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
蘇航這個老古董了!”
“你們家蘇航博士那麽老實,還不知足。”
我嘴巴裏雖是這麽說,心裏卻隐隐覺得林珍珍話中有話,只是這個念頭剛起來,林珍珍突然就安靜了下來,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原來人的第六感總是這麽準确。
心中已有了思想準備,問她:“你要想說什麽,就直說吧,我們倆的交情擺在這兒,你還有什麽不好意思開口的?上次你賣的關子現在也該解謎了吧,雖然我猜到你在說誰。”
林珍珍瞅了眼妮妮,再看了看我,最終還是斷斷續續地說了出口,“我猜你也已經猜到是江子墨了……除了他還會有誰是吧,只是我要問你一句,你是不是還那麽死心眼兒呢?”
在好友面前,我無須欺騙自己的內心,只是本能地錯過她的眼神,也許怕從中看到驚訝和不可置信吧,“我……還那樣兒,沒變。”
氣氛仿佛一下沉寂了。
只聽得到妮妮翻書和哼兒歌的聲音。
又是一聲長嘆。
“你……唯唯……這太不現實了,小時候的那種喜歡雖然單純,但是人會慢慢變的,再說你們之間又沒談過戀愛,誰會等誰呢?你啊,哪兒都好,就是心眼兒太死,還倔得跟頭驢似的。”
“你別廢話了,反正都要挨一刀,你早捅給我個痛快。”
我其實大致已經猜到了她要說的話,這樣勸我,這樣為我痛惜,大抵就是沒了希望,讓我徹底死心。
聯想到昨天見他時他淡然陌生的神情,便知曉,若是有一絲絲希望,也不該是如此。
“妮妮上次生病,我帶她去江大附屬醫院輸液,在大廳裏遇見他,不過,你知道的,他又跟我不熟,上學的時候就沒說過什麽話,我也就沒叫他,就這麽擦肩過去了,我只是奇怪,學校裏不都說他移民德國了嗎,怎麽會一身醫生打扮出現在這裏……後來輸液的時候,我就問了一下護士,那個護士一聽我問江醫生,就直接報上了他的名字,看來他在醫院跟在學校一樣,都是那種被人矚目的,我當時想到你還單着,就裝作八卦地問了一下,他是不是也單着,可是得到的答案卻是……他已經有未婚妻了,那個護士說的,全醫院裏都知道,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為了未婚妻回國的,估計他的未婚妻也是江城人。小唯,這句話我也許不該說,其實你早該斷掉這些念想的,人總不能一輩子活在不可能發生的夢裏吧。”
我直直地盯着林珍珍的眼睛,她的口型一張一閉,我已經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腦海裏像是在坐過山車,風呼呼地吹,只留下那空曠無比的三個字“未婚妻”。
意外嗎?
其實一點也不。
正如林珍珍所說,之前的我只是一直生活在自己的舊夢裏,已忘記了世間變幻很多年。身邊的同學一個個結婚生子,我依然孑然一身,不是我在等待他,而是我始終走不出來。
我想起蘇曉鷗說的那句,“歲月已逝,人各有志。”
原來現實點,是對自己最好的。做夢做多了,平添期盼,只會傷得更重。
這個世界,最重要的人和事,總是等不及。我們來不及拼盡全力,便已經稀裏糊塗地錯過了。最悲哀的是,我們無比清醒地看着這所謂的稀裏糊塗。
我想到回來前和辛潮躺在床上那些夢一樣的呓語,那些婉轉的期盼,只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當我有勇氣決定拼盡全力時,一切都太遲太遲了。
我不怪任何人。
也不怪這命運。
我只怪這三個字——忘不了。
林珍珍搖了搖我的肩膀,“小唯……”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揚了起來,看着林珍珍有些憂心的眼睛,“珍珍,你知道嗎,前些日子我在北京機場就遇到了他,這麽些年過去了,他還是那個樣子,只是成熟了些,我那樣想他,曾經還誇下海口去找他,可現實卻不敢上前一步,這一切又有什麽關系呢,起碼我知道他現在看起來不錯,而且我能遠遠地看他一眼,總比永遠見不到得好。昨天我又見到他了,我爸媽帶我去相親,他見到我,跟見到陌生人一樣,我還是對自己說,沒關系,起碼知道了他的工作地址,他在做什麽,我可以鼓足勇氣去找他了。今天,你告訴我他有了未婚妻,也許過不久他們就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小孩。我現在想想,我只是一廂情願,從一開始我都是在一廂情願。我怕他不喜歡我,怕跟他連朋友都做不成,怕他拒絕米粒,又怕他接受米粒,更怕再也見不到他……從認識他,我就怕了很多事。珍珍,真的,我現在什麽都不怕了,我只是怕我這顆心還是收不回來,我就單單怕這個……”
我沒有哭,我原本以為我會大哭一場,卻發現眼睛裏幹幹的,一丁點濕潤的感覺都沒有,甚至沒有熱意。
我回到家裏的時候電視臺正在播放春節聯歡晚會,外面的煙花爆竹聲噼裏啪啦,一派熱鬧喜慶的過節氣氛,客廳裏的大飯桌上擺滿了各種冷熱菜,媽媽還在廚房裏忙活,爸爸拿一包瓜子遞給我,“先嗑着點,一會兒就吃年夜飯啊。”
我抓起瓜子坐在沙發上嗑着,瓜子殼的聲音很是清脆,爸爸在一邊問我:“去珍珍家啦,怎麽不讓她和妮妮過來玩?”
