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0家人
☆、10 家人
“明年不種了,種不了了。我這肩膀沾點露水,特別是遇上天冷,酸酸的,麻麻的,疼。有時像是沒了一樣。”
“娘,給你買了一件皮衣,羊絨的,你試試看。”趙欣拿出一件黑色的皮衣。
“這個很貴吧?家裏田裏,天天幹活的,我們哪裏穿得了這個。兩下就弄髒了。”母親放下手中納了一半的鞋底。
“也不貴,夜市街買的。髒了用清水擦拭一下就好了。”趙欣說着,幫母親披上肩頭。
“诶,還剛剛好,合身。”母親站起來,腦袋左右擺動,視線朝着腰身。
“呵呵,穿上這個,年輕了好幾歲呢。”見她們在試衣服,我走了過去,告訴母親,在她的房間,有一盒冬蟲夏草,瓷罐的,一瓶一瓶,在超市買來的,說是對身體有好處,也不知道事實上好不好。就買了一盒回家,當是過年禮品。
母親抱怨我們亂花錢:“以前買過的,喝了沒什麽效果,浪費。”
不浪費,穿的,吃的,最基本的,這個不能省的,我拍拍她的肩。新買的皮衣手感還不錯。“借過借過,”見她們母女把廳門擋住了,我擠了進去。
“不準過,不準過。”牙牙學語的小侄女站在廚房的門檻邊,雙手撐開,雙腿也稍稍裂開,粉嫩的圓臉,幼稚的聲音。擋住了想要從廚房裏出來的爺爺。
爺爺沒說什麽,抱起小侄女,臉上露出祥和慈愛的微笑。抱到廳堂,見小侄女一直蹬腿掙紮,就把她放下來,右手撫摸了一下她的腦袋。
“來,我的小乖乖。奶奶抱。”“就是不準他過,他昨天罵了奶奶,呵呵。這麽小就懂得維護我。真聰明。”是我的奶奶,抱過小侄女,放在雙腿上,手緊緊的箍住她的小腰肢,嘴巴在她的臉頰拱了幾下。給小孩灌輸一些不該灌輸的言語。
爺爺瞥了一眼,不予理會,轉身又進了廚房,不一會,聽見叫我:“毛丫,收拾碗筷,準備吃飯了。”
“哦,好的。他們還沒回來。”我看了一下,父親和弟弟還沒回來。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趙欣叫喚。
我擺好碗筷,見他們回來了。弟弟雙手插在上衣口袋,縮着腦袋,聳着肩膀,小碎步踢踏着走進客廳,笑哈哈的,一種輸了錢卻要裝作高興快樂的慫樣。
“世上只有媽媽好呀!”父親見母親身上的新皮衣,露出羨慕的神情,看了看趙欣,然後看看我,似乎在查探是誰給母親添置的新衣。
“這個死樣子,你也有的,在你房裏。”
“我家老妹買的,老人小孩人人有份。”奶奶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別人的心思,放下小侄女,朝着父親,責備的說。
“哦哦哦,有就好啊,過年就要有啊。哈哈。”父親今天的心情不錯。
嫂子一直沒有說話,在這個家庭待了兩年,他應該看慣了,聽慣了,這些如同百老彙裏上演的五味雜陳的劇目。
“媽,趙欣,大家吃飯了。”
嫂子端過來一個小碗,用小勺子準備給小侄女喂飯。
那年過年,哥哥在酒店餐廳上班,沒有假期。
“诶,沒有煮菜嗎?”父親提起筷子。
“煮什麽,晚上殺雞,今天早上煮了那麽多菜。這飯還是老骨頭給加熱的,你們這些後生好意思,早上飯後碗筷一放,拍拍屁股就不見人影了。”奶奶停住筷子,停下咀嚼的動作,又開始發表意見,雖然年事已高,說話卻中氣十足。
“奶奶,我爸爸說叫你晚上去我家吃年夜飯。”廳外,一個十幾二十歲的少年,羞澀膽怯的模樣,朝着奶奶,低聲細語。
奶奶回頭:“不用了,每年都吃,吃福你們啊。”
那個小孩是奶奶的孫子,小孩的父親是我父親名義上的大哥,是奶奶進我家之前生的兒子, 在同一個村子,平時不怎麽來往,每年除夕的夜飯卻是少不了要叫老人過去。
