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全世界最愛他

江阮沒有睡得特別沉, 畢竟是在人來人往的片場,但他睡着了很難醒,只覺得好像自己被挪了個地方。

醒來後睜眼看到休息室的吊燈, 整個人都很恍惚。

“小舟?”

徐小舟比他還恍惚。

他聽謝時嶼的話去倒了杯水回來, 就看到兩個人都不見了,不遠處江阮休息室的門卻開着。他走過去,剛好看到謝時嶼把江阮放在長沙發上, 低頭給他搭小毯子, 頓時僵在了原地。

“水就放在旁邊吧,”謝時嶼輕描淡寫,仿佛剛才偷偷把人抱走的不是他,“說不定江老師醒來喝。”

徐小舟神色惶惶,“謝影帝想幹嘛?”

不管是想潛規則江阮, 還是因戲生情,聽起來都太可怕了。

徐小舟格外後悔,剛才就不應該聽謝時嶼的話去倒水,謝時嶼那麽多助理,想要茶水喝, 也不可能找他去倒啊, 一不留神讓江阮被占便宜。

江阮讪笑, 他點了支煙, 說:“……他可能就是一時興起。”

說完, 江阮起身出去吸煙。

轉瞬又下了場小雨,天色昏暗,但涼快不少。

“怎麽待在這兒淋雨?”謝時嶼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後,“借個火?”

“嗯。”江阮還叼着那根煙,想夾着、遞過去手, 給謝時嶼借火。但謝時嶼卻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低下頭靠近他,湊到他唇邊直接點燃了自己的煙。

片場二樓這個位置不至于淋雨,不過還是有濕涼的雨霧刮到身上。

只有對方貼近的氣息是熱的。

Advertisement

下午補拍了幾個鏡頭,然後就收工離開片場。

“這是最近來試探口風的幾家娛樂公司,”徐小舟拿着平板調資料給江阮看,撇了下嘴,“我看了看,規模還不如之前汛星傳媒大,公司內最紅的藝人也頂多五六線,大部分是網紅主播之類的,給的條件倒是普遍都很豐厚。”

《複讀生》還沒播完,江阮已經開始翻紅,又聽說他之前解約的事,不少公司都想搶人。

但簽這樣的小公司沒有意義。

擺明了是想拿江阮賺快錢,公司合同上答應能給的資源,也都很一般。

“過段時間再說吧。”江阮沒再多看。

徐小舟滿臉糾結。

“怎麽了?”江阮問。

“……還有一家,謝影帝的工作室聯系咱們了,問有沒有意向簽約,給的分成比之前那些公司都高。”徐小舟都覺得離譜,謝時嶼工作室簽人是不打算賺錢嗎?

他支支吾吾,“還說……還說,但凡是謝影帝工作室接到的影視劇本子,咱們都可以随便挑,有絕對的優先權。”

“……”江阮也怔了片刻,“先拒絕吧,都拒絕掉。”

江阮一周減了三四公斤,張樹才終于滿意,“差不多了,這幾天開始拍那幾場分手戲吧。”

“再瘦要脫相了。”謝時嶼眉頭微蹙。

“還好吧,”張樹回頭端詳江阮,覺得上鏡反而效果更好,譏諷謝時嶼,“就你事兒多,叫你來拍戲,當我伺候少爺呢?看人家江阮,劇組怎麽安排就怎麽做,從來都沒這麽多毛病。”

謝時嶼懶得跟他吵,趁張樹不注意,午飯時夾給江阮一小塊炖排骨。

“……被張導看到要挨罵的。”江阮簌然睜大眼睛,下意識飛快地拿米飯把排骨肉藏起來。

“你快點吃。”謝時嶼說。

江阮饞得心慌,他已經好多天沒見到什麽正常的油水,營養餐的雞胸肉量少又寡淡,揉了下空蕩蕩的胃,他一狠心,跟謝時嶼說:“還是算了,謝老師。”

“真不要?”謝時嶼忍笑,“那你剛才一直盯着別人的盒飯幹什麽?說出去以為劇組虐待你。”

