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蹤的陸小雞

我讨厭麻煩,但麻煩總是找上我。

陸小鳳說這句話的時候,總是喜歡撫着他那兩撇眉毛一樣的胡子,神情有些煩惱,有些無奈,但更多的卻是自信。他其實是喜歡這種生活的吧!概因陸小鳳是個浪子,而浪子的生活豈不就應該漂泊不定、精彩紛呈?

但眼前的這個麻煩,他卻不想接了。

蕭秋雨、柳餘恨、獨孤方這三個桀骜不馴的江湖一流好手都規規矩矩站在一邊,而從五彩缤紛的花瓣組成的地毯之上走來的絕色黑衣少女卻已朝着陸小鳳跪了下來。

少女的姿态很優雅,而她跪下的動作更是賞心悅目,引人憐惜。

陸小鳳火燒屁股一樣逃了。他就像忽然變成了一粒已經被強弓射出去的彈子,撞破了天花板,頃刻之間就逃得無影無蹤。

陸小鳳經常從女人面前逃跑,因為他實在是太受女孩子的歡迎了,而這些女孩子又大多很熱情、很大膽,連自認為臉皮極厚的陸小鳳也常常招架不住。但他這一次逃的原因和以往都不一樣。

平心而論,黑衣少女是陸小鳳平生僅見的美人,身段婀娜,一雙眸子清澈得就像是春日清晨玫瑰上的露水。襯着渺渺仙音、盈盈花香,這種美恍然予人超凡脫俗之感。陸小鳳注意到,少女的皮膚很好、黑衣下露出的纖纖素手雪白細嫩地就像從來沒拿起過比茶杯更重的東西,而她的打扮雖簡單,但那身黑衣卻是不俗的,料子和針腳都大異平日所見。什麽樣的環境能養的出這樣的美人?柳餘恨三人為什麽會對她那麽恭敬?最重要的是,能讓這樣子高貴的美人下跪的,該是怎樣天大的麻煩?

陸小鳳擅長解決麻煩,尤其是幫朋友解決麻煩,但他和那個少女素不相識,簡直是什麽關系也沒有,這樣撞上去,豈非天生的冤大頭?

但凡聰明人,總是不想當冤大頭的。

所以他逃了。

陸小鳳是只鳳凰,鳳凰是會飛的。他的輕功也像是飛一樣。他一口氣出了城,在月色下辨別着方向準備去往相鄰的小城——在可以享受的情況下,陸小鳳也不是那麽願意露宿野外的。畢竟野外沒有床、沒有冒着香氣的食物、也沒有熱騰騰的洗澡水。

然後,他就看到了在層層掩映的樹枝間看見了另一個人。

美人。

生平僅見。

陸小鳳不由懷疑是不是上個月陪花滿樓去上香的誠意終于感動了佛祖,給了他今日這般的好運氣,竟然接連遇到兩個別人一生也未必得見的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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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黑衣少女的蒼

白柔弱,這一位美人擁有的是一種濃烈喧嚣、撲面而來的美。

大紅衣裳的美人以一種随意的姿态坐在樹梢上,仰着頭似乎在看月亮。臉上的皮膚在月光在映照下并不是一種柔弱的蒼白,而是仿佛和田美玉一般的溫潤透亮,隐約之間似乎可以窺見流動的光澤。披散的發是墨一般的黑,并不順直,帶着微微的卷曲,大概是平日裏常梳成小小的辮子。

将那整張臉襯托地愈加出色的,是美人額心的一點朱砂。憑借着良好的目力,陸小鳳能夠分辨出那是一朵花的模樣,大紅的花朵綴在光潔的額心,為其完美的容顏更添一分妖豔。

這樣的夜晚,樹林中這樣的紅衣美人……陸小鳳在仔細觀察了對方的影子之後,終于決定湊上前去。

他笑得很潇灑,是那種女孩子都會有好感的潇灑:“夜深露重,姑娘獨身在此,可是遇上了什麽麻煩?”

——若是有一天陸小鳳能抑制住他的好奇心,他就不是陸小鳳了。

——不是陸小鳳還能是什麽呢?

