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
喜歡就這樣抱着你入睡，你柔軟的長發淩亂地散在我的胸前。
我一定沒有告訴過你，你睡覺是打呼的。
當我習慣了那樣的呼聲後，不在你身邊，便睡不着，像是進錯酒館般無所适從，想要聽到悅耳的爵士樂。
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你用貓樣的眼睛懶懶地看着我，“早安。”
我快分不清你的性別了。
“JASONE ON！你做的早餐明明比我的好吃一百倍。”
林一站在桌邊，用叉子切下一小塊煎蛋送進嘴裏，無奈地笑道。
“我當然知道這一點。”我托着腮幫子，“但如果因為我做得好就總讓我做，你的技能該完全退化了。”
“退化就退化呗，反正我們一直在一起。”
“……”
“難道不是嗎？”
林一微微撅起嘴，将頭發撩到耳後，啧了一聲。
“你不要企圖誤導我，”沉默了片刻，我玩世不恭地說道，“等我的EX投送懷抱了，我們就分居，之前說好的。”
“是是。”林一無奈地走向洗手池，洗蘋果。
“你覺得A品種還是B品種順口，今天收工後我再從超市帶點回來。”
林一斜仰過頭，我認真地吃着沙拉，沒有看見他鋒利的冷淡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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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你呢。”我放下叉子。
“B。”林一笑道，“還是JASON哥哥心細，還關心哪個品種。”
“都是因為你像女孩一樣嬌貴。”
作為一名混血，有不錯的身材，我的工作就是穿上光鮮亮麗的衣服，在鎂光燈下擺幾個POSE。
我沒有藝術細胞，不玩BAND，不會演戲，只是一個花瓶而已。
會在短短幾秒內釋放自己氣場的花瓶。
“眼睛往下看，JASON，對……”
咔嚓咔嚓咔嚓，各種相機大同小異的快門聲我再熟悉不過了。
“JASON，露一點。”
“這樣OK？”
“把那邊鎖骨也露出來。”
“我的胸肌不漂亮嗎，馬修？為什麽你總是讓我露鎖骨？”
“我要突出你的特色，白癡。”
“……”
“這位小姐，請問你是公司新招的未成年MODEL嗎？”
“馬修新招了一個未成年姑娘？”林一眯起貓樣的眼睛，壓低聲音問道。
“嗯……”服裝監督被某人身上濃烈的香水味刺激到，眼神迷離地閃了一下，“嗯，是的。”
“長什麽樣？”
“和你很像。”補充，“非常漂亮。”
“……謝謝。”
林一走向工作中的室友，揮了揮手，“謝謝姐姐的贊美。”
回家的路上，林一意外有些沉默。
火車從地下駛到地上，夜景稀釋了窗外的寒冷，我看向林一精致的側臉。
“小鬼，在想什麽呢。”
“想剪頭發。”
我吃了一驚，“怎麽，你不是已經放棄男性體征了嗎？因為總是被誤會成姑娘。”
“可是我不想被你誤會。”他直直地看進我的眼睛。
我愣了愣，微笑，“沒有哦，一，我一直都記得你是男的。”
不然早就把你吞食入腹。
轟隆轟隆的車廂忽然暗了，林一抓住我的手，手心的熱度濕濕地傳遞過來。
“真難得，你出汗了。”我伸手蹭掉他鼻尖的汗滴。
總是在黑夜裏看你，現在可以把你看得這樣清楚。
你忽然把臉湊近了，為什麽呢？
我想我永遠也得不到答案了，因為車廂的燈亮了。
“SORRY FOR CUSTOMERS，THE TRAIN IS GOING TO ……”
廣播裏的男聲親切地報着站，并對剛才的意外致歉。
我伸手将林一攬到我的肩上，“困了的話就先睡會兒……”
“我困了……”
林一閉上眼，鼻尖的酸澀感是他與自己的秘密。
林一一直記得第一次見到JASON的場景。
那時他從火車檢票口刷卡出站，前方是地下廣場，一堆穿着高中校服的當地學生聚集在一起。
其中有兩個人特別醒目，一男一女，高個男生将金發女生摟在懷裏，盡管有夏季悶熱的小雨打濕他們的頭發，這兩個人依然美得像畫一樣地抱在一起。
雖然林一也擁有出衆的外表，但出國以前，他從沒親臨過這樣電影般的場景。
