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雞啊!天殺的黃鼠狼!我拉了圍欄拴了籬笆,為什麽還是被這畜生得手了!我不活了!”一個年過半百的大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村民們議論紛紛,晉陽從那路過,帶問清緣由,掏出自己身上用來買紙筆的錢:“大娘,那雞多少錢,我給你出了吧。”

大娘抹眼淚,“倒不是錢的問題,而是那雞被縣太爺在酒樓吃了一次,便說全要了,到我這裏說要運到縣太爺府上,明天就會派人來點數,現下少了一只,可怎麽辦啊!我要是蹲了大牢,家裏剩下的幾口人可怎麽過活啊!”

“那我花錢買一只補上如何?”

“我這雞味道特別,別處難瞧見,本來是養好了供到縣上的酒家去,若是店家少了幾只到沒什麽,偏偏被官府的看上了,少一樣,可是砍頭的大罪啊!”那大娘越說越絕望,哭得越發厲害了。

“您說說養殖之法,我去給您找找,想辦法補上這一只。”

大娘一邊哭着一邊娓娓道來。原來這雞是烏雞,更是大娘用香料精心喂養出來的,當真和別處不同。晉陽得了方法,學也不上了,直接趕往縣城,走街串巷到處打聽。不少人以為這小兒只是閑來好奇,不免諸多調侃,晉陽反複确定以後才知這雞真的整個縣都沒有,只有到城裏去才有可能見着。

晉陽只得馬不停蹄趕往城內。

熱鬧的市集上,還真被晉陽給找到了一家賣烏雞且號稱是用香料喂養的。晉陽謹記大娘說的特別之處,認真比對過發現沒有什麽出入,便詢問價錢。

“你這黃口小兒也要買這好東西,一邊去一邊去!”賣雞的人不耐煩的趕開他。

“你這是做生意,跟誰不是賣,為什麽我就不能買?”晉陽堅持。

“喲呵你還來勁了,我說你身上有錢嗎?幾文錢可別想買我的雞!”

“這個如何?”晉陽從脖子上取下娘親給他貼身戴着的長命鎖,那鎖純銀打造,許氏希望晉陽能長命百歲福壽安康,這鎖打的特別實在,很有分量,賣雞的人拿來掂量一番,趕緊攥到手裏,眼珠一轉,當下便允了這筆交易,又生怕他反悔,給了雞以後便一臉嫌棄的說:“給給給,算便宜了你了,快走快走,別妨礙我做生意。”

晉陽抱着那只雞不撒手,也不管那人如何趕他,便啓程回村。也算他走運一回,遇到了一同回縣裏的人,那人看晉陽小小年紀不容易,帶了他一程。晉陽跟着颠簸的牛車回了縣裏,一步一步走回村,終于在夜幕降臨後不久把雞交給已經心如死灰的大娘。

“你這孩子,何至于此啊!大娘我真是不知怎麽說了,”大娘看晉陽風塵仆仆的樣子:臉上一道道灰,衣裳也變得髒兮兮的,甚至個別地方還劃破口子;鞋就更不用說了,鞋底已經磨穿,水泡早就破皮了,血染紅已經變成灰色的白襪,大娘看着又是感激又是心疼,便想留他在自家吃飯,被他拒絕:“不了,我今日沒去學堂,得給父親和先生一個交待,大娘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這就回去了。”

大娘留他不住,只得放他走了。

回去以後晉陽狼狽的樣子自是挨了父親一頓斥責,連晚飯都沒得吃。晉陽餓的肚子直叫,也只能挨餓好好收拾一番去休息,其他什麽都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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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晉陽照例去上學,只是兩手拿着書本,并沒背上竹簍。他徑直朝前走,沒看旁邊那一團黑黑的東西一眼,倒是那物見晉陽毫無反應,便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

晉陽不搭理他,一直走到學堂門口。他早上都去得很早,其他人還沒有來,他打開大門,啪的一聲關上,想要跟進去的擔生結結實實的挨了一門板。

冷了擔生幾天,晉陽最後還是原諒了它。訓斥是肯定有的,可是還能做什麽?打它擔生皮厚得緊,自己也舍不得,不給它喂吃食怕又去吃別家的雞,晉陽發現自己對擔生簡直是毫無辦法。而且擔生似乎意識到這次錯得離譜,乖乖得也不搗蛋了,晉陽指哪它去哪,叫它往東絕不往西。叫它回竹簍絕不亂竄,最後晉陽氣消,又和好如初了。

不過擔生并不一直準時守在門口。有時放課,晉陽等不到擔生,便會去大澤邊尋它。或許因為那裏是生它的地方,擔生經常待在水邊,窩在那個晉陽第一次見它地方,也不怎麽動,就這麽靜靜的待在那裏,不知是睡着了還是發呆。晉陽覺得擔生聰慧非常,大半時候定是發呆的,例如現在他遠遠走來,擔生的小腦袋就對着他,嘶嘶幾聲後,蜿蜒游到晉陽面前,熟練的順着晉陽的手臂卷了上去,回到他背後的竹簍裏。

晚風過境,落日餘晖,晉陽站在水邊看着太陽從水面沉下去,水天一色美景已逝,小漁船也歇了回岸邊,這才背着擔生回家。

晚膳時,晉父的面色有些奇怪,透着些許尴尬,話裏還帶了商量:“晉兒,我和你娘你弟弟明日要去你弟弟舅家過夜,他們那邊地方小,膝下還是兩個姑娘,你這麽大了……”

“父親放心去吧,我來守屋。”晉陽馬上接口。

“飯食我和你娘說了,到時候就在鍋裏溫着,回來就自己拿。我已托隔壁孫大爺幫忙照看,你回屋後記得關緊門窗,小心行事。”

“是,兒子省得。”

第二天晉陽回來,果然人都已經走光了,屋裏只剩下他一人。他關好屋門,落栓,進房間把背簍從床底拿出來。

“好久沒晚上出來了,擔生,你跟我待在一起,會不會覺得很無聊?”晉陽躺在院子地上,擡頭看頭頂深藍色的夜空。月涼如水,月光冷冷清清,家裏又空無一人,應是空寂孤獨,而晉陽身邊有擔生陪伴,雖不能同他交流言語,卻只高興難得遇到這靜逸自在的時候。

雲彩不曾遮掩月華,月色正好,看來明天又是難熬的酷暑,只是現在偶有微風拂來,絲絲涼意沁心入脾,晉陽從沒覺得有如此安逸,他扭頭看看一旁的擔生,手腕粗的蛇身盤起,頭似鵝蛋大小,平淡的小眼對着晉陽,間或伸出血紅的信子,看上去頗為駭人。晉陽一點不害怕,反而把擔生摟過來,堆在自己身上:“想不到你越長越大,變得這麽沉,唔,好重……”

漆黑如墨的蛇身靈活地從他胸口挪開,擔生的身體拉長,分散自己軀幹重量,貼在晉陽身上。“涼涼的,好舒服啊,不知道你們蛇是不是都這樣?”擔生偏低的體溫晉陽喜歡非常,他雙手環住它,微涼的觸感去了不少暑意,抱住便舍不得撒手了。

一人一蛇就守着這空蕩的屋子,外界紛紛擾擾和他們再無幹系,在這一刻,他們只有彼此,也只需要彼此。月光投下相擁的身影,細長的那個乖乖不動,等人快要睡着了才使勁扭動身體,逼得他醒來:“唔,差點睡着了,诶,要不是擔心着涼真想就這麽睡着地上……”擔生嘶嘶兩聲,似表達抗議。“好啦好啦,我這就回房,你也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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