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暧昧的種子

死的是獨孤方。

神像碎裂,他就被挂在半空中,身上血跡還沒有幹,一對判官筆從他胸膛上穿過去,将他活生生地釘在那裏,判官筆上飄揚着兩條招魂幡一樣的黃麻布。

這死人明擺着是給陸小鳳他們看的。

明晃晃的威脅。

但陸小鳳已顧不上這些了,因為白弦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夜已黯淡,星光給樹影披上一層薄紗。

耽擱得太晚,他們只得住在這山村野店裏。這裏自然沒什麽好酒,也沒什麽好菜,所幸牛肉還是足的。

陸小鳳叫了兩斤牛肉、三壺好酒,就迫不及待道:“你發現了什麽?”

他們選的位子很偏僻,離櫃臺和小二都很遠,此時夜深人靜,店裏除了他們也沒有別的食客了,但陸小鳳還是做賊一樣不着痕跡地打量了四周,壓低了嗓音。

白弦只說了一句話:“上官飛燕和丹鳳公主同是一個人。”

這句話的信息量略大,陸小鳳半晌才反應過來,神情凝重:“你确定?”

白弦點頭:“百分之百确定。”他解釋道:“在百花樓的時候,我就讓蠱蟲記下了丹鳳公主和上官雪兒的氣息,這些蠱蟲識別人類自有一套方法,絕不會弄錯的。”

陸小鳳咬了一大口牛肉,腦海裏轉瞬間已浮現出七八個念頭。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花滿樓認識的那個飛燕姑娘并不是個心思簡單的女人。

白弦還有一些猜測,但他并不會輕易說出來。這固然是為了不幹擾陸小鳳的推斷,但又何嘗不是顧慮花滿樓的感情?

作為聖子的嚴格訓練,讓他養成了随時偵查情況的習慣。放出一些常人絕不會注意到的小蟲子,豈不是個很好的偵查方法?在百花樓如此,在大金鵬王的地盤也是同樣。

在庭院的後花園裏,有一處地方的土質與他處不同,蟲子們亦不敢靠近,那個地方有毒。白弦曾經裝作不經意地路過,而後發現以那片與衆不同的土地的大小,下面極有可能是一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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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飛燕和丹鳳公主既然是同一個人,很大的可能是上官飛燕假扮了上官丹鳳,畢竟上官丹鳳是公主之尊,為什麽要去假扮一個最多算皇親國戚的表妹呢?

真正的丹鳳公主,可能已經遇害了,就埋在花園冷冰冰的泥土裏。

既然丹鳳公主是假的,那麽大金鵬王也是假的,畢竟一個父親再如何老眼昏花,也不至于認不出自己的女兒。

——謊言總是要摻雜在真理之中才會顯得格外可信。

有大智大通佐證,金鵬王朝的故事和王朝的四位舊臣應該是真的,那麽幕後之人甚至邀請到了蕭秋雨、獨孤方、柳餘恨這樣三位高手,擺出這麽大的排場,顯然是要利用陸小鳳去達成什麽目的了。

這目的有可能是想要金鵬王朝的大筆財富,有可能是要對付獨孤一鶴、閻鐵珊和霍休,甚至有可能是要對付陸小鳳和他的朋友們……

白弦能想到的事情,陸小鳳又怎麽會想不到?縱使他不像白弦一樣可以知道許多信息,但他到底是個經驗豐富的“偵探”。

陸小鳳閉了閉眼。他總算明白了白弦之前問的“我們是不是很像傻子?”那一句的含義,遇到事情就被人當槍使,的确是很傻的表現。

只不過他回過神來第一件事卻不是生氣,而是關心地瞧着花滿樓:“也許,那位飛燕姑娘是有什麽苦衷?”

陸小鳳很懂女人,可惜他也不懂上官飛燕。

她的行蹤實在太詭秘,做的事也實在太奇怪,就連陸小鳳都摸不透她的心意,又何況已陷入情網的花滿樓?

花滿樓遲疑着點了點頭。

他即便善良,江湖經驗也是不淺的。只不過,在心中始終存着一絲希望罷了。

也許是因為心中有着迷惘,也許是這山野旅店的夥食實在太差,三人都有些食不知味。但馬上,送菜的人就來了。

夜已深,人已散,卻偏偏有個獵戶打扮的人,帶着一只烤好的山雞來找陸小鳳。

陸小鳳忍不住問道:“你找陸小鳳幹什麽?”

