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4姐姐家的房子

☆、14 姐姐家的房子

地面凹凸不平,有寬大均勻的麻石,隆起堅硬的土堆,凹陷的小坑,圍着石板餐桌,放個凳子也要拖着凳子把手,讓四個凳角在地上磨幾下,找到一個比較平穩的位置,坐上去,前後左右搖晃幾下,看看是否穩當,整個地板常年給人一種陰冷潮濕的感覺,只是不會滲水出來。

高高的樓頂烏漆麻黑,好在放了些明瓦,一二三……,總共九塊,日曬雨淋,歲月風霜,蛛跡殘存,每塊都像被淚水沖刷過的化了濃妝的女孩的臉,卻依然能給這個十多平米的客廳足夠的光線。

通往二樓的樓梯戰戰巍巍,蒙塵一厘。黃粱板松松塌塌的樣子,上面一張不知幾時放上去的彩條布像是好久以前從污濁的泥塘裏打撈上來,簡單洗洗,胡亂的擱置在上面,一層細微的泥土早已風幹。這是一個廢棄的樓梯,廢棄的閣樓。占據着整個客廳左側的一小部分,沒有正對着餐桌。

客廳對着門口的高牆上挂着一塊老式的大框鏡子,四面的鏡框漆成紅色,鏡子的左下角用紅色油漆寫着某某某恭賀的字樣,右下角一幅荷花圖。牆體兩邊兩條威嚴挺拔的木柱,直徑起碼三十多公分,不知道是松木還是杉木,或者其他的木質,上面雕刻着金龍和鯉魚,神采飛揚,栩栩如生。單憑這兩條柱子就知道這是祖上的建築,可能是爺爺的爺爺的家産。它所用的磚頭不是土磚,類似于現在的紅磚,又有別于現在的紅磚,叫青石磚。

客廳左邊牆根堆放着簸箕,用空的機油膠桶,涼鞋,膠鞋……,右側牆根壇壇罐罐放了一列,有酸筍壇子,有酸芋禾罐,還有酸菜壇子……對近牆根有一個八角的木櫃,一個六角木櫃正好卡在兩牆接應的九十度的牆角裏,放置碗筷菜盆,小小的門窗裝了細鐵絲的窗紗。

我們幾個圍坐的是一張直徑百來公分的石板桌,用水泥倒模,面上白色碎石貼花,經過抛光,手摸上去細滑而富有質感。這是大哥哥自己倒騰出來的。好看又大方,經濟又适用,最主要是耐用。

乍看,整個客廳像是電影視頻中廢棄的寺廟,又像是現實生活中因故停建的爛尾樓,細看,空間物什總體給人一點牛骥同皂,泥沙俱下的感覺。

“我家媽媽诶,過年勺,也收拾一下呀。那麽亂的。”侄女雖是叫了媽媽,但很多時候和姐姐說話像是兩姐妹的語氣。

“我才亂吊皮哦,這種爛屋框子,揀來揀去都一個樣,看到都飽,揀飽了。反正也沒什麽生疏的親戚過來。”當年三兄弟分家,姐姐她們分到這棟老屋,一住住了這麽些年,另外兩位堂兄帶着家眷常年在外面打工,後來還在鎮上起了房子,名下的土屋有一棟較好的本來叫姐姐他們搬過去住,但姐姐志氣,沒有搬,就守在這裏,每天起早貪黑,勞勞碌碌,養大了兩個小孩,現在侄子出來社會了,侄女很快也能分配工作了。她說:“剛開始搬進來的時候那麽不習慣都熬過來了,現在也沒什麽所謂了,有手有腳的,又不是在這裏住一輩子。”

“過了年來,這幾年努力點,起棟新房子給你們住。”大哥哥夾着一塊臘腸正要往嘴裏送。“到時候要毛丫借點錢來。”他看向我。

“我能借給你的錢只夠買兩擔磚。”

“聽說你在東莞做得不錯啊,把陳武,趙欣都帶去了。”

“聽說而已嘛。”

“你們現在的汽油怎麽賣?”大哥哥問我。

“我們一直也沒有賣過汽油啊,只賣柴油和潤滑油。”

“哦,那…,柴油怎麽賣?”他又問。

“2.45元每公升。”

“和這邊的也差不多。我還想着叫你能不能搞點回來呢。家裏很多地方也用得着,呵呵。”

“那麽遠的地方,搞點柴油回來,不要說不能給你帶上車,就算可以帶也懶得帶呀,搞少了有什麽意思,搞多了路費都不夠。都不知道什麽腦子,這種問題都想得出來。”姐姐瞥了一眼大哥哥,然後端起酒碗叫我喝酒,還給我介紹桌面上的美味佳肴。放下筷子,問我:“你們什麽時候上班?什麽時候下去?”

