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是個瘋子
過午時候, 山間清風緩緩停滞,林子中的鳥叫啼聲越發清明,聲聲入耳。
喬言希看着餐桌上的全魚宴, 眼睛一度度變亮,晨時路上說的話成真了, 她和左臨對視了一眼,左臨的嘴角勾勒着淡然笑意。
左臨今天到民宿的第一件事就是叮囑廚房的人今天中午做全魚宴。
他們兩個人心意相通, 歡愉相接,另外一個人就不滿了。
陳小山不滿地挑了下眉,站在餐桌旁愣是沒有坐下, 他的目光從左到右地掃了一眼桌子, 除了魚還是魚。
“廚房的人今天吃錯藥了吧?怎麽全是魚?”陳小山一上午心情都不好, 處理完203那位客人後, 又被一對退房的小情侶纏了半天。
“是我叮囑廚房今天做全魚宴。”左臨已經在喬言希的面前坐下, 他拿起一雙木質筷子夾了一塊魚肉,開始細致地挑刺。
如果說剛才陳小山臉上的不悅程度剛過半百,聽了左臨的話後, 他黑臉的程度即将爆表, 他洩氣一般拉了一下椅子,凳角在瓷磚上拉出一道刺耳的聲響。
這道明堂堂的聲響并沒有打斷左臨挑魚刺的興致,甚至沒有引起他多餘的注意。
在吸引注意力失敗後, 他默默地坐了下來,拿起一雙筷子, 可筷子始終不知該伸到哪盤菜裏,愣是拿着筷子半晌,最後又放下了筷子。
“我怎麽不知道你這麽愛吃魚?”陳小山先是看了喬言希一眼,目光随即落在左臨身上。
左臨兩耳不聞窗外事, 仔細地挑完了一塊魚肉的刺,他将白嫩的魚肉送到了喬言希的盤中,雙眼溫潤,懷揣希冀,“你嘗嘗。”
喬言希字調歡快地嗯了一聲,她用筷子将整塊魚肉分成兩半,吃了一塊,這魚肉鮮而嫩,帶着肉質的清香。
“好吃。”她眼眸一彎,露出漂亮的弧度。
左臨也随着笑了起來,他又夾了一塊魚肉,恪盡職守地挑刺。
陳小山就坐在左臨身旁,瞅了瞅左臨,又瞥了瞥喬言希,他們兩人是分明沒把自己當外人,或者說是直接當還在喘氣的自己不存在了。
他刷存在感地拍了幾下桌子,嗓音壓得又低又沉,帶着危險氣音,“你們兩個給我收斂點,我還在場。”
這話如同潑出去的水,偏偏兩人就像躲在屋檐下,滴水不沾身。
喬言希聽聞陳小山的話,她擡頭,對着陳小山眨了眨眼,似乎是在用眼神詢問陳小山,剛才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左臨連眼神都沒有分給他,一直專注于挑魚刺。
看了一眼他們兩人的狀态,陳小山放棄了,他繳械投降,他洩氣一般地拿起筷子,認命地吃這頓不合他胃口的全魚宴。
左臨挑完魚刺,把魚放置在喬言希的盤中,而喬言希在吃了之後會露出滿意的笑臉,或者用清澈的嗓音誇幾句魚好吃,于是左臨就更為滿意地繼續挑魚刺。
看見左臨這副模樣,陳小山像個局外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味同嚼蠟地吃着蒸炸炖煮的魚,填飽那空虛的胃。
午餐進行到一半,樓梯間傳來了一道嚣張的腳步聲。
時也剛從轉角處走出來,貼着他這個人特殊标簽的嬉戲人間般的笑聲傳了過來。
“吃午飯怎麽不叫我?”時也是一點沒把自己當外人,他笑嘻嘻地走到餐桌旁。
目光很認真地研判了一下這頓全魚宴,随後他動作随性地拉開椅子在喬言希的身旁坐下。
前一秒笑得歡快的臉上露出了愁雲,只是那絲惆悵不像是真正的惆悵,他拉着嘴角,鎖緊眉頭。
時也右手擱在木桌上,食指指尖有節奏地輕點着桌面,代替他思考的頻率。
他盯着這桌全魚宴看了好一會兒,收回了擱在木桌上的手,姿勢改換為雙手抱胸,他擡頭,眉間似乎有些不解地望着陳小山。
“怎麽全是魚?我最讨厭吃魚了,吃魚得挑刺。”時也嬉笑慣了的臉上難得少見露出了一絲正經,但這絲正經更像是假正經。
陳小山正愁沒處發洩,時也就送上門來了,他不滿的用冷冷的嗓音回怼,“這是員工餐,你要吃午飯的話可以下單。”
“一個人吃飯有點悶,我來找你們一起吃飯,人多才好玩呢。”時也臉上的正經轉眼間消散,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幅游戲人間的嬉笑和随意。
陳小山冷冷地哼了一聲,雙眉壓的很低,“如果是過來蹭飯,吃霸王餐,就給我閉上你的嘴,哪有你提意見的份?”
