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尾聲一

承天元年，長安毀于天災，除安祿山父子和逐日長老令狐傷出逃外，幾萬狼牙兵與長安同葬，死無全屍。

新皇鬼宗前往洛陽，煽動難民搶劫了狼牙兵的糧草補給，與天策裏應外合擊潰狼牙兵，逐月長老蘇曼莎身亡，收複洛陽，遷都洛陽。

承天二年，安祿山遇刺身亡，其子安慶緒稱帝，史思明退守範陽，太原之戰爆發，李光弼在霸刀相助下成功擊退狼牙兵，振奮了唐軍士氣。

承天五年，安慶緒被令狐傷所殺，史思明接手狼牙向唐鬼宗奉上求和書被拒，遂攜萬人人質誓要玉石俱焚。

事情一度陷入僵局，最後鬼宗親征，一箭射殺了領頭兵将。染血的皇袍随着喧嚣的風兒肆意翻飛，這位年輕俊美的帝王望着上萬的人質，不為所動，極深的內力足以讓他冷酷的聲音被所有人聽到。

“朕許子孫太平，哪怕萬骨皆枯！你們還在等什麽？戰禍根源就在你們面前，與其就這麽死去，為何不拖着他們一起去地獄？”

蠱惑或者操控人心的能力他向來都不弱，不然也不會把南诏甚至各門派玩弄于股掌間。随着他的話音一落，原本或麻木或恐怖或絕望的人質們都宛若瘋狂一樣攻擊着身邊的狼牙兵，人的潛力是可怕的，當怨恨深重到無視生死時，他們就是無敵的。

只是瞬間，眼前就血流成河，人質死傷大半，狼牙士氣大減。

唐鬼宗冷然看着這一切，唇齒張合，所帶出的話讓周圍人身體一顫，也不知是因為恐怖還是氣憤。

“慈不掌兵，難道還要朕來教你們嗎？既然想要戰亂快點結束，卻又不敢犧牲，你們還真是讓朕失望！”

“聽朕號令！殺進去！！！”

這一戰足以讓所有人銘記這位冷酷至極卻也的确帶出那盛世太平的帝王，以及本來字號不是鬼宗的唐鬼宗之名。

鬼也怪也，不是人的帝王也！

承天六年，戰亂已經定，所剩餘孽四散逃竄，再掀不起波瀾，世間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好似沒人敢再去觸怒這位鬼一樣的帝王，唐鬼宗李倓。

陽春三月，萬物複蘇，戰火平息，到處可見流離失所的人們重回家園開墾土地，播種下希望的種子。

林二少高束着馬尾，身上的衣服從定國破虜到秦風，他也從一只小黃雞到白斬雞再到烏雞，真是累感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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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将至，陰雨霏霏，毛毛細雨撲在臉上沒什麽感覺，但卻很快讓身上染上濃重的濕意。懶得用內力烘幹外衣，他就這麽半靠在寬敞的馬車車箱上，把玩着唐門獨有卻批發的證明唐門弟子獨當一面的銀色半臉面具。

遠遠聽到小女孩銀鈴般的笑聲，擡首望去，便見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向這