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邵薇的視線落到最後的展覽日期, 是一個半月之後。有小雨在身邊，她不可能把她一個人丢下去國外參展。如果要去的話, 肯定要把小雨一起帶過去。

一個半月的時間去辦理護照還有油畫托運手續之類的，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如果于美生沒出事就好了，對于這些事情她再熟悉不過, 走流程會非常輕松。

将展覽的邀請函收起來, 邵薇就回樓上拿顏料, 原以為就是幾盒顏料而已, 後來突然又發現許多買了沒有來得及拆的光油。

放在這裏也沒有什麽用, 一起拿回去又太重。邵薇只得打電話給司機, 讓他上來幫忙。

“就這些嗎？”司機非常輕松地就将地上兩個巨大包裹給拎起來。

“嗯, 就這些。”邵薇掃視周圍, 原本到處都是繪畫的痕跡，現在已經被她打掃幹淨。

屬于林佳月的一些東西，都被邵薇整理好, 放在一個小袋子裏面。剩下的都是無法帶走的雕塑模型, 以及畫架之類的。

如果于美生無法蘇醒的話，這裏她可能永遠都不會再來了。

和司機一起走到樓下，邵薇被一把不知為何掉在地上的油畫刮刀絆了一下，她扶住旁邊的扶手，才穩定身形，手心滿是灰塵。

原來不僅是美生畫廊的大廳，連樓梯的扶手都已經落滿灰塵。撿起刮刀，邵薇發現那是于美生送給林佳月的一套進口刮刀工具中的一把, 她回想起躺在病床上的于美生，嘆一口氣，将刮刀放進包裏。

外面天色突然變得昏暗。

“好像要下雨了。”司機将手裏的東西放到後備箱，堆疊好。

邵薇将手裏的袋子也遞過去，下一秒，就像是回應司機話語似的，豆大的雨點啪嗒啪嗒落下來。

“林小姐，你先上車。”司機在後面喊了一聲，他還在整理後備箱的行李，裏面原本就有一個裝酒的巨大箱子，其他的物品需要調整位置才能放下去。

她才打開車門，從不遠處沖過來一個人影，抓住車門。

“可以讓我搭個順便車嗎？”

笑容燦爛帶一點羞澀的感覺，按住車門的手上戴着好幾個造型誇張的戒指。

是劉宇洋。

“林小姐？”司機已經從後面走過來。

雨已經嘩啦嘩啦，像是澆灌一般傾盆而下。

“沒有位置。”邵薇說完這句話，就推開劉宇洋，進入車裏。

劉宇洋被推開，臉上還帶着笑容，站在原地沒有動。

司機原本要走過來，看對方沒有別的動作，也就沒有多問，雨這麽大，在外面待一會兒，都會淋透。司機趕緊進入駕駛座。

誰知劉宇洋竟然趁司機開門進去的時候，再次打開後面車門，擠了進來。

“幸好遇到你，要不然雨下得這樣大，就更難叫到車了。”劉宇洋抹了一下已經有些雨水的頭發，眼神帶着懇切和謙卑，似乎在祈求邵薇不要把他趕下去。

“林小姐？”司機轉頭看向邵薇，用眼神詢問是不是要讓他下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搭在窗戶上噼噼啪啪。

“開車。”邵薇說道

她并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上輩子小雨被綁架後，林佳月一點事也沒有，說明只要她不直接和綁架的人正面杠上，不會有生命危險。

“你去哪裏？”她詢問劉宇洋，一只手按住她随身包的口袋裏，那裏面放着剛剛撿到的那把油畫刮刀。

“名城花園。”

是順路可以過去的地方。

邵薇對司機說道：“先去名城花園。”

明明像是變态一樣打了無數個電話，直把邵薇的手機打到沒電，現在卻像是沒事人一樣面對邵薇。

或許他又會提起合集的事情，為什麽他對合集這件事如此執着，真是搞不懂。

“抱歉，我有點沖動，打了那麽多電話給你。”

劉宇洋的聲音打破寂靜的氛圍。

邵薇微微颔首，手心握住的刮刀手柄已經有些發粘。想不到他先說的是道歉的話語，不管怎麽道歉，之前的事情都不正常得有點過分。

“嗯，你還是想做合集嗎？”盡管沉寂被打破，但兩人之間仿佛隔着一層尴尬的膠質膜，有一種無法順暢交流下去的感覺。

“如果你方便的話。”

劉宇洋手上的戒指少了兩個，不過原本缺失的戒指已經由同類型的給補上。

“等事情都解決了再說。”所謂的事情，自然是關于小雨的生命危險，以及秦楓女兒的下落等等問題，“美生畫廊的老板，遇到車禍在醫院裏，我有大部分作品的版權都在她手上，如果沒有她的允許，不可以随便出合集。”

這算是一半真話一半假話，版權确實在于美生的手裏，不過是有時限的，現在大概也快到期，還沒有續簽。

“那真是遺憾。”劉宇洋沒有過多糾纏這件事，只是微笑着問道，“我記得你好像有一個女兒，和秦楓的女兒差不多大。”