“我不看了。”江阮讪讪。

謝時嶼重新夾走他的排骨,免得待會兒張樹過來看見,又叽叽歪歪,不等他拒絕,給他分了一勺濃香的排骨湯。

江阮低頭拌着湯吃米飯,可能片場太熱了,耳根紅得發燙。

等到傍晚開拍,江阮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鐘父不敢告訴吳玉蘭他之前撞見的事,萬一到時候孩子出問題,那他一輩子都沒辦法釋懷。他以為楚聽冬會聽他的話,結果找楚聽冬談過一次之後,楚聽冬竟然毫無悔意。

“叔叔,我想讓鐘尋跟我去外地上大學。”楚聽冬跟他攤牌。

“你什麽意思?”鐘父質問,“他胡鬧就算了,你怎麽也跟着他亂來?你覺得能瞞一輩子嗎?将來你媽媽知道了,她得多失望?”

“我沒想瞞一輩子,”楚聽冬無法理解,“再等一兩年,我會找機會跟她說。我只是喜歡一個人而已,這是我自己的事,甚至和鐘尋都沒有關系,沒必要為我覺得失望。”

鐘父覺得他們簡直不可理喻,搞同性戀那麽惡心的事,不以為恥,還這麽坦蕩地站在這兒跟自己頂嘴。

跟楚聽冬說不通,他只能去找鐘尋。

場記打板,“燈光定位!Action!”

“我為什麽要跟他分手?”江阮聽鐘父說了半天,突然冒出這一句。

“你就要一直跟男人搞在一起嗎?”鐘父忍住了沒有抽他,“惡不惡心,你喜歡他什麽?”

江阮倚着枕頭坐在他的單人床上,忽然眨眼一笑,他嘴唇還是豔紅的,渾身都是謝時嶼留下的吻|痕和味道,輕聲說,“我喜歡他艹得我很爽啊。”

鐘父頓時血壓直飙,拎起旁邊的棒球棍就抽他,江阮挨了幾下,沒來得及躲,感覺骨頭都被砸斷了,滿身冷汗跪倒在地。

謝時嶼推開門進來抱住了他。

生氣他一說話就故意找打,摸到他濕透的肩胛,又心軟了一點。

鐘父之前怕吳玉蘭發現,才不敢對謝時嶼動手,現在氣急什麽都顧不上管,發了狠上去就連踢帶踹。

“我操,”江阮忍着疼喊他,“你他媽別碰他的腿。”

吳玉蘭下班買菜回來,就聽到卧室的動靜,一開始以為是江阮在挨打,猶豫之後打算直接去廚房,結果隐約聽到了謝時嶼的聲音,頓時慌了神,匆匆忙忙過去,就聽見江阮說:

“我就是跟楚聽冬搞對象怎麽了啊,我是個爛人所以我不配嗎?你就看見他親了我一次,沒看見的多了去了!”

江阮眼尾通紅,忍着沒掉眼淚。

他親媽跟鐘父算是相親之後閃婚的,結婚第二年就有了他,然後開始沒完沒了地争吵。等到終于過不下去要離婚,誰都不想要孩子,已經好幾歲了很難棄養,又沒有親戚願意要,鬧到法院開庭,最後判給了鐘父。

只有謝時嶼喜歡他,願意要他,但都是假的。

他拿手背抹了下眼睛,推門就想出去,卻迎面撞見了吳玉蘭,瞬間腳步僵硬。

“媽。”謝時嶼也愣了幾秒。

吳玉蘭拿菜籃狠狠掼了江阮滿身,又揚手扇了謝時嶼一巴掌,嘴唇顫抖:“你就不能有一次聽我的嗎?非得去學花滑,摔成殘廢,現在又喜歡這個雜種,你要被他害死嗎?!”