每年,每次都這樣,奶奶口頭上說不用了,不去了,實際每年都會去的,父親說她是去那邊發紅包,母親叫他不要亂說,她哪裏來的錢。
我記得,每次奶奶去之前都會在我們家裏這事那事的交代一番,就一頓飯的時間,搞得好像要離開去遠行似的。回來之後又仔細的把她吃的什麽什麽好東西講述一番,雖然大部分時候我們都不怎麽聽,因為鄉下過年嘛,家家吃的也都差不多的。
回來時,見小侄女還沒睡:“來,小乖乖,奶奶抱。”塞了個紅包給侄女的口袋,一張紅紙包裹着。說:“奶奶給你壓歲錢,乖乖津津的哈,快快長大哈。”
“發紅包喽,來,奶奶,給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啊。”弟弟也開始派紅包了。
見奶奶叨叨的,估計是喝了不少酒,奶奶是這樣子的,出去喝酒很經常喝醉,喝醉了回到家,說說這個,指指那個,這種情況下經常發生口角。嚴重的時侯大喊大叫,更嚴重的時候,哭哭啼啼,在床上回憶歷史,聲嘶力竭,別人去看她,她又不糊塗,只說是神靈附體。像開壇的神婆,抑揚頓挫,一口哭腔,用非正常人的聲調念叨着一些正常人不能聽懂的言語,我們勸慰她,給她一杯蜂蜜水。慢慢的停下來,就睡着了。
今晚估計喝的不是太多,看她很清醒的,一個勁的逗着小侄女。
“這個是大哥的,他沒假期,叫我幫他給你,祝您身體健康。”弟弟遞上第二個紅包。
“老仔诶,乖孫诶,你們出去交好運,賺大把錢啊……。”奶奶不停的贊嘆,贊得弟弟笑哈哈的,過去撫了撫她的雙肩:“您在家裏也要注意身體,帶好小孩呀。”
我和趙欣相繼也過去把新年的紅包給了她,都獲得了相應的贊嘆。贊過之後,起身:“你們收拾一下碗筷啊。我先睡了,那個仔骨頭,說是在外面買的什麽外國人的養生酒,我說不要還給我倒滿一碗,說是專門給我買的。嘿嘿,還很好喝,又不醉人,喝了身子暖暖的……”奶奶放下侄女,慢慢的朝她的房間走,一邊走一邊交代,一邊炫耀。
“家裏還有雞湯,你喝一碗再去睡吧。”母親提醒。
“不要了,他家也殺了一只大線雞,七八斤重的,煮了很多雞蛋,吃飽了,你們吃。”
母親不再作聲,趙欣見大家都吃飽了,開始收拾碗筷。嫂子在準備給侄女洗澡,爺爺去睡下了,父親不知道幾時走掉了。
門外有人叫弟弟,說是在誰誰誰家等,他先走過去拍拍母親的肩膀,見母親沒說什麽,轉身就出去了。母親最憎恨別人賭錢,只是過年過節的,又不好直接開口罵人。
“今晚誰壓竈?”我問母親。
“你不用管,你父親出去了,等下他回來會壓的。”母親說。
壓竈,就是給竈神壓歲錢。是我們那裏的一種習俗,每年年三十晚上,十二點過後,在廚房竈膛前放鞭炮,房子正門前放鞭炮,然後用一個淺口的盤子裝一些米,放些錢在盤子上,用米粒壓住,置放在竈膛的香火爐前。旨在竈神保佑,祈求來年糧豐財厚。
這天晚上,廚房裏的油燈或者電燈燃到天亮。次日早上誰先起床誰就可以把壓竈錢收了,這麽些年,記憶中多數是父親在負責這些。
那晚他會出去打牌或者看人家打牌,到十二點鐘了,回來,洗手洗臉,舀上些米放在盤子裏,壓上一百元錢,然後就開始放鞭炮,在正廳外放鞭炮,他會提醒嫂子,叫她護住孩子,因為正門正好對着哥嫂的寝室的窗口。
次日早早起來,收拾竈膛,生火煮飯,大年初一早上,我們家都會齋戒,所以早上的菜就簡簡單單,除了豆腐就只有青菜了。在我的眼中,父親對于過年的興致一直沒變,買春聯,貼春聯,去祠堂拜神,他都很積極,很虔誠。像個老小孩,樂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