在劉宇洋口中，聽到關于小雨的話題，邵薇不禁警覺心大起，這人為什麽突然問起小雨。

“我好像沒有和你熟悉到，可以交流私事的程度。”

一瞬間，邵薇又察覺到空氣中那一絲緊繃的感覺，仿佛在真空中，空氣逐漸被抽去的那種緊張感。

将緊張感打破的，是邵薇的手機，她的私人手機。

她看一眼手機，是趙恒。

左手劃開接聽的頁面，邵薇聽到趙恒說話的聲音在另一邊響起，沒有來由地覺得安心起來。但是右手仍然在包後，緊緊握住那把油畫刮刀。

“你現在在哪裏，我有事想要和你說。”趙恒沉穩的聲音，讓聽到的人都會不禁覺得，說話的人一定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從美生畫廊回來的路上。應該半小時左右就能到，外面雨比較大。”邵薇看向窗外，雨勢絲毫沒有減小的打算，仍然瓢潑而下。

“關于我調查到的劉宇洋的事情，有些奇怪的地方……”

車內太安靜了，即使手機裏的對話，也有被聽到的可能。沒等趙恒說完，邵薇趕緊打斷。

“現在說話不太方便，回去見面再說。”

“好的。”不知道趙恒有沒有理解她的意思，總之他沒有再說下去。

旁邊的劉宇洋一直在研究手上的戒指，并沒有表現出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到了名城花園，開進去才發現，這裏是一個奢華的花園小區，保安盤問半天，才放車進去。

劉宇洋在展覽之前，還一副窮酸兮兮的模樣，怎麽現在就能住得起這麽好的小區。邵薇不禁開始猜測，他是找到了“贊助人”，或許就是于美生的閨蜜。

“謝謝你送我回來。”劉宇洋打開車門，在下車的前一刻，他轉頭說道，聲音低低地，像刮刀刮過油畫的沙沙聲，“你是找人調查我嗎，或許直接問我會比較快。”

他聽到了電話裏面的對話。

邵薇握緊油畫刮刀，死死盯住他。

他只是擺擺手，從雨中沖進小區的單元門，然後站在單元門的前面，向邵薇望過來。

“走。”邵薇示意司機快點離開，她一刻也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回到公寓的時候，邵薇就馬上給趙恒回了一個電話，只響了兩聲，對面就有人接起。

“你回來了？”連招呼都沒有打，趙恒就詢問道，聲音帶了一絲緊迫。

“回來了。”邵薇握住手機，此時她才真正放松下來，她看向手心，有刮刀手柄印上的痕跡。

片刻後，她的門鈴響起。

趙恒手裏拿着一疊文件資料，站在門口，他面色緊繃，看到邵薇之後才松弛下來，擠出一個不怎麽習慣出現的微笑。

“進來。”邵薇從鞋櫃裏拿出鞋套，這鞋套還是趙恒自己帶來的，他說他家裏從來沒有多餘的鞋給來訪的人穿，只有鞋套，這樣就省卻許多空間。

邵薇雖然覺得這樣比較沒有人情味，不過确實省了許多麻煩，多餘的拖鞋不僅占位置，而且弄髒了還需要洗掉，當然直接扔了也行，但占位置這件事怎麽都免不了。

或許趙恒是那種喜歡極簡風格的人，那樣的人确實不能忍受家裏有太多不需要的東西。

趙恒将資料遞給邵薇，迅速穿好鞋套。

邵薇将資料在桌面上攤開，因為下雨，燈光比較暗淡，邵薇又打開客廳的大燈。這裏的裝修風格略浮誇，客廳的大燈是那種綴滿許多水晶鏈子的大燈，傳說中無法擦洗積滿灰塵的類型。

不過這燈倒是亮得出奇，将昏暗的室內瞬間照得明晃晃的，幾乎刺眼。

“太亮了……”邵薇眼睛被燈光猛地一閃，瞬間眼前幾乎發白，然後才恢複正常，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趙恒一言不發，走到開關的旁邊，又按了兩下，燈光從強白光變成柔和的黃白光。

“現在好些了嗎？”趙恒站在客廳燈開光旁邊問道。這裏的開關都是耳熟能詳的名牌，這大吊燈估計也是，原來還有無極變光的功能，邵薇之前倒是沒有意識到，她通常都只按一次而已。

說起來卧室的燈也是可以變光的，那是被小雨發現的，她站在小凳子上，去關燈然後又打開，重複這樣的游戲，直到邵薇發現阻止她為止。

“好多了，你說調查到劉宇洋的事情，是什麽事情？”将注意力從燈上面移開，邵薇開始拿起桌面的資料查看。

“他的來歷，還有他住的地方，我都發現許多違和的信息，劉宇洋這個名字他用的并不多。他對外宣傳的時候，都用別的名字。劉宇洋确實是戶籍上面的名字沒錯。”趙恒從那堆資料裏面翻出劉宇洋的戶籍證明。

那張戶籍證明上面有三個人，劉正平，王梅芳，以及劉宇洋，前面兩人和劉宇洋的關系，分別是父親、母親。

“劉宇洋的父母，目前都處于失蹤狀态。”趙恒将戶籍證明的複印件遞給邵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