“初三來玩兒,你也得讓人家先把年過了好不啦,老爸你也太貪心了。”
“我不是喜歡妮妮那個小不點兒嘛……哎喲,我什麽時候才能有福氣做外公喲。”
“又來了,又來了……”
“嘴皮子都嗑出血來了,別嗑了。”
“有嗎?”
我看着我爸關切的眼神,跑到衛生間裏一看,嘴唇的皮還真是破了,血珠凝結在上面,我狠狠地撕了下那個皮,疼得“咝”了一聲。
我爸跑到我後面,打了一下我的腦袋,“撕什麽啊,對自己這麽狠啊,這兩天多吃點水果,我估計你是上火了。”
“多大點兒事,爸,走,咱們看朱軍說相聲去!”
年夜飯在熱鬧的春節聯歡晚會中成功落幕了,我爸媽被我逗得很開心,我爸多喝了幾杯,紅光滿面地直打嗝。
又打了兩個小時的牌,我輸得一塌糊塗,最後連錢包裏的兩毛錢都被我爸無情地奪走了,當然只是暫時的,睡覺前還硬塞了我一個大紅包,說是他和我媽給我的壓歲錢,說希望我快點結婚,到時候給兩份壓歲錢他們也不心疼。
他們不心疼,我卻是心疼了。
他們日漸衰老,而我的個人幸福,卻讓他們覺得盼不着頭,我感到慚愧,更多的是心疼。
時鐘指向了12點,外面的鞭炮聲和煙火像是雨點一樣密集地轟轟隆隆,新的一年來到了,大家都歡天喜地地迎接新的一年到來,而我,卻感覺到疲憊,看着窗簾外煙火絢爛的影子,我卻被心中突至的冷清包圍。
鼻子有些塞,嘴唇更加幹裂,我舔了舔嘴唇,只覺得身體有些冷,冷得忍不住用手抱緊了身體,側着身子縮成了一團,縮在了兩層棉被裏。
不知過了多久,頭暈暈的,我睜開眼看眼前的世界,像是模糊了,我只好又閉上眼,把自己的身體繼續往下縮去,我感覺到黑暗,冰冷,卻非常困。
我在哪裏?
回家了嗎,還是,我仍然在那輛穿越時光的火車上,還是躺在北京的小床上,我只是做了一場夢,只是一場夢。
籃球場上他離去的背影,在我腦海裏越來越清晰,清晰得仿佛就在我伸手之間。
可我卻收回了手,停住了腳步。
看着他消失在眼前,頭也不回。
“這些年我為什麽還是這樣?”