面向自己的男生的臉英俊而帥氣，背對自己的女生的腿纖細而筆直，腿上面是私立學校的百褶裙、襯衫，以及及腰的金發。
周末時林一忽然提出要去我們初識的PUB，我很無語，因為我的哥們最近介紹給我一家更有情調的酒吧，想帶那個孩子去喝點東西來着。
“你不是要我帶你去PUB嗎？已經五點了，你要去哪？”
林一在卧室裏匆忙地系着襯衫扣子，“你管那麽多幹嘛，我會準時回來的。”
“好吧，随便你。”
我換上新的T恤，将擦頭發的毛巾扔在毛巾架上。
“哇，美男出浴，不可多得的場面。”
林一似乎心情不錯，将手機塞進兜裏時，打趣地說道。
“開什麽玩笑，你每天都會見到不是？”
“是啊，可是我并不确定以後能不能一直見到……”他的音量變小，我沒有在意他說了什麽，或者是潛意識不想去了解。
“我走了，半個小時後回來。”
“好走不送。”我喝着煮好的咖啡揮了揮手。
我蜷在沙發上聽音樂，沒一會兒就戴着耳機睡着了，醒來以後被吓個半死。
“這是誰？”我不可置信地捧着那張少了頭發後意外顯得清秀的臉，“我不認識你。”
“少開玩笑了。”林一抱住我的脖子坐到我的腿上，“JASON哥哥你說不認識我，我感到很難過啊。”
他的語氣很平常，沒有在開玩笑，反而顯得奇怪。
不過粗心的我并沒有注意到。
“可不是嘛。”我捏了捏他的臉，“突然把長發剪掉，這是抽的什麽風？”
“抽的愛你的風。”林一打趣道，“我愛你啊，JASON。”
“哦，是嗎？我也愛你。”
“你的語氣不夠真誠。”
“不信就算了。”我攬着他的腰，帶他站起來，“你要不要去洗個澡，然後我們去PUB吃點東西？”
“好吧，等我一會兒。”
林一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會這麽早出現，按兩人的約定，瑪瑞莎應該再過一個月才回歸的。
“噓，慌什麽。”趁JASON去衛生間的間隙，瑪瑞莎朝林一眨了眨眼，“我答應過你一個月後才會收回屬于我的東西，我不會食言。”
“那你為什麽……”出現。
“哦，只是打個招呼罷了。”瑪瑞莎将金色卷發攏到一側，“話說你為什麽把頭發剪了呢？你不知道JASON喜歡頭發長而柔軟的姑娘嗎？”
“那個家夥有長發癖，總喜歡嗅我的發香。”瑪瑞莎甜蜜地回憶道，“糟糕，好久沒有觸碰到他了，現在只是想想都會心跳加速呢。”
JASON那個家夥？
他有一個深愛的女友，從學生時代就在一起了。不過女方家好像不希望他繼續當模特吧，兩人從談婚論嫁的階段突然分手了。
原來，這些傳聞不是騙人的。
你本來就不是那樣的家夥。你愛憎分明，不會藏着掖着。
林一面無表情喝着檸檬飲料，直到JASON回來，和瑪瑞莎親密地交談，說着地道的英語，語速很快，不像對林一時似的，需要特地放慢語速并用簡單的詞彙。
我們之間，就如同南半球與北半球的關系，雖然有赤道作接合點，距離依然很遠，氣候不同，時差殊異，體溫模糊地傳遞着好感或厭惡。
林一突然提出要一個人睡，再怎麽粗心，我也開始漸漸意識到他的異常了。
從剪頭發那天起，他就再不會來工作場所接我回家了。我當然本來就不需要他接的，畢竟我是本地人，他只是小時候在這邊生活過一段時間，後來來留學的。可是還會感到有點寂寞，而這寂寞更多來源于他在生活中其他方面對我表現的疏離。
我似乎被禁止觸碰他了，臉、肩膀、手，真是可笑。
他時常會很晚被同學送回來，沒有喝醉嗑藥，沒做任何超出常規的事，只是顯得淡漠。
我懷疑這與瑪瑞莎的出現有關，可是至今為止，我還未曾與瑪瑞莎單獨見面過。我知道林一有很強的情報網，用他的臉可以輕而易舉套到各種信息。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變得這麽敏感。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冬季。
瑪瑞莎把我約出去重新表白了。
我答應和她見面時，已經有點明白林一疏遠我的理由了。
他希望我們彼此習慣沒有對方的生活，這樣分別的時刻不會那麽痛苦。
長久的交往讓瑪瑞莎對于我來說如同親人一般，高中時她為我流過産，可以的話我希望每天可以看見她，她幸福地笑着，天真地跟我念叨着那條裙子好看、那款口紅光澤亮麗，我就覺得安心。