獵戶将山雞放在桌上,道:“這是陸大少爺的姑媽特地買下來,叫我送來給陸大少爺下酒的。”

陸小鳳怔了怔,道:“我的姑媽?”

白弦已笑着緩緩站了起來,女子的嗓音是緞子一般的光滑優雅:“那姑媽一定是個年輕的姑娘,既年輕、又漂亮,對不對?”“她”方才坐着垂頭尚且不覺,如今長身玉立,淺笑盈盈,當真是滿室生輝,寶光四溢。

獵戶的眼已是直了,慢了一拍才道:“……對。”

白弦轉了個圈,大紅的衣裳如火般舞動,“她”注視着獵戶,額上的朱砂宛若刻在心頭豔紅的血,一雙眸子亮的好似天上繁星,神色傲慢得理所當然:“比之我如何?”

獵戶沖口而出:“當然是你更……!”他想要說一個好聽的詞來贊美這個人,卻猛然覺得漂亮、甜蜜這些詞套在眼前之人身上不僅不妥,而且庸俗。

白弦似乎滿意了,但似乎想到些什麽,低垂了眉眼,像是收攏了驕傲露出脆弱的內部,語聲破碎:“那為什麽你今

天又多了個姑媽呢?”

獵戶一雙有神的眼睛在花滿樓和陸小鳳之間游移,瞬間以戲文裏長盛不衰的“癡心女子負心漢”為基礎腦補了一系列恩怨情仇,毫不猶豫地、惡狠狠地盯上了陸小鳳。

陸小鳳捂臉,簡直是痛不欲生:“……你夠了!”

花滿樓不得不擡起手來,遮住上翹的唇角。他擡手的時候,有意無意用食指指了指左邊窗戶。陸小鳳的人已飛身而起淩空一翻,又推開了窗戶。

一個梳着兩條辮子的小女孩,正躲在窗外掩着嘴偷偷的樂着。

上官燕兒的眼睛還是那麽大,樣子還是那麽乖,可是已笑不出了。

陸小鳳揪着她的辮子,把她押了進來,道:“就是這個小妖怪,不但要做我的姑媽,還害得我被人冤枉。”

獵戶眼見這代表着“武林高手”的一幕,瞪大了眼睛。

白弦已吃驚地捂住了嘴:“小妹,怎麽是你?”

花滿樓微笑着道:“你也知道她慣是淘氣,總是喜歡來鬧她姐夫。”

獵戶道:“你們是姐妹?”

白弦鳳眼微眯,嫣然道:“小妹調皮,讓你看笑話了。”

獵戶紅了臉,慌忙搖手:“沒關系。天色不早,我就先走了。”他走之前,還回頭警惕地瞪了陸小鳳一眼。顯然,即便這只是個誤會,陸小鳳依然在純真的獵戶大哥心中打下了“花花公子”的标簽。

陸小鳳覺得很受傷。

難道他真的長了一張一看就很風流很沒下限的臉嗎?好吧,他瞧了瞧花滿樓,也許和花滿樓比起來,就算是西門吹雪也會在剛才那種二選一的情況下被認為是負心漢的。

——于是陸小鳳被自己治愈了。

在陸小鳳和上官雪兒打情罵俏——當然,陸小鳳稱之為“探聽情報”——時,白弦在和花滿樓咬耳朵。

白弦:“花滿樓,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終身大事?”

花滿樓怔了怔,才有些遲疑道:“等我遇見喜歡的姑娘,若是她也喜歡我的話,自會禀報父母上門提親的……”

白弦耐心地聽完他的長篇大論,敏銳地察覺到花滿樓有些害羞的情緒,卻并不善解人意得停下,而是繼續道:“你覺得陸小鳳如何?”

花滿樓呆住:“啊?”

說出這話,白弦自然是有他的考量的。在他看來,花滿樓實在是個純善的人,這種人習慣從好的方面去理解別人,即便是極惡之徒表示要痛改前非他只怕也是會相信的,不找個人在身邊看着實在不放心。

女人心思複雜多變,

花滿樓溫軟的性子實在難以駕馭,還不如直接讓陸小鳳來。雖然有些差強人意,但勉勉強強還是可以接受的。

——對生長在大家都不拘男女環境裏的白弦而言,讓他理解友情和愛情的區別,實在是強人所難了一點。

——但世間很多事,豈不就是歪打正着?

白弦笑得很有深意:“七童,你不必給任何人答案,自己好好想想吧。”有的時候,埋下一顆種子,比直接的言語有用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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