明明早跟自己說了一萬遍不可能,為什麽我還要留一絲縫隙讓不切實際的希望鑽進來,然後盡情地啃噬我的心、我的血、我的骨。
我奮力地吶喊,蹲了下去,雙手捂住臉,滂沱的大雨淋了下來,濕答答的衣服貼在身上,冰冷徹骨,我忍不住抱緊自己的胳膊,身體卻像是風中飄零的落葉,瑟瑟發抖。
雨水順着我的臉流了下來,嘴唇裏,已覺不出,是苦,是澀,還是鹹。
“唯唯發燒了,難怪打牌的時候聲音啞啞的……”
“不知道是不是坐火車給凍着了。”
“我看是家裏沒有暖氣,她從北京回來一下身體适應不了。”
我依舊停留在冰冷的雨水裏。
可是卻能聽到爸爸媽媽的聲音。
聲音越來越小,直到聽不見,我已分不清是真實,還是虛幻。
雨卻越下越大。
仿佛我的世界,只剩下了冰冷的,砸在塑料袋上,會噼啪作響的雨水聲。
我艱難地站了起來,從空曠的操場上緩慢離開,直到教學樓。
教室的走廊裏站了很多人,陌生的,熟悉的面孔,在我眼前一一晃過。
可他們卻無一人向我看來,盡管我與他們是這樣不同,渾身濕透,像極了落湯雞,每走一步,後面定是一長排水印兒。
走廊裏有人鬧作一團,嬉笑着推推搡搡,尖叫聲,哈哈大笑聲,不絕于耳。
也有人平靜地站在陽臺邊,只為了欣賞眼前的雨景。
“今天的雨好大呢……”
不知是誰嘀咕了一句。
我看到了一個梳着齊耳短發,白色襯衫,藍色裙子的女孩子向我迎面走了過來,大大的眼睛望着走廊裏的人群,神色有些局促。
女孩與我擦身而過,我伫立着,不得動彈。
那個女孩子,不就是我自己嗎……
我慌亂地回過頭來。
卻已見那個女孩子站在一個教室的門口,我往前走了幾步,便見一個身着白色襯衫個子高高的男生走了出來,我看着男生垂下來的眼角,頭痛欲裂。
江子墨……
我幾乎想立刻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看記憶裏那個灰色的場景,可是我的手卻還是扶着牆,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正對着我的江子墨。
“這是……我的好朋友米粒讓我給你的信,還有這個。”
女孩把一封信遞給他,還有一個透明的玻璃罐子,罐子裏有滿滿的千紙鶴,顏色各異,白色的,粉色的,淺藍色的……像是少女缤紛多情的心。
可這些悸動的滾燙的情懷卻在女孩的手裏微微發顫。這裏裝滿了別人的心,卻唯獨沒有她的,她的那顆只有自己能看得清的心。
江子墨接過了那封信和裝滿千紙鶴的玻璃罐子。
女孩冰冷的手碰觸到他的指尖,像天空淋下來的雨水,一片冰涼。他……接受了嗎?
她該為自己的朋友高興的,心卻像是撕開了一個小口子,滴滴答答地在流血。
我看不到江子墨的表情,仿佛有股陰影籠罩在他的眼眉間。
只聽那個熟悉的聲音低沉響起。
竟是比那指尖更要冰冷,淡漠得不像是他的聲音,“我對這些沒興趣。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說。”
我看着女孩的肩胛骨微微縮起,垂着的手指蜷曲成一個半圓的弧度。
心痛的感覺,又開始如那雨水,一點一滴侵入心扉。
我依然記得,那時的我,心亂如麻,聽到他這一句冷漠至極的話語,更是覺得自己可笑得像個小醜,卑微的小醜。
暗戀像是一盆沒有任何濁點的水,将自己的卑微照得清澈見底。
“可是……你得回複她呀?她說她下周末中午在體院溜冰場那裏等你。”
“剛才我說的,你難道不明白嗎?我會親自還給她,不用你費心。”
“那……再見。”
年少的我,依然能将欲哭的臉擠成皺巴巴的淺笑,與他揮手告別,仿佛剛才那一瞬的不快從未發生。
盡管,這一切自己不情願,且小心翼翼。
如今的我,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着過去真實發生的這一幕,聽着他那句冰冷刺骨的話,“不用你費心。”
我像極了角落裏的一粒微小的塵埃,風吹不走,只能隐藏于此。
卻還要僞裝成一副不被刺傷的模樣。
之前的那些相處的美好片段,仿佛都在一瞬間灰飛煙滅,只有他的冷,他的刺,和陌生至極的疏遠。
也就是從那會兒開始,我和他之間,有了一層若有若無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再也回不到從前,仿佛我以前費盡心思地和他做了一場普通的朋友,都變成了虛無的煙霧慢慢退散開去。
聽到有人在喊我的聲音,額頭的冰涼感覺緩緩傳來,身體上的不适微微緩解,我看着年少的自己從我身邊飛快而過,我嘆了口氣,往前走去,卻看見江子墨手中拿着那封信,眼睛掠過我盯着前方女孩離去的方向,那樣直接壓抑的眼神轉瞬即逝,又側過頭去,轉身進了教室。
我清楚地看到他手中的信件,被手指緊緊抓起,變了形狀。
幻覺嗎?
