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滿身謎團的少年
月色凄迷。
樹木的影子投射在泥土上,張牙舞爪地仿佛夜出的鬼魅。整片樹林裏,本只有樹葉被風吹動發出的“簌簌”聲,将這方寸之地籠在一股說不出的氛圍之中,幾聲犬吠卻打破了這一切。
一條通體漆黑的狗。
除了一身打理整齊的黑毛,它長得和路邊的野狗也并沒有什麽區別,這樣的狗,用來追蹤是再好不過了。
在狗的後面,自然是跟着人的。
當先一人,是個很斯文、很俊俏的文弱書生,一張白白淨淨的臉上,總是帶着微笑。這樣的人,本該出現在酒樓客棧裏,本該出現在私塾學堂上,總是不該出現在這種陰森詭異的森林裏的。但他不僅出現在這兒,還在做着一點也不像是他會做的事——他在開路。
“斷腸劍客”蕭秋雨雖然長得文文弱弱,但力氣卻大得很。所以他走在前面,用他的劍去劈斬開那些攔路的枯枝和野藤。他依然是微笑着的,仿佛對這件事情沒有一點不滿意,仿佛他是發自內心地對做這件事感到欣喜。
落後他一步的地方,走着的是同樣在開路的獨孤方。兩人後面,是一輛馬車。這馬車和其他馬車也沒有什麽區別,只是從馬車當中傳來一股濃烈的花香,熏得人昏昏欲醉。
但旁的人第一眼看到的,必定是拉車的人。
那根本不能算是“一個”人了。
他的臉左面已被人削去了一半,傷口現在已幹癟收縮,把他的鼻子和眼睛都歪歪斜斜的扯了過來,不是一個鼻子,是半個,也不是一雙眼睛,是一只。他的右眼已只剩下了一個又黑又深的洞,額角被人用刀鋒劃了個大“十”字,雙手也被齊腕砍斷了,現在右腕上裝着個寒光閃閃的鐵鈎,左腕上裝着的卻是個比人頭還大的鐵球。
昔日玉面郎君,今日柳餘恨。
蕭秋雨、獨孤方、柳餘恨,能讓這三個人做侍衛,馬車上的人的身份可謂是呼之欲出了。
簾子被掀開,一個眼睛很大、樣子很乖的小姑娘探出頭來:“怎麽停下來了?”
獨孤方道:“狗停下來了。”
一把輕柔得像是春風的聲音帶着詫異響起:“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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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子完全打開了。
一個絕色的美人卧在那裏。
她身上穿着件純黑的柔軟絲炮,長長的裹住了她的腳,卻依稀可見小巧的足的形狀。她漆黑的頭發披散在雙肩,臉色卻是蒼白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眸子也黑得發亮。
沒有別的裝飾,也沒有別的顏色。黑與白,對比得如此鮮明,将她的美展
現地如此驚心動魄。
蕭秋雨已找到了那個小小的土包,獨孤方已經挖出了陸小鳳的披風。柳餘恨小心地将披風展開,裏面是兩撇眉毛一樣的胡須。
樣子很乖的小姑娘天真爛漫道:“這到底是胡須呢,還是眉毛呢?或者是一條眉毛一條胡須?”
大家都沉默了。
在這東西還長在陸小鳳臉上的時候,眼睛上面的自然是眉毛,嘴巴上面的自然是胡須,可是在它們離開了陸小鳳的臉的時候,光看形狀,要怎麽分辨出這究竟是陸小鳳臉上“四條眉毛”裏面的哪兩條呢?
幾人面面相觑,蕭秋雨不确定地道:“這真的是陸小鳳臉上的嗎?”他甚至接着懷疑這披風也不是陸小鳳的了。
柳餘恨道:“看樣子,線索大概是斷了。”沒有那顯眼的紅披風,沒有那标示性的兩撇小胡子,即便有再多人手,要怎麽找到一個“泯然于衆人”的陸小鳳呢?他不出現的時候,漂泊無跡,本就沒有人能輕易見到他的蹤跡。
黑衣少女卻一點也不着急,她撫着自己的流雲長發,明亮的眼睛裏,帶着種很奇怪的光芒:“回去吧,陸小鳳會自己來找我們的!”
***
陸小鳳醒來的時候,陽光微溫。
身下是軟綿綿的床鋪,耳邊是街道上熱鬧的聲響,有雞鳴聲響起,調皮的微風缭繞過窗棂,爬到陸小鳳的臉龐只剩下一縷涼意。
現在,是清晨。
陸小鳳伸了個懶腰,覺得自己重新活過來了。
他躺在客棧上好的房間裏,可以動,內力也運轉自如。他開始懷疑昨晚所見所聞均是夢境,小樹林子裏絕色的紅衣少年,美得不似人間所有……然後他身前的門被一點也不客氣地推開了。
依然是一身大紅衣裳的少年道:“小胡子,你終于醒了!”
陸小鳳突然覺得腦仁疼。
陸小鳳覺得頭疼的時候,通常意味着天大的麻煩。而這少年的确是一個天大的麻煩。
好吧,他已經知道少年的名字叫白弦,如今是長這麽大第一次出遠門,目前正在盡職盡責地讓自己和周圍人一樣……因而在男扮女裝中。
其實這麽說并不是很正确,因為白少年完全是本色演出,除了改換了一下聲音以外,他什麽都沒有做。
據白弦的說法,大長老說出門在外,一切都要随大流,最好先抓一個人問一下地方風俗習慣有什麽需要忌諱的有什麽需要遵守的——所以他抓了陸小鳳;
大長老說,盡量不要讓別人察覺你和他們有什麽
不一樣,如果有些人誤會了也無傷大雅就先搞清楚前因後果,不要急着去解釋這是個誤會——所以在小二稱呼他“姑娘”的時候,他從善如流地換了個嗓音;
大長老說,不懂的就要問,但是也不能亂問,要問絕對值得信任的人,如果沒有絕對值得信任的人就制造一個——于是陸小鳳絕望地知道自己還是中了毒,只不過和之前的毒不太一樣……
紅衣少年一直在問問題:
“我聽說進城要路引的,怎麽很多人都不給?”
“據說平民是不可以走官道的,可是哪條道上都有好多人,到底哪裏是官道啊?”
“宵禁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我聽到有人在說你的名字了,小胡子你還蠻有名的嘛!”
“對了,為什麽大家都以為我是個女的?他們是怎麽看出來的?”
“這附近有沒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對了,我的銀子花完了,我是用你的銀子付的帳,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
那叫昏迷!陸小鳳磨了磨後槽牙,頗有些惡狠狠道:“大長老到底是誰?”這個一切災難的根源。
他剛說完,就感覺有一股奇異的痛苦從心髒所在滲出來,綿綿密密,如同情人的低語,耳鬓厮磨間致命的低語。
陸小鳳差一點又變成了陸小雞。
白弦笑了笑,這笑容仿佛是由內到外散發出來的,帶着如玉般的溫柔和冰冷,就像是一座精致的佛像突然發出了光芒,冷漠和慈悲糅合在一起,讓人想要立刻跪地膜拜。他的聲音幽魂一般,無蹤無跡,飄渺地就像從九天之外傳來:“小懲大誡,記住,不可對大長老不敬。”
陸小鳳手指顫抖了,死死盯着瞬間從“人”升至“僞神”的某人:“有大長老的話,你們是一個教派?”
白弦思考了一會兒,可能是覺得陸小鳳跑不出他的手掌心,才施施然道:“嗯,我現在是聖子,不出意外的話,以後我就會是大長老了。”
一定是邪教!
↑此為陸小鳳心中無聲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