“卡!”張樹在監視器後比了個手勢。

江阮胸口還堵得難受,一眨眼就掉了幾滴眼淚,謝時嶼在旁邊看到,當着衆人的面,坦然地伸手抱了他一下,像是安撫,笑着說:“不行啊,江老師,還沒到該哭的時候呢。”

“嗯,對不起。”江阮低頭擦了擦眼睛。

張樹擰着眉,也沒管他們。

下一場戲轉去醫院。

楚聽冬替鐘尋挨了鐘父的暴打,他是闊別學校兩年的複讀生,成績再好也學得吃力,還得盯着鐘尋,再加上過段時間國際花滑錦标賽就要開幕,到底意難平,心力交瘁,累病了。

謝時嶼去化了個妝,回來就躺到病床上。

“江阮,準備好了沒有?”導演喊人。

“好了……好了,馬上!”

江阮連忙過去。他剛才去沖了把臉,試圖遮一下泛紅的眼尾。

再次開拍。

江阮坐在病床邊,趴着,臉頰貼着謝時嶼沒輸液的那只手背。

謝時嶼沒醒。

這次吳玉蘭竟然沒有來醫院,好像真的不打算再管謝時嶼的死活了,放到以前,江阮會幸災樂禍,現在卻忽然有點難受。

江阮脫了鞋往病床上爬,外面才下過雪,天寒地凍,他小狗似的蜷縮在謝時嶼旁邊睡覺,臉埋在他袖子上,拉着他的手,明明渾身都是暖的,卻還在發抖,滾燙的眼淚瞬間流了出來。

怎麽辦啊。

他好像後悔了。

謝時嶼被他哼哼唧唧哭得吵醒,肩膀濕漉漉的,險些以為發了大水,卻只摸到江阮哭濕的臉蛋,微微用力,捏了幾下。

江阮任憑他捏,疼了都不吭聲,湊過去舔他的嘴唇,抱着他脖子亂蹭,發誓說:“你等着,我肯定考上大學。”

“卡!”

這種争執打鬥的多角色戲份向來難拍,不管哪個演員情緒沒跟上,或者太過了,都得重新再來。

但幸好飾演這對父母的演員都是真戲骨。

一開口臺詞出來,氣氛就推到了恰到好處的位置。

中間雖然難免廢了幾條,整體進度依然很快。

“行了,完美,那咱們今天就提前收工吧。”張樹心情不錯,笑着說。

謝時嶼聽到,回頭對江阮說:“那江老師,今晚賞個面子,我能請你吃宵夜麽?我先去跟張導他們修一下劇本,待會兒就去接你。”

“……好。”江阮抿了下唇。

謝時嶼不懷好意地朝他笑。

江阮獨自先回了酒店,他拍戲時被潑了一身菜葉和現殺活魚的血水,雖然換了衣服,味道還是很沖,就先去洗了個澡。

躺到床上後,等着等着就困了。

謝時嶼真的把所有還算值錢,又是他自己賺來的東西都賣掉了。

勉強還上了錢。

等到離開公寓的那天,渾身上下加起來不夠三百,行李箱也只裝了換洗的衣服。

“我真的只能在你這兒待幾天了,”謝時嶼晚上跟江阮說,“這個學期結束,我就去附近看看有沒有出租房。”

“……我又不是真的要你房租。”江阮趴在椅背上回頭看他。

謝時嶼揉了下他的頭發,輕聲說:“我不能一直待在你這兒啊,奶奶會怎麽想?而且這個小區離學校家屬樓也很近,再碰到老師,還是算了,知道你樂意收留我,乖點兒,等我真沒辦法再說吧。”

就算不是為了江阮,謝時嶼也不會在那個家待多久的,本身就是局外人。

別人一家三口,他非跟上去湊熱鬧,有什麽意思?

再說了。

謝時嶼捏着江阮的臉蛋親了他一下,笑得很不着調,“我有我老婆就夠了。”

江阮斜了他一眼。

謝時嶼這次是認真想跟江阮在一起,他第一次開始去設想自己跟某個人的未來,不舍得再多打擾江阮學習。也不像之前那樣,每次來找他,就抱着他進浴室或者深夜出去開房,在那張小床上欺負他,連對對方的家人都多了份照顧。

“你真的不睡覺嗎?”江阮晚上都睡醒了一覺,醒來卻發現客廳角落的臺燈還亮着,走過去蹲在謝時嶼旁邊,下巴搭在他膝蓋上,擡頭看他。

謝時嶼現在終于開始後悔為什麽沒好好聽過課。

哪怕江阮把重點都給他畫出來,也不是幾天就能學完的,幸好還有高三一年。

“我再看一會兒,待會兒就在沙發睡,”謝時嶼捧住他的臉,揉了幾下,笑了笑說,“寶貝兒,你睡覺需要人哄麽?”