我往前奮力地跑着,鞋裏的水卻重得仿佛邁一步都變得艱難,我就這樣跑到了他消失的那個門口,本是打打鬧鬧的教室裏卻一下安靜下來,無數雙陌生的眼睛向我掃來,我拼盡全部力氣沖着他的背影喊道:“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江子墨,我喜歡你……”
那種感覺像是在對着空谷瘋狂地不顧一切地吶喊,耳邊能聽到自己的回聲。
教室裏一下暗了下去,聲音卻又從四面八方傳來,有無數的譏笑聲,我看不清楚所有的人,包括他。我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喉嚨疼痛無比。
我咬着嘴唇,感覺到一陣撕裂的疼痛,猛地睜開眼,牆上熟悉的挂鐘正在滴滴答答地走,便知道,自己做了一場舊夢。
夢裏虛虛實實,真實的記憶裏,年少的我強忍着淚意跑到樓道口,腳步停了下來,轉過頭,往他剛才站立的方向望去,卻是空落落的,他已進了教室。
“好受些了沒,唯唯?”
門開了,爸爸滿臉擔憂地看着醒來的我,我沖他淺淺地笑了笑,說出的話也虛弱不已,“爸,你怎麽還不去睡啊,天這麽冷……”
“還是你媽細心,說打牌的時候覺得你嗓子啞啞的,生怕你感冒,催我來瞧,喏,剛才你還冷得直哆嗦呢,來,把藥吃了。”
吃完藥,爸爸又去給我換了塊毛巾放在了額頭上,就這樣安靜地坐在我旁邊,替我把被子掖了又掖,我後背已經被汗濕透,可他還是怕我着涼,嘴裏念叨着。
“爸,被子快壓死我了,怎麽又加了一層?”
“出汗才好得快,不要怕重,快點好起來,大過年的生病怎麽能行。”
這時的爸爸倒像是個愛唠叨的婦人,他俯身間,我已看到了他兩鬓和頭頂上的絲絲白發。
我側轉過頭去,眼眶酸楚不已,額頭上覆蓋着的白色毛巾随着我轉頭,掉了下來,我趕緊把它重新放好,生怕被爸爸看見我現在的樣子。
“爸爸,我好多了,頭不怎麽痛了。你快去睡覺吧。”
“那就好,那就好……”
我就這樣流着淚,以靜悄悄的方式。換毛巾的時候我擦了把臉,側着身,背着光,任誰也不知道。
屋子裏又恢複了安靜,可我卻沒有了一絲困意。
我閉着眼,米粒的話一下浮現在我耳邊,“小唯,我在溜冰場遇到一個男生,好帥啊,溜冰玩得特別好,是你們學校的哦,不過我真是不能把他的樣子和他的名字聯系起來唉。”
高二五一休假,很久沒見的米粒約我出去喝奶茶,我媽見我要出門,問我剛才家裏的電話是誰打來的,我撒了個謊說是去林珍珍家裏,我媽緊緊地盯了我一眼,“小孩子可不能說謊哦,如果讓我看見你還和那個不良少女米粒在一起玩兒,你以後放假就給我通通去上補習班,一天休息都不給你,明白嗎?”
“嗯。”
我點頭如搗蒜,吓得後背都起了熱氣,我媽精明地沖我點了點頭,“去吧,待會兒我去珍珍家看你們在玩些什麽?”
“媽,你也把我看得太緊了吧,我又不是囚犯,一點人身自由都沒有。”
“那你還出不出去?”
“我走,我走。”
我一邊騎着自行車一邊罵我媽的慘無人道,本想和好久不見的米粒一起玩個痛快,我媽卻把後路都給我堵死了,算了,我對天翻了個白眼,長嘆了一口氣,腳上蹬自行車也越發快了,像是匹脫缰的小野馬。
誰能想到,我想跟好朋友玩,也要這麽玩命地趕時間呢?
只是米粒怎麽染了頭發?