所以不管我的心還在不在她那兒，我都會和她在一起。
表白的那天，我們約在初夜時瘋狂的那家酒店。
窗戶外面稀稀落落地飄雪，一樓飯店的廳堂顯得更為安靜。客人很少，沒有放音樂。瑪瑞莎穿着粉色的毛皮大衣，金色的卷發輕盈地垂在前胸。我記得我的女人的樣子。
“JASON，我以為你不會答應見我的。”
“……為什麽？”
我們坐在同側座位上，她認真地看着我，眼神有輕微的顫抖。
我的眼前忽然閃現出一片黑色。
那是某個早晨，我睜開眼，林一的長發散開在我的身上，黑色沉澱着晨光，熠熠生輝。
和瑪瑞莎的過去讓我重拾的心動就那麽過去了，我感受到現實硬生生的重量。
她将腦袋靠在我的肩上，胸部是真正女人才有的柔軟，我的身體卻沒有任何感覺。就像哥哥被妹妹抱着一般。雖然這是一個“壞哥哥”，他曾讓妹妹流産。
我抱住她的肩，聽見瑪瑞莎在吮吸着我的味道。
林一的各種表情在我的眼前一幀一幀地掠過。
“那個，我想要搬出去了……”
晚飯時，林一低着頭，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的聲音帶着愠怒，貓眼銳利地看向我。
“你是不是希望我這麽說？”
“……沒有哦。”
我沉默了一下，托着腮幫子，安靜地看着他，“你在這裏，想住多久都可以。”
沒有人可以說出讓自己真正愛着的人離開的話。我做不到那樣的殘酷。
“……”林一的叉子被主人指使着與桌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喂，不要毀我的玻璃桌。”
“哼，你這個暴露狂。”
“……暴露狂？”
“你幹嗎那麽聽話，每回馬修讓你怎麽露你就怎麽露？！”
“那是工作，而且馬修是一個出色的攝影師。”
“他可是說了，只拍讓他有欲望的人。”
“你要是嫉妒的話，就同意讓他拍攝不就好了？”我挑起一側眉毛，“他邀請過你吧？”
“……你希望我去露點給全世界看？”
“你的身體你做主。”我低頭喝湯。
“FUCK YOU JASON！”
“……”學點什麽不好，竟學髒話。
我不知道林一為什麽忽然改變主意了，在我去意大利出差的時候，他忽然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他要離開了。
我一瞬間有點懵。我想起出差前冰箱裏他沒有吃完的蛋糕，想起他洗衣服總要往洗衣機裏加很多勺洗衣粉的小習慣，想起那次火車停電他忽然靠近的臉。
“你還沒有吻過我。”我一直沒有回答他，林一于是說，“連見面吻都沒有過。”
他聲音很冷靜，不像在陳述遺憾。
（我從來不吻珍貴的東西。）我在心裏這樣回答他。
（自從瑪瑞莎的事情後，真正長大的我畏懼去觸碰喜愛的東西。）
“你出個聲啊，不要告訴我你根本沒在聽。”
“再見。”我笑了笑道。
我說了那麽多留戀的話，他唯一的一句回答是“再見”。
林一坐在火車上，身邊立着一個中號行李箱，他沉默地回味着，覺得自己真是失敗極了。就像小孩子惡作劇，最後灰溜溜地收場。
在JASON因為跟女友分手郁郁寡歡的日子裏，他強硬地闖入了對方的生活，對方确實從玩世不恭變成用正眼看他了，可是……
就像看弟弟一樣，沒有任何意義。
不對，還不如弟弟吧，哥哥一般會挽留弟弟的。
他林一對JASON少爺來說就是生命中随時可能謝幕因此無需特別關注的角色。
哼。
林一倔強地拿手抹了抹眼淚。
來年春天，國際時尚圈又多了一個令人驚豔的新人。
他是澳大利亞、挪威與中國的混血，有着純淨的灰色眼睛，T臺上的氣場猶如夜空炸裂的寶石，低調地璀璨。
當記者在後臺采訪他時，要他介紹自己的家人，他說自己有個可愛的妹妹，希望她一輩子過得順遂，他還有個深愛的人，雖然那個人因為炸彈事故去世了。
那個下午，黑發少年乘坐的火車成為了恐怖分子向世界宣示力量的道具。
車廂在爆炸中變成了黑色的碎片，乘客們屍骨無存。
在生命即将終結的那一秒，極度恐懼讓我變得無所畏懼。
我想你也許是愛我的，最重要的是，如果還有機會，我一定要親吻你的臉，告訴你，JASON，其實我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