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少夫人
木葉上晶瑩的露珠随着海風微微搖曳,不經意間便落進了泥土裏。
小姑娘坐在微有些濕意的草地上,百無聊賴地托着腮幫子,微微嘟起嘴一邊瞧着白弦所在的房間,又一邊忍不住去瞧一旁高高的椰子樹。
高大筆直的椰子樹在島上随處可見,樹的主幹光禿禿的也沒有別的分叉,只在最頂上長出碩大的葉片,墨綠與青綠相間,而在葉片下則是一個個圓滾滾的果實。這種被稱為椰子的果實內有清澈的汁水,清爽可口,別有風情。
遺憾的是椰子樹實在太高,樹幹也太直,根本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即便是小姑娘有一身不俗的武藝,也實在沒有把握在這樣絲毫沒有借力之處的地方取下果實,所幸她還有個好哥哥可以幫忙。
九哥不但什麽都會,更是對她寵得緊,每次出去都幫她帶回來許多各地的牛肉還有別出心裁的禮物……對了,宮主小姑娘就愛吃的東西就是牛肉,她做牛肉湯的手藝也特別好,因此她還有一個名字,就叫做牛肉湯。
在牛肉湯又一次去瞧那扇門時,門開了,出來的不是宮九,而是白弦。
小姑娘一下子蹦了起來,雙眼亮閃閃道:“表哥,你看到九哥沒有?”昨日見過白弦之後,她就已經向九哥和島上的管家吳明求證過關于他的消息,自然也知曉了宮九和“昭雲郡主”私奔乃至于在江湖上的名聲變得一塌糊塗的消息,最好玩的是這“昭雲郡主”還是個男人,小姑娘樂不可支一晚上險些睡不着覺,迷迷糊糊間好像聽到這兒傳來九哥的一聲慘叫,實在不放心,于是早上就跑來了。
人在發出慘呼的時候,音調變高和原本的音色有着差別,并不是那麽容易被人聽出來的,但小姑娘自然也抽過自家哥哥,自然也聽過宮九這時候的聲音。
白弦揉了揉眼睛,道:“他馬上就出來了。”
牛肉湯瞧着藍衣少年眼睛下淡淡的青影,遲疑地點了點頭,忍不住道:“表哥,你睡得不好嗎?”
白弦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微笑道:“叫我阿弦吧。昨晚兩個人睡在一起,的确有點擠。”
燦爛的陽光灑在身上竟也帶不來一絲溫度,在瞧見心目中無所不能的九哥眼下微青、一腳高一腳低地從同一個屋子出來時,小姑娘的聲音已經帶上了一絲不穩:“九哥,你受傷了?”
宮九一身白衣落拓,笑容也是潇灑不羁的:“一點小傷,很快就好了。”
小姑娘帶着絲顫抖道:“傷在哪了?”
九公子才下意識地瞧了一眼大腿,小姑娘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追
趕一般急急忙忙打斷了他,話鋒一轉道:“九哥,你喜歡阿弦嗎?”
Advertisement
宮九臉上現出種奇異的笑容來,輕輕道:“自是喜歡的。”
他輕輕皺了皺眉,道:“小丫頭怎麽穿得這樣少?海上風大,快回去加件衣裳。”
小姑娘眼珠子一轉,道:“九哥九哥,小妹想吃椰子了!”
九公子擡頭親昵地敲了敲她的額頭:“小丫頭。”話音未落,一縷白影已如輕煙般飄搖而上,輕巧得仿佛沒有一絲重量,這等驚世駭俗的輕功小姑娘顯然是已經見慣了,她的目光已經定在了宮九懷中幾個綠色外皮的椰子上,歡呼着迎了上去:“九哥好棒!”
在進行了一番溫馨友愛的“兄妹互動”之後,宮九終于離開此處用早飯去了,小姑娘瞧見四下無人,方才做賊一樣偷偷溜進了白弦的屋子,蹑手蹑腳地來到床邊。
床單上,有一攤豔紅的血跡。
一切線索好像都聯系起來了,從私奔開始,到如今的……
小姑娘呼出一大口氣,猛然坐倒在地上,沉默半晌,才喃喃道:“我應該叫大嫂……還是哥夫?”
白弦還記得昨日的那個亭子。昨日匆匆一瞄之下,亭子裏的人本是在賭的,瞧見宮九才從賭桌上下來。
一個男人,大多數都對賭有些興趣,白弦自然也不例外。他出寨子以來只賭了一次,一次就是一千萬兩,一次就已贏了。雖然賭賬已經被分為三份分別送給了西門吹雪、葉孤城和皇帝,但送給自家人,又怎麽叫送呢?