穿着淺色短打連衣裙的米粒,頭發棕黃色的,披散到了肩頭,還帶着微微的卷發,看起來像個洋娃娃。
我剛進奶茶店,米粒就蹦蹦跳跳地一下蹿到我面前,穿着打扮讓我眼前一亮,并且一如往常,大力地抱着我的肩膀快樂無比地笑。
“米粒,你好漂亮啊。真的,像大學生的樣子,一點不像高中生。可是,你們老師不罵你嗎?”
“罵什麽,我們的那個班主任啊,是個剛大學畢業的男生,看見我還會臉紅呢。”
“不是吧……”
我的思維出現一陣短路,米粒幫我點好了草莓奶茶和海鮮棒,她看着我,拖着腮,笑得很甜蜜,“小唯,你知道嗎,我都快想死你了,每次打電話找你,都是你媽媽接的電話,你知道的,我米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老媽……唉,我們都快一年多沒見面了吧,在建中那個寄宿學校真的一點意思都沒有,每天都像坐牢一樣,離家還這麽遠,回來一趟真是不容易,大包小包的。”
就為了我媽媽不喜歡米粒這件事情,我心裏對米粒一直有愧疚,“對不起,米粒,我媽媽她……”
“哎呀,你跟我說什麽對不起,反正你媽媽認為我是個壞孩子,怕帶壞你這個乖寶寶嘛!”
“我哪裏有乖。”
米粒拍了拍我的臉頰,跟捏小孩的臉一樣捏了幾把,笑得鼻頭都皺了起來,“還說不乖,你看你的臉好像個小圓球,太可愛了!哈哈!”
鬧了一會兒,我問米粒:“寒假我去你家了,你媽媽說你去上海了,怎麽回事啊?”
米粒長嘆了一聲,“我去面試的呗,我想做雜志模特,早點賺錢早點享受,就不用看人的臉色啦。”
“面試上了嗎?”
“嗯,面試上了,不過人家讓我高中畢業以後再去拍照,我住得又遠,年紀又太小。”
“哇,米粒,你太棒啦!以後說不定可以做明星呢!”
“說實話,小唯,我真是不想上學了,直接辍學去上海當模特多好啊,可是我媽死活不肯!”
米粒的經歷在那時我的心裏,簡直就是女英雄,而不像我,每天被媽媽安排得學業滿滿當當,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學習,毫無樂趣可言。
我們兩個像小鳥一樣唧唧喳喳地說了很多話,關于學校的,老師的,同學的,還有未來的,仿佛說不完,從奶茶店裏出來,我和米粒直奔商場五樓,那裏有拍大頭貼的,還有游戲廳,我們已經太久沒有來過這裏了。
拍了大頭貼,在游戲廳裏玩了打僵屍的游戲,我和米粒又一起去夾娃娃,我們的手氣很背,直到把彼此身上最後一個硬幣用完,都沒夾到一個娃娃。
我有些沮喪,米粒卻是摟着我,笑道:“傻瓜,這臺機器就是騙人的嘛,你幹嗎不開心,等我開始賺錢了,我買好多玩具給你玩。”
我心裏既開心感動又有些嘆息自己的手背,原本想抓個KITTY貓送給米粒的,我知道她最喜歡那個粉紅色的可愛小貓了,可是還是未如願。
出了商場,我們倆坐在街頭的椅子上,米粒還穿着高跟鞋,脫了鞋開始揉腳,說剛才站太久有些累,我把我們拍的大頭貼從包裏拿出來,米粒一臉興奮地沖我建議,“小唯,我們把這些大頭貼貼在各自的錢包裏怎麽樣?”
“好啊!”
“不會被你媽媽看見然後撕了吧?”
“不會的,我會藏好的,不讓她看見。”
“那就好。”
我們兩個人傻傻地坐在街頭,貼着濃濃友情的大頭貼,照片裏漂亮奪目的米粒和依舊稚嫩的我燦爛地笑着,我凝視着大頭貼上的照片,心裏不禁感嘆,剛上初中那會兒會被當成雙胞胎的我們,真的越來越不像了呢,米粒越來越會打扮自己了,變得明豔動人,而我,這些年卻沒多大變化,仍舊是一臉的青澀。
米粒突然想起什麽,主動問我:“唉,小唯,你有沒有……偷偷地背着家裏談戀愛啊?”
在米粒面前,我很自然真實地回答,“沒有啊,我們學校談戀愛的很少呢。”
“也對,你們那個學校,書呆子的搖籃。是不是女生都很醜,男生都很無趣啊?”