時也滿不在乎地啧了下嘴,他似乎很不贊同陳小山說的話和态度地輕搖了下頭,下一秒他露出了更大的笑容,這樣的笑容是對陳小山一臉認真最大的反擊和最好的報複,能在眨眼之間摧毀一個人用真情實感建立起來的情緒防線。
“我說陳老板,做人不要這麽死板,我吃了你們的飯,自然會付錢的。”
說着,時也就從口袋裏面拿出了三張卡,他的食指輕輕往外一劃,手中疊在一起的三張卡依次散開成扇形。
時也臉上帶着笑,他眼底的笑意變亮,如同高空最熱烈的日光,他說,“這三張卡,一張有一百萬,一張有十萬,還有一張沒有一分錢。”
“你選一張,選中了我把密碼告訴你。選到了一百萬那張,是你的運氣好。要是不幸選到了沒錢的那一張,你也千萬不要跟我急哦。”
他将卡送到陳小山面前,似乎很耐心地等待着陳小山選擇。
陳小山拍下手中的筷子,昨夜他已經見識過面前這人瘋魔的程度,他不想被時也消遣,也不想陪他玩這弱智的游戲。
“我一張都不選。如果你只是想吃飯,就給我安安靜靜地閉上嘴巴。”
陳小山黑沉着一張臉,臉上的情緒分明就是暴風雨的前夕,不是平靜,是風雨交加,海怒洶濤。
相反的是時也臉上卻露出了愉悅的笑,他笑得越來越歡快,似乎陳小山越生氣,他越高興。
他将手中的卡拍在了桌上,他笑着揪出陳小山話裏的漏洞,“陳老板,閉上嘴巴,人要怎麽吃飯?我不會呀,要不你給我示範一下。”
他左手曲着,搭在木桌上,側着身子向前傾,眼底的亮光像是賭桌上已經滿盤皆贏的賭徒一樣。
“不吃飯就趕緊從我眼前消失。”陳小山真的和時也不對付,他和時也認識一天不到就被他氣得渾身不舒服了。
時也假意嘆了一聲,出口是嘆息,臉上卻是明媚的笑,他斜嘴笑。
“我小時候有一次吃魚,魚刺卡在我的喉嚨裏,我差點就死了,從那以後我就對魚有陰影了。”
剛才眼睛還很明亮的時也,這一刻他的眼神光速黯淡,泯滅成最純粹的底色。
喬言希看着他,就在喬言希被時也說的那番話生出兩分同情時,下一秒時也又歡快地放聲笑了起來,沒心沒肺。
他笑得很是恣然,仿佛前一秒悲傷的事情壓根就不是他的親身經歷。
“這裏沒人對你小時候的事情感興趣。”陳小山黑沉着臉,禮貌地打斷了他。
時也保持笑容,他的目光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左臨,左臨并沒有看他,只是他的嘴角繃成了一條線。
時也牽起唇角,露出一抹又邪又魅的笑意,這樣的笑意在他身上不顯娘氣,而是那種具有男子氣概的邪。
“雖然我很讨厭吃魚,但讨厭吃魚和能不能吃魚是兩碼事。”
時也抽出一雙筷子,筷子并沒有伸到餐盤裏,而是徑直伸到了喬言希面前的盤中,他就像是吃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自然,從喬言希的碗中夾了一塊魚。
“不過要是有個美女陪我的話,我不介意吃幾口魚。”說完,他将魚肉送進嘴裏。
魚肉鮮嫩,他剛送進嘴裏就驚訝的雙瞳擴張,即使是笑着也顯得浮誇。
“這是什麽魚?居然沒有魚刺!”
陳小山看着他自導自演,毒舌屬性再次被激發,“你吃的魚,魚刺都被左臨挑完了,白癡!”
“原來如此。”時也帶着笑,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輕嘆了一聲。
這時,他的目光才重新審視左臨,“你能給我挑魚刺嗎?”
“如果有人也能任勞任怨的給我挑魚刺,說不定我會重新喜歡上吃魚呢。”時也笑着,他倒了一杯水,眼神放的虛而空,緩緩地喝了一口水。
他就坐在喬言希的身旁,喬言希看着他剛才的一系列動作,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面前這個人不像是個因為民宿而偶然遇見的人。
時也飲了一口水,擱下了手中的杯子,他臉上的假笑似乎已經刻進骨子裏,成為了一種習慣。
他很快又笑了起來,只是那笑不會給人舒适感,那笑就像是小醜的笑,是用來遮掩內心,以及将自己和他人隔絕開來的笑。
他的嗓音依然很歡快,像是有喜事降臨在他身上,他說,“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吧。”
他起身,拉開椅子頭也不回就走了。
陳小山看着他奇奇怪怪的舉動,端起杯子走神地喝水,“幸好他只訂了三晚,過兩天就要走了,要不然我肯定受不了他。”
左臨垂下頭,雙目失神地看着盤中的那一塊魚肉,近乎透明的濃白魚刺橫亘在柔軟的魚肉之間,如同裹在糖衣裏的炮彈,最甜也最危險。
他的嗓音壓低了一些,“吃飯吧。”
喬言希正望着左臨斂眸的模樣,她注意了他好一會兒,可左臨并沒有察覺。
喬言希夾了一塊魚,挑去魚刺,放進了左臨的盤中,她清淡地笑着,“你剛才光顧着給我挑魚刺,自己都還沒有吃。”
左臨擡頭,雙目裏如同注入活水,光芒重新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