更何況,金鵬王朝的財産并不只是可以折合成現錢的銀子,更值錢的是那些古董字畫、珍珠美玉,而且愈是存放下去就愈值錢。
白弦本是抱着賭一把的心态來的,但當他來到這裏,就瞧見兩撥人正對峙着。
一邊是島上人,為首的是一個神情激動的中年人,另一邊則是不知為何出現在此處的陸小鳳和花滿樓,兩撥人一言不合,似乎就要動手。
藍衣少年抱臂立在原地,意态悠閑不慌不忙,顯然是準備看一場好戲,但是一個聲音打碎了他的幻想,欣喜若狂道:“阿弦,你怎麽在這裏!”
陸小鳳的确很高興。
他和花滿樓本是出海游玩的,遇上暴風雨就已經夠倒黴了,僥幸不死漂流到個海島上,還以為就要做野人的時候發現了人跡,孰料這些人方才還和和氣氣,就突然沖出個人來說他們殺了島上一個人要血債血償。
這般反反複複、死去活來的經歷實在太曲折、太驚險了,更何況花滿樓有些不舒服,雖然他一直強撐着也讓陸小鳳瞧出了端倪,講義氣的陸小雞擋在花滿樓前面什麽事情就沖在第一線,可謂勞心勞力,就快要扛不下去了。
因此看到白弦的時候,陸小鳳簡直就要喜極而泣,這才深刻地理解了“他鄉遇故知”為什麽會是人生四大喜之一了。
花滿樓微微側頭傾聽,驚訝道:“阿弦?”
白弦對着陸小鳳可以不假辭色,但對着花滿樓卻是冷不下臉的,他便也微笑着道:“七童,你們也來了。”
藍衣少年打量着花滿樓,這才注意到他臉上不正常的紅暈,疾步上前探了探他的額頭,道:“你發燒了?”
花滿樓微微笑起來。他本是就是溫潤而動人的,這一笑,就更添三分溫暖與柔和。花滿樓笑着道:“不礙事的。倒是小雞一路上照顧我,着實辛苦了。”言外之意:對他好點吧。
白弦善解人意地開始對陸小鳳噓寒問暖,神色間一派誠摯關懷,就連話語也是輕輕的,就像是對着個易碎娃娃一般,直把陸小鳳全身的雞皮疙瘩都激了起來,寧願現在立刻跳到海裏去清醒一下。
一個冷冷的聲音打斷了他們,道:“我不管你是什麽陸小鳳還是陸小凰,殺了我兄弟,就要付出代價。”
陸小鳳轉頭瞧了瞧“陸小凰”,被白弦橫了一眼,要笑不笑使得他臉上的表情瞧上去十分古怪。他指天發誓道:“這個人真的不是我殺的!我根本沒見過他!”
那個穿着盛唐時的一品朝服,頭戴紫金冠的中年人道:“這島上的外人就你們三個,不是你殺的,莫非還是他們兩個不成?”
地上有具瞪着死魚眼的屍體,脖子上開了個大洞,是被人用劍殺死的。
陸小鳳據理力争,道:“我身上并沒有劍!”
臉色蒼白的中年人冷冰冰道:“他們兩個身上也沒有劍。”
不得不承認,三個人站在一處,花滿樓瞧上去就讓人很舒服,周身洋溢着盎然的生機,這種人一看就不是會下手殺人的,何況還生了病;白弦只是個少年模樣,而且相貌太好,昨日又是被九公子抱着來到衆人面前的,稍微一聯想就是宮九的新寵,也不像是武藝很好的樣子;只剩下怎麽看怎麽油腔滑調上蹿下跳的陸小鳳,最是有嫌疑了。
白弦欣賞了一會兒陸小鳳雞毛亂飛的樣子,才慢條斯理道:“是我殺的。”
陸小鳳道:“看吧,我就說不是……嘎?”他緩緩轉頭瞧着白弦:“是你殺的?”
藍衣少年一本正經道:“嗯。”
陸小鳳悲憤了,他悲憤地簡直想拽着白弦的衣
領把這人搖那麽幾十個來回,道:“既然是你殺的,你怎麽不早說?”
白弦瞧着他,一臉的莫名其妙:“朋友不就是用來背黑鍋的嗎?”
陸小鳳的手指顫抖了:“誰告訴你的?”
藍衣少年道:“大長老。”
很好又是大長老。陸小鳳真心敗了。
中年人道:“你是誰?”
白弦笑着道:“還未請問閣下姓名?”
一個和和氣氣的小老頭微笑道:“他姓賀,只要喝了點酒,就硬說自己是唐時的賀知章轉生,所以大家就索性叫他賀尚書,他卻喜歡自稱四明狂客。”
藍衣少年道:“那你又是誰呢?”
小老頭道:“我姓吳,叫吳明,口天吳,日月明,只不過是九少爺的管家罷了。”
白弦笑盈盈瞧着他,語調帶着種讓人忍不住側耳傾聽的從容與潇灑,緩緩道:“你若當真有日月之明,就應當知道我是誰。”
小老頭還是微笑着,這微笑中已帶上種恭敬之色,道:“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