“沒有啦。還是有漂亮女生的,不過,那些漂亮成績又好的,說實話,挺高傲的,男生嘛,很多還是很調皮搗蛋的。”
米粒嘴角咧得很開,看着我的眼睛晶晶亮,“小唯,你知道嗎,上個月月初吧,我在溜冰場遇到一個男生,好帥啊,溜冰玩得特別好,是你們學校的哦,不過我真是不能把他的樣子和他的名字聯系起來唉。”
“真是我們學校的?”
米粒飛快地點頭,“對啊,你也知道我膽子很大的嘛,很豁得出去,他的樣子是我喜歡的那一型,所以我就主動跟他搭讪了啊,我問他,他一句話都不說,很酷的樣子,我當時覺得這個人怎麽這麽奇怪啊。想想可能是他見到陌生的女孩子有些害羞吧,然後一個小男生溜了過來,皮膚黑黑的,叫他哥,看起來很活潑的樣子,就是這個小男生全告訴了我,說是你們一中的,而且他的名字我要說出來,你一定吓一跳。”
我有些好奇,“誰啊?很出名嗎?”
“當然啦,初中那會兒就聽過他的名字啦,天才少年的那個……”
我不禁脫口而出,“你說的是……江子墨?”
“Bingo,你猜對了。”
我不自覺地咬了咬下嘴唇,聲音也變得很低,“你喜歡他?”
米粒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異常,繼續興奮得手舞足蹈,“當然啦,怎麽可能不喜歡,我對他應該算是一見鐘情,能讓我米粒第一眼就看上的男生,肯定是頂尖的人物,小唯,你說對吧?我眼光一向很高的。”
我的心像是從枝頭飄下的落葉,輕輕一踩,就清脆地碎成了葉渣。
米粒,你知道嗎,我原本想告訴你的,我有喜歡的人了,我猜你一定會為我開心,你一直說我情窦未開,發育太過遲緩,和初中時期就和男生寫情書的你相較甚遠,我以為我如果告訴你,你會拍着我的腦門,捏捏我的臉頰,誇獎我真正地長大了,因為你說過,只有真正喜歡上一個人,心被一個人填滿的時候,才算長大了。可是如今,我看着你開心的樣子,發光的漂亮眼睛,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動心的樣子,我該跟你說,我喜歡上一個人,從高一喜歡到現在,一直默默喜歡的那個人,即使覺得自己毫無希望,也希望他知道我的心思的那個人是誰嗎?
我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還記得初三那會兒我們躺在學校綠茵草地上看星星時,你對我說過的話嗎,“小唯,要是以後我們同時喜歡上一個人的話,我一定會讓給你,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我那時根本不懂何謂喜歡,更不懂把一個人沉甸甸地裝在心裏的滋味,怎麽會真正懂得“讓”字。我只是感動于你對我的好,你為我肯犧牲自己。
可……竟然都成真了。只是,我怎麽可以開口,說出那個“讓”字。
“你不是說5月5日你們學校開運動會嗎,到時候我逃課,混進你們學校去找他,你說怎麽樣?”
我看着你燦爛的臉,想起了那個夜晚,星光下你微微閃爍的眼角,心口的碎葉雖被踩踏着,我還是開了口,“我跟江子墨是高一同學,他就坐在我旁邊,我們……不是很熟。”
我能說的仿佛就只有這麽多了。
“太好了,總比不認識強吧,你只要把我帶進學校,我就可以去找他表白啦!”
