”

“什麽時候的事?”我問。

“前天。”

“那你們現在?”

“沒事做咯,等工資。聽說這個星期能拿到工資。”弟弟說。

“哦,多嗎?還有什麽打算?”

“工資就不多。大哥說,明天自己買個小鍋炸豆餅賣。”

當時我不懂,自己買個小鍋炸豆餅賣實際就是做走鬼生意。我只以為也還是一種營生的方式,就沒詳細詢問什麽。後來沒過多少天,總聽見弟弟在抱怨,沒有生意,人又累,還要被治安城管人員追罰。很是可憐無助。

正好,我這邊的同事辭職了,有個缺口,老板娘叫我介紹個人,征得同意,就把弟弟叫過來和我一起看店。大哥獨自做了個把月的走鬼生意,也再找了一家酒店繼續他的服務員工作。暫時安定下來。

2001年的下半年,妹妹也出來找工作,出來的第一站是東莞,先來我這裏,弟弟去廣州接她,下午兩三點鐘到達,背着一個以前我讀書時用過的布質旅行袋,裝着幾套換洗的舊衣裳,和我差不多,土拉吧唧。

“二哥,這些放在那裏?”她指着手中的行李。

“陳武呢?”我問。

“他在那裏。”她指了一下馬路對面。

“哦,放到辦公室的椅子上先吧。裏面有一次性杯子,你先喝口水。”我當時正在忙,就沒幫她接過行李。

“這門怎麽拉不開?”妹妹問。

“你轉動一下就可以了,門沒鎖。”

“哦,原來是這樣的,我以為往裏推往外拉就行了的。”她自言自語。

“你喝點水吧,這裏有飲水機,摁下這個就可以了,紅色的是開水,藍色的是涼水,來,給你。”弟弟從對面的士多店買了些吃的回來,有快餐面,有火腿,還有香辣的魚仔幹。放在辦公桌上。

“哦,那麽好的,我都沒見過,不敢動。”

“吃完了,把地掃一掃,裏面用拖把拖一下,我們幾天沒有打掃衛生了,就等你來,這是女孩子該做的事情。”弟弟半真半假,喜歡開玩笑。

“哦。”

“诶诶,趙欣,你剛才掃出來的垃圾倒在哪裏了?”弟弟咋呼咋呼的,笑着看向我。

原來是妹妹把剛掃出來的垃圾倒在了油站側門門口,一小堆紙屑果皮雜什,就在牆角的垃圾桶旁邊,相隔不到50公分的距離。

“那裏呀。”

“你沒看見旁邊這個垃圾桶嗎?”弟弟笑。

“哦。”妹妹羞澀,又拿來掃帚簸箕把剛才倒出來的垃圾掃進垃圾桶內,臉色羞紅。

之後就去拿着拖把拖起地來,很認真,弟弟看着,嘻嘻哈哈的笑,我在忙,也沒顧得上理他們。他們就是這樣子,湊到一起,總有笑話,弟弟總喜歡拿妹妹開刷,妹妹老實木讷,叫做什麽,很聽話,叫怎麽做,也很聽話,不會反駁。

“怎麽那麽濕?”我忙完了,看到辦公室地板濕漉漉的,一層水,人踩上去一個大大的腳印。

“哎呀,她呀,拖地都不會的。”弟弟笑。

“你會嘛,去拿拖把來,再弄幹淨一點,這萬一老板老板娘過來,工作場地。一點都不嚴肅,人家對我們好,我們可不能真把這裏當自己家了。”我拉着臉。

弟弟悻悻然,去了,被我掃了他的興致。

湊合着,裏間外間,床鋪,地板,條形長凳上。住了兩天,妹妹最初的工作也是我的老板娘托人幫忙介紹的,在虎門一家小作坊的制衣廠,剪剪線頭,打雜。

做了幾個月,出來了,在油站就近的一家玩具廠找到了一份普工。

女孩子找工作,總是比較容易的,流水線上的普通員工,工資也很低,還要壓上一個半月,但廠裏包吃包住。遇上禮拜或者沒貨做的時候,她會過來坐一會。幫忙打掃一下衛生,然後就走了。

慢慢混熟了,就比較少過來,要麽,來的時候還帶了同事過來,玩一會,走的時候,弟弟在後面喊:“小心啊。外面有刺客啊。”

妹妹撲哧笑出聲來,用她剛學的憋足的白話,對着弟弟:“黐線!”

這是家裏人拿妹妹開刷時最常用的一句話。小心啊,外面有刺客啊!可能是武俠電視看多了,這句話是我在北京讀書的時候,讀小學的妹妹給我寫信,信的內容中有這麽一句。後來成了笑柄。

還有一句,小學三年級的妹妹上學的路上,同村的老大娘問她:“欣兒,那麽早,上學了?”

“關你屁事。”妹妹惡狠狠的。

那個善良的老人家有點想不通,有點委屈,有點莫名其妙,嘻嘻嘻的告訴我娘:“哎呀,我問得好好的呀,怎麽就這樣回答我呢?看她平時天真可愛的樣子,也沒得罪她呀。”

母親聽了也笑:“她一般不會罵人的,可能是當時沒理解到。”

這就是我的妹妹,我對她的了解更多的是來自于家人和旁人的說道,因為我年紀比他大五六歲,印象裏,我上初中之前,她還是個小女孩,我上初中之後,住宿,寒暑節假回家也是忙忙碌碌,相忘了彼此。

只知道她很聽話,很懂事,讀書成績中上水平,只是讀完小學,她的停止學業更多的是因為當時家裏的負擔太重,無力承擔。母親對此有些愧疚。對她,我偶爾也會有種虧欠的感覺。

但她不怨恨,不計較,母親說什麽她就聽什麽。以至于一直以來,給我一種很沒主見的印象,弟弟也總是取笑他,說她太笨。還說:“我才不要她做我老婆呢,那麽醜,那麽笨。”哈哈的,玩笑的口吻。

妹妹也不生氣,只是咧咧嘴,有點不屑的神色。

在玩具廠做到2000年底,收到了不多的全部工資,年後就去了常平一家塑膠廠,跟着她在玩具廠認識的工友。我們很擔心,母親不給她去,怕被人家拐了。最後還是我,聽她講她的同事如何如何,感覺不是壞人,就讓她去了,小孩長大了,總要自己走自己的路。

她在常平上班期間,我也去過三次,坐兩個多小時的公共汽車,開始是送點生活費,後來送點衣物,第三次只是去看看過得好不好。看到一大堆青色布衣的女工,學校放學一般,出來,她混在人堆裏,矮小得如同一粒沙子。

但她的心是陽光的,純淨的,每次見到,她自己都很開心,讓人很放心。這是2001年,兄妹四人都出來打工,爺爺,奶奶,父母,嫂子和侄女在家。心想,不用交學費,家裏的日子應該會慢慢好起來的,打電話的時候就總是勸母親:“娘,不要種煙了,太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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