江阮小聲地哼哼唧唧。

謝時嶼接了兼職,周末去給人拍照片,差不多都是一些服裝店的模特,或者網紅。

晚上到家最早也得十一點多,偶爾兩三點才能回來。

江阮寫完了卷子,整理出謝時嶼專屬的學渣升級資料,就窩在沙發上睡覺,等謝時嶼回來。小鹦鹉在他肩膀上跳來跳去,江阮伸出手,它一歪頭落到他手指上,小短翅膀撲騰幾下。

“小謝,小謝。”江阮教它說話。

這只玄鳳鹦鹉還太小了,到現在連模糊的口哨聲都學不會,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真的開嗓。

他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教。

直到聽見門外有很輕的鑰匙響聲,才蹭地坐起身,光着腳過去開門,謝時嶼單肩背着沉甸甸的攝影機和外設包,伸手抱他,“怎麽還沒睡啊你。”

江阮摟住他脖子。

謝時嶼低頭随便挑地方親了他一口,哄小孩似的,“好乖。”

從天沒亮到深夜,連着拍了一整天照片,不停地換位選片,教模特調整動作,晚上還去拍了幾個小時外景,謝時嶼需要一直站着或者蹲着,臉色有些疲倦,嗓子也啞了,他低下頭,跟江阮貼着額頭,低啞溫柔,叫他:“寶寶。”

江阮眼眶忽然一濕,蔓延到胸口,像是堵着股沒來由的氣。

學校給年級前一百名制定了加課計劃。

每天下午大課間過去上課。

“我手機沒電了,”謝時嶼拉住江阮,“你的給我玩一會兒。”

江阮就留給了他。

謝時嶼沒看他別的東西,雖然江阮也不怕他,他就低頭打了十幾分鐘游戲,然後就放下手機,想接着做卷子。

結果江阮家座機突然撥了過來。

謝時嶼接起,話筒那邊沒人說話,只能隐約聽到粗重沉悶的呼吸聲。

幾秒種後,謝時嶼猛地站起身,拿着手機下樓,他就近從操場翻牆出去,很快就趕回了江阮家,開門後看到奶奶歪倒在沙發上,嘴唇烏青,毫無動靜,他心髒一緊,出了滿手心濕汗。

江阮還是下了課,才在班主任曹平安那邊接到謝時嶼的電話,鼻子一酸,就要去醫院。

“已經沒事了,別着急,你慢一點。”謝時嶼跟他說。

“嗯。”江阮點了下頭。

一出聲,眼淚差點跟着直接掉下來。

燕寧的六月潮濕多雨。

他打到車,又堵了半個小時才到醫院,謝時嶼在病房外等他,不顧旁邊人詫異猜疑的眼神,抱他在懷裏。

“還好送來的及時,現在沒什麽大事了,再觀察幾天就能回家歇着。老人家心髒本來就不太好,但這次沒有什麽誘因嗎?就突然發病了?”醫生問。

江阮茫然地搖搖頭。

他跟謝時嶼守在病房外,等奶奶醒過來。

謝時嶼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貼在身上滴答淋水,少年薄而有力的肌肉線條都看得很清晰。剛才送奶奶來醫院的時候,雨下得很大,他幫着跟救護車來的醫生撐傘,自己反而澆了一身。

醫院樓道陰涼,還真的有點冷。

“你回去換個衣服吧。”江阮勾着他的手。

“沒事。”謝時嶼說。

江阮偏過頭,湊到他肩膀鎖骨上嗅了嗅。

“臭嗎?”謝時嶼自己擡起胳膊聞了下,渾身濕汗跟雨泥混在一起,味道肯定不會好聞,他皺了下眉。

“好像是挺臭的。”江阮過了半晌說。

“嫌棄我?”謝時嶼不樂意了,挑眉問他。

江阮搖頭,往他那邊蹭了蹭,摟着他,窩在他懷裏。

謝時嶼罕見地紅了下耳根。

等到奶奶身體終于緩過來,江阮去問,才知道江睿把他家的地址和電話留給了債主,對方誤以為他們還住在一起,打電話過來威脅江睿,“你看着辦吧,下個月再還不上錢,剁了你娘老子的腿。”