即使到現在,我仍記得米粒的樣子,我從未見過她那樣開心,仿佛前方有一條鋪着五彩石的路等着她,她的眼裏開滿了鮮花,繞滿了美麗的藤蔓。
而我也就是從那一刻,啃到了核子那塊果肉,苦澀難忍,即使丢掉那塊核子,舌尖的苦味也久久難以散去。
(4)
運動會那天,米粒精心打扮地出現在我的眼前,白色的襯衫,戴着大大的藍色領結,藍色的水手超短裙,白色的長襪,像極了日本漫畫裏走出來的美少女。
她原本就美得很生動,如今這樣會打扮,只會顯得她越發得光彩奪目,讓人忍不住把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難以散去。
那天全校都處在一個休閑的狀态,一小部分人在參加比賽,大多數沒有參加的人,要麽聚集在教室裏玩,要麽跑到操場上去為比賽加油,學校廣播臺一直播放着音樂和每個班文藝委員為自己班選手加油的鼓勵文章。
我們趁着保安正在打牌的時候,偷偷溜了進去。
剛走到教學樓,就聽到後面的操場上人聲鼎沸,很是熱鬧。
我牽着米粒的手,緊張得微微出汗,教學樓前經過的一些男生女生都一臉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我身邊的米粒,眼神裏有疑惑,更多的是欣賞。
人對美的事物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當米粒走到操場上時,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側目和議論,好多原本正在打鬧的男生都停了下來,眼睛裏寫滿了看到美女時的激動和興奮。
我不習慣這樣的注視,米粒這個外校生卻表現得比我坦蕩,漂亮的大眼睛毫不避諱地迎接着四面八方投來的關注目光。
“米粒,他一會兒就要參加籃球比賽,咱們去籃球場上吧。”
“好啊。”
米粒開心地摟着我。
而這一路走到籃球場,我幾乎都垂着眼睛,我難以形容我此時的心情,忐忑,不安,緊張還是……難受別扭?
在籃球場上,我一眼就看到了江子墨,他原本正在喝水,美少女米粒的出現,立刻引起了籃球場上準備比賽的男生們的一陣騷動,有的男生毫不顧忌地上下打量着米粒,有的男生則面無表情地看了幾眼和身邊的人讨論起來,許是周圍人群情緒變化太大,他才反應過來,往我們這裏看來。
米粒看見他的回首,興奮地高高揚起手,臉上綻放出紅潤甜美的笑容。
“這個女生不是我們學校的吧,好漂亮啊,像雜志模特。”
“這麽漂亮的女生肯定不是我們學校的,沒見過啊,啊……果然是來找江子墨的,看,正揮手呢。”
“哇,還是江子墨命好,有這麽漂亮的女朋友。”
“江子墨,那女孩誰啊,也不介紹介紹……”
雜亂的聲音像是群起的蜜蜂飛湧進我的耳道,我腦袋裏一片空白,陽光曬在我的臉上,一陣焦灼,今天天氣格外熱,可我的心卻冷得像是結成了一塊冰。
我像是個傻子一樣站在這裏,真的,就是個十足的傻子。
米粒拍了拍我的肩膀,湊到我的耳邊,“我去跟他說說話,為他加油。你等着我哦!”
我哦了一聲。
米粒像是歡快的小鳥蹦蹦跳跳地跑到江子墨的面前,我的耳邊又傳來一陣嗡嗡聲,卻再也聽不清楚別人在說些什麽,只看見米粒美麗的背影站在了江子墨的面前,他垂下眼角,長長的睫毛在眼睑處投下一層淺淺的光影。
我沒有再看下去,轉過身,兀自看着操場上走動的人群。
我想起前幾天還在家裏欣賞油菜地裏畫的那幅充滿生命力的畫,那個下午,時間過得太快太快,我和他說了不少話,雖然大多時間都是我在唧唧喳喳,但是這已經足夠美好了,就像做夢一樣。
只是轉眼沒過幾天,原本萬裏無雲的天空便灰蒙蒙了起來。
米粒沒多久就回到我的身邊,拽了拽我的胳膊,我才回過神來,米粒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燦爛,嘴巴微微嘟起,一臉疑惑地看着我,問道:“你和他同班一年,他一直這麽惜字如金嗎?”
“他……一直都是不怎麽愛說話。”
“可是……第一次見他,他不說話我以為他多多少少有些害羞嘛,這次我都跑到你們學校來找他了啊,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話少的人,我問他還記得我嗎,他說不記得,接下來我就告訴他我在體院溜冰場遇到他,就連時間我都說得很準,然後我跟他說了一堆話,他都沒反應,從頭到尾,只說了三個字:不記得。小唯,難道我今天打扮得不夠吸引人嗎?”
“你今天很漂亮啊,可他在學校裏确實就是這樣的人啊,大家都知道的。”
米粒向來是自信又有活力,聽我這麽一說,臉上又恢複了燦爛的笑容,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說話的表情像是在跟自己較勁,“我米粒就不信了,沒有我拿不下的人,管他是誰?”
籃球賽開始,我和米粒說:“我去幫你買瓶水,你在這裏加油吧,我一會兒就過來。”
米粒笑了笑,“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