“初六上班,初五就要下去了。”

“陳武和趙欣也都還和你一起嗎?”姐姐又問。

“陳武還和我一起,趙欣就不了,聽說要去鎮上學電車,學裁剪。”我答。

“哦,也好,學點技術。”

“原來是在這裏,害我到處找得去。”是奶奶,背着手從廚房踏進客廳。

“新年好,細奶奶,坐,來喝酒。”侄子馬上起身,拿來一套幹淨的碗筷,放在桌面,移過來一張凳子,低頭吹兩下,拍兩下。擺出一個請坐的手勢。

姐姐幫忙倒酒,大哥哥舉起筷子介紹着桌面的各色臉碗,一個一個,如同介紹一件一件的工藝品,都是他的傑作,特別是那個牛鞭臉碗,更是創舉。奶奶樂呵呵的:“哦,嘿呀,蠻會呀,我家大腦袋就是聰明,什麽都會的呀,新年撈撈,吃福你們呀。”

“細奶诶,今年過年就好啊,四五個人在外面打工,每人給一百塊都有好幾百塊了。”大哥哥有時俗氣得一身銅臭。

“哪裏有,我家老妹才給了二十元,我家毛丫就多點…。”她看我一眼,其實我和陳武一樣的,提前還商量過的,趙欣因為買了衣服,過完年還要去學技術,就少點。

“陳雄呢?陳雄也給了很多吧?”

“他也給了,哎呀,有就好啊,多不多,有就好啊,他現在有家庭,負擔重啊。”“他老婆就沒給,幫她帶小孩,每天還幫小孩洗衣服,都沒有,過完年我也拍大臂了,哼!”奶奶向來對陳雄格外疼愛,愛屋及烏,嫂子進門後她也是一直悉心照顧。只是她這會說這話,讓我感覺有些費解。

見侄女咧着小嘴偷笑,瞪了她一眼。我嗑着瓜子,知道奶奶說的到處找我實際上沒什麽事,只是為她過來這裏找一句圓滑過渡的說辭。我舉起碗和大家幹杯:“哥,姐,大家去我家喝酒去。”起身就走了。

初三去了陳輝哥家,初四去了遠嫁的大姐姐家,鎮上的堂兄堂嫂那裏陳武去了,就這樣,那一年的春節溫馨和諧,老少和睦,溫暖平淡,少了争吵,在我的印象中這就是家的感覺,很真實的家的感覺,我向往但也不敢苛求的感覺。

初五中午12點的車票,他們都出來村口送行,奶奶還是一如既往的要贊嘆一番,父親靠近我的耳朵,叫我幫忙留意一下,看能不能幫他找份事做。小侄女在母親的懷抱裏奮力的掙紮着,哭喊着,不太清晰的說着不讓弟弟走,要留下來帶她,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遠處,一頂熟悉的破舊的棉帽,一張熟悉的嚴肅的臉,一身灰色的中山裝,一雙黑色的長筒水鞋,一柄長把的鐵鍁扛在肩上,目送着我們跨上大哥哥的摩托車,慢慢轉過身,走了。那是爺爺,嚴肅而又慈祥的爺爺,像是一抹溫暖的霞光,是一幅值得裱入框鏡永遠珍藏的剪影,只可惜我當時沒有相機。

嫂子和趙欣沒有出來,在家裏洗衣服,元宵節後,嫂子去了廣州,趙欣在鎮上學電車,學成之後就去了珠海,後來,又轉到中山,一直都在制衣廠上班,因為是有家裏的親近之人引薦和陪伴,所以後來,我忽視了對她的關注。

天黑了,街燈照着老板娘黑色的轎車緩緩駛過來。

“新年好,文,武,上車吧,先去我家吃飯。”老板娘打開車門,下來,左手挽着一個小巧精致的提包。右手招呼着,笑哈哈的。

打過招呼,我接過她遞過來的鑰匙,打開油站的門,把簡單的行李放進辦公室,從包裏掏出一個袋子給老板娘,是一只南雄的臘鴨:“家裏也沒什麽好東西,就帶了一只臘鴨,給你們試試味道,按你們這裏的吃法,你只要斬成塊,放在飯裏面蒸熟就可以了。”

老板娘客氣一番,推脫一番,然後連說謝謝,還謝謝我的父親母親。接過去,聳着肩,高跟鞋打着地面啪啪響,小跑着,跑到車邊,拉開車門,放進車廂,然後轉身,回到辦公室,拍拍蒸餾水的水桶,笑哈哈的,招呼着我們去吃飯。

一圈鞭炮,一桌拜祭用的茶酒飯菜,一碟糖果蘋果,算是開工儀式。上班了,日子又恢複了單調與忙碌。只是有弟弟在身邊,我總體來說輕松了許多,晚上不用就自己一個人守着,偶爾還可以輪換出去一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