江阮撥電話回去,告訴他們江睿早就搬家滾遠了,然後丢給他們江睿所有曾經用過的聯系方式。

又去給家裏換了新號。

“要搬家嗎?”謝時嶼問他。

江阮早就想過搬家,但是很難,奶奶的記性時好時壞,他高一的時候帶着她去租的房子住過一段時間,她不但晚上會翻來覆去睡不着,還會趁他不在家偷跑出去,拄着拐沿街找去原來的家。

他們一家在這裏住了幾十年,包括他父母都是在這個院子長大,親人愛人都已經不在世,對于老人而言牽腸挂肚,太難離開了。

“我也想找江睿啊,那我不是找不着嗎?再說了,誰知道是不是你家把他給藏起來了,不想還老子的錢?都欠他媽三年了,好不容易讓我找着個地方,不還清了,誰都別想跑。”

江阮不知道對方是怎麽知道他手機號的,經常上課就突然打來電話,謝時嶼就把他電話卡拆了,換到自己手機上。

“你信不信我?”謝時嶼叼着煙,忽然問他。

“什麽?”江阮沒聽懂。

謝時嶼暧昧不清地哼笑了一聲。

傍晚放學後,謝時嶼說有朋友找他,先不回家了。江阮沒懷疑,畢竟平常三天兩頭找謝時嶼的人還挺多的,謝時嶼也不是每晚都陪他回去。

江阮直到後來都不知道謝時嶼去做了什麽。

到家時校服外套都是血。

臉頰上很多擦傷,已經包紮好的手臂上紗布往外滲着血,肩背布滿紅腫淤青,傷痕縱橫交錯,沒剩多少好肉。

但是再也沒人給他打過電話了。

“你心疼?”謝時嶼換衣服,餘光察覺到江阮一直盯着他身上的傷,很輕地吸鼻子,揶揄地問。

江阮搖頭。

謝時嶼心裏一動,過去抱他,低頭嘬吻他的唇,吮得那兩瓣唇腫燙不堪。

那天晚上江阮未免太乖了,以至于謝時嶼以為他們是不是這輩子就做這一次,往後幾十年都得柏拉圖了,莫名其妙惴惴不安,弄到差點天亮,才松開他,江阮迷迷糊糊直接睡了過去,手還捂着嘴。

謝時嶼忍笑到肩膀發抖,拉下他的手放好,捏了捏他被自己捂出指痕的白皙臉頰。

班裏其實早就有人猜測他們倆是不是真有什麽貓膩。

就算謝時嶼在學校再跟江阮保持距離,他那天突然臉色陰沉跑出去的事也被好多人看到了,尤其晚自習江阮也沒來,大家都聽說他家裏有事,天底下哪兒有這麽湊巧的事?

有人在班群問需不需要幫他送下這周末的卷子。

江阮是班長,人又很好說話,甚至有點溫軟好欺負,同學都跟他關系很好,樂意幫他忙。

“謝謝,我去路口等你,能幫忙把謝時嶼的卷子也捎過來嗎?”

江阮沒多想就問了。

同學古怪地問:“謝時嶼的?”