——陸小雞。一只飛不起來的雞。

美人不管做什麽都是極美的,不管是之前的面無表情,還是現今皺眉的動作。這樣的月色,這樣的容貌,使得樹梢上的人像是一個做工精致的娃娃,缺了一分生氣。而如今眉峰微皺,那種濃烈的美仿佛變成了舞動的火焰,就要灼燒人心。

但陸小鳳卻在退。

急退。

月光下的紅衣佳人美得雌雄莫辯,但他的一舉一動卻充滿了英氣——不是直爽的女性所具有的英氣,而是男人的氣息——而一個男人被當成女人的時候,心情總是不太好的。

深夜、小樹林、紅衣服的男人……陸小鳳腦子裏轉過千百種念頭,腳下依舊在退。

但他到底遲了些。

這本不難理解。在面對這樣一個美人的時候,人的思維總是會遲鈍些的,尤其是憐香惜玉的男人。

陸小鳳是不是個憐香惜玉的男人呢?

當然是。若是江湖上以此排名,陸小鳳若排第二,就沒有人敢認第一。

——所以即便他再如何神奇,也不得不栽這一次。

他直直掉了下來,靈動身法全都消失不見,就像一塊呆板的木頭一般從空中掉了下來。也許,這是另一種形式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有一瞬間,陸小鳳真的以為自己死了。視覺、嗅覺、聽覺、觸覺……一個一個離他而去,這一刻仿佛很漫長,他想到了很多,想到老實和尚、想到西門吹雪、想到司空摘星、想到花滿

樓……下一刻,他又重新回到了現實之中,感受到身下泥土的濕意。

他第一時間檢查自身。

除了不能用內力,不能動,似乎也沒有其他不妥了。

——這已是大大的不妥。

已經變成陸小雞的某人向上看,紅衣少年還坐在原來的地方,沒有挪動一下。他想摸摸自己的小胡子,慢一拍才想到自己已經不能動了,苦笑道:“好厲害的毒。”

少年躍下來,輕飄飄仿佛沒有一點重量。若不是陸小鳳見識過他的手段,只怕要以為這是一個鬼魂。市井之中,紅衣厲鬼的故事倒是一直屢見不鮮。

少年随手拔起一根草,碰了碰他的臉頰,問:“你叫什麽名字?”

他的聲音很好聽,帶着一種清脆的、金玉相擊的感覺。陸小鳳心思百轉,還是決定報真名:“陸小鳳。”

紅衣少年沒有一點特別的反應,既不驚訝,也不崇拜。他顯然沒聽說過陸小鳳的名字,可有可無地哦了一聲道:“你的胡子長得真奇怪……為什麽你嘴巴上有胡子我沒有呢?大長老說,要盡量和周圍的人一樣……我來幫你剃掉吧。”他拍了拍手,一副為了你好的模樣,神色實在是既天真,又可愛。

陸小鳳眼一閉,十分光棍地昏過去了。

“喂!”白弦戳了戳已經沒有反應的陸小鳳,又等了一會兒,确認他不會亂動了以後,興致勃勃地解下了自己的腰帶。(想歪的都去面壁!)

透明的腰帶,在灌入內力後陡然筆直,铮铮有聲。這是一把劍,軟劍。劍身透明,明如秋水,在這星月之夜竟也不見反光,往腰上一纏,便是武當解劍池弟子也會放行。這把劍不但攜帶很方便,而且用起來也很方便。鋒利之刃,削鐵如泥,更何況是削兩撇胡須?

劍光閃過,那兩撇長得頗具特色的小胡子就整整齊齊地躺在了地上。

大長老說過,出門在外,盡量不要做和大家不一樣的事情。大多數人怎麽樣,你就要怎麽樣。所以這個人留和別人不一樣的小胡子是不對的。但是這個人好像很寶貝他的小胡子……也許這兩撇小胡子就像他的另一條性命一樣重要吧。

善良的·感性的·第一次出門的·白弦想了想,解下陸小鳳背上的紅披風把那兩撇胡子包了起來,把包裹埋在了泥土之中,拱成一個小小的土包。他瞧了瞧這突出的土塊,又拔下根樹枝刻上“陸小鳳之墓”幾個字,将樹枝插在了泥土上。

風有些大了,帶着徹骨的涼意,樹枝樹葉相互碰撞着發出“沙沙”的聲音,月下陰影之中的小樹枝十分不起眼。

嗯,大長老說,處事要低調。

白弦滿意地點點頭,像是察覺到什麽一樣側耳聽了聽,露出個狡黠的笑容。大紅衣裳的少年在兩人周圍撒了一圈藥粉,才一點也不溫柔地扛起陸小鳳,飛一樣地出了這個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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