“嗯,謝謝,等我去學校請你吃冰淇淋!香草巧克力雙球的!”江阮愉快回複。

等到再去學校,江阮還沒發現,謝時嶼先察覺到了身邊的目光不太對勁。

應該不是施萍說出去的。

就算施萍要告訴誰他們早戀,也肯定是私下跟班主任曹平安說,不至于班裏會有人知道。

江阮終于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全班幾乎都知道了他跟謝時嶼在一起。

沒人當面針對過他們。

但是那些窺探、好奇的眼神也讓人很不好受,他甚至不敢上課跟謝時嶼多說一句話,總會有人突然回頭看過來。

謝時嶼蹙着眉看回去,對方就匆忙收回視線。

他還真的不怕出櫃,就算全校都知道他喜歡男生又能怎麽樣,但不能現在出櫃,江阮鐵打的年級第一不是做夢做出來的,只有謝時嶼知道他每天一睜眼就在看書,吃飯的時候手邊都放着卷子,他不能對不起江阮這麽多年的努力。

但是他沒跟江阮說。

自己私下在琢磨轉學或者暫時退學的事。

“……你跟謝時嶼……你們倆住在一起嗎?”課間,看到謝時嶼下樓了,有跟江阮關系好的同學坐過來,試探着問。

“沒有。”謝時嶼囑咐他什麽都不許說,江阮猶豫之後撒了謊。

同學顯然不信。

燕寧一中不少學生的父母就是一中或者分校的老師,就住在學校附近家屬樓,離江阮家很近。以前看到江阮跟謝時嶼一起出來,沒有多想,現在才恍然大悟。

像謝時嶼那種成績差到離譜的學生,在重點班幾乎是鄙視鏈最底層,只是多半人能跟他相處得來,江阮又跟他關系好,他才能這麽快融入這個班級。

現在出了這種事,對他就沒什麽好态度了,私下都覺得匪夷所思,甚至對謝時嶼有些鄙夷,江阮怎麽可能跟那種人在一起?

光看臉嗎?

要不然就是被騙了。

“別管他們怎麽說。”謝時嶼拉住江阮,皺眉說,“你能管住所有人的嘴嗎?罵我幾句,不疼不癢的。”

江阮悶頭不說話,嘩啦嘩啦翻卷子。

謝時嶼實在待得心煩,而且他在旁邊,江阮也沒法安心看書,他就沒有再去晚自習了,直接晚上放了學就去工作室拍照,然後拍到深夜。手腕有點勞損,寫作業的時候偶爾會揉幾下。

他想攢一點錢。

江阮家裏算不上窮,但奶奶的醫藥費是一大筆支出,之後還得上大學。就算他沒辦法跟江阮考同一個學校,也想至少離他近一點,那高三肯定沒時間去賺錢了,他還得湊夠一年的房租,趕緊從江阮家搬出來。

江阮握他的手,都覺得他好像瘦了很多,連眉眼都顯得更冷沉。

那個風暴瓶還在謝時嶼書桌上放着。

落了灰。

六月中旬,江阮下了補習班的回家的路上,突然被人攔住。

坐在車上的時候。

江阮還在胡思亂想,盯着車窗外寵物店發呆。

“我來找你,你應該知道是什麽事吧?”施寧遞給他一杯飲料,檸檬味的,“別害怕,我就是跟你聊幾句。”

江阮接過去,輕聲說:“謝謝。”

“我跟他爸爸很早就離婚,對他的照顧可能不夠,現在想要彌補,他又不願意回家了。”施寧笑了笑,“但從小也沒讓他吃過苦,沒有虧待過他,讓他受過委屈,所以有些事他不懂。”

江阮握着那杯檸檬茶,手心冰涼。

“可你應該能懂吧?”施寧語氣溫柔平和,“人能過得有多累,做夢都沒有盼頭,埋頭讀書,卻不知道将來會有什麽結局,也許十幾年的書都白讀,什麽都留不住。活得戰戰兢兢,連這條街都不敢離開,你能明白這種感覺嗎?”

江阮沒說話,喉嚨一股腥甜,低頭喝了點檸檬茶。

他穿着校服白T恤,幹淨秀致,白皙的脖頸上戴着那根保佑長命平安的穿玉紅繩,漂亮得施寧一眼就在亂哄哄的街上看到了他,而且覺得絕對不會認錯。

“也是,”施寧很體貼地緩緩說,“阿姨看你這樣的孩子,可能是家裏寵大的,這麽乖,不知道吃苦是什麽感覺。”

火燒雲映在天邊,車廂內明明開了空調,還是讓人窒息,悶熱得喘不過氣。

“你不心疼他麽?”施寧最後問。

江阮頭昏腦漲,覺得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他匆匆推開車門,說了句:“阿姨,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

連那杯才喝了一口的檸檬水都沒拿。

又酸又苦。

可謝時嶼每次買給他的都是甜的。

這幾天市裏中考占考場,江阮他們放了幾天假,謝時嶼暫時沒回家,想去跟朋友搞輛車,借來暫時湊合比賽用幾天,就算有風險也沒辦法。

光靠給工作室拍照賺錢太慢了,還得一兩個月才能攢夠錢搬走,他擔心有人見到他,跟江阮奶奶說點什麽不該說的。

想起一天多沒聯系江阮,他給江阮發了條消息。

【小謝】:阮阮,你回家了嗎?還是在醫院?

奶奶還沒出院,江阮不太放心,跟醫生商量後留在醫院做個系統檢查再走。

江阮在路邊蹲了很久,聽到消息提示,才發覺腳麻了,站起身跺了跺腳,拍不遠處的寵物店給他看。

【parrot】:還沒。

【parrot】:我待會兒去醫院。

【小謝】:好。

江阮迎着逐漸黯淡的晚霞往醫院走,快要走到醫院時天色就黑了,他遠遠地看到住院部樓下橘紅色的一星亮光,謝時嶼靠着欄杆在那邊吸煙。

“我還以為你明天回來。”江阮說。

謝時嶼沒說話,那雙丹鳳眼微微彎出弧度,對他笑了下,然後叼着煙去拉他的手。江阮還沒回過神,謝時嶼掰着他清瘦的指尖,露出那道刮破的傷口,低頭給他貼了殺生丸的創可貼。

他很輕聲地哼着歌,江阮學的啞巴英語,聽不懂。

但謝時嶼跟別的變聲期男生不一樣,他沒有公鴨嗓,只是嗓音比以前沙啞了一點,傍晚聽起來特別溫柔,江阮本能地知道那是首情歌。

謝時嶼好像真的特別愛他。

除了奶奶,是全世界最心疼他的人,拿他當寶貝。

江阮突然眼眶一紅,憋狠了才控制住沒掉下眼淚。

“……謝時嶼,”江阮嘴唇翕動,“要不然我們分手吧。”

謝時嶼起初壓根沒反應過來,等終于聽懂,才漸漸冷了臉,“怎麽突然說這個?”

“你說過我什麽時候想分手都行,你什麽都不問。”江阮說。

他心跳快得要溢出胸膛。

“你……”謝時嶼話還沒說完,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朋友說想找他幫忙攝影,這邊報酬一直給得很多,說不定去一次就能給江阮攢夠學費,機會很難得。

江阮盯着手指上的創可貼。

是在車上,被那杯檸檬茶劃破的,他一直死死地按着邊緣。

剛才給謝時嶼拍的照片,好像不小心拍到手了。

謝時嶼深呼吸一瞬,低頭對江阮說,“等我回來再跟你說,我沒答應分手,別想跟我分手。“

江阮聽到他走遠。

才挪開僵硬的腿腳,往醫院樓上走。

突然就走不動了,一步也邁不開,他穿過人來人往的樓梯,蹲在角落,揚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垂下頭,臉頰登時通紅滾燙,疼得發抖,耳朵嗡得一聲,什麽也聽不清了。

只有眼淚不停地往外湧。

江阮醒過來的時候下意識摸了摸臉,滿手潮濕,臉頰幻覺似的火辣辣地疼。

好像八年前那個巴掌又重新扇了一次。

心髒緊縮發疼,像是被猛地剖了一刀,傷口深不見底,鮮血淋漓。

他發呆地盯着自己的手。

什麽都沒有。

手機突然響了一聲,他偏過頭去看。

一片漆黑中屏幕亮起。

【謝時嶼】:下樓,去吃宵夜嗎?

作者有話要說:  字數太多來晚了qwq,我果然不能立flag

ps:明天上夾子,所以晚上十一點再更新,麽麽噠~

感謝在2021-06-28 22:52:40~2021-06-29 22:48: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想吧:)` 2個;微跡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dear銀 44瓶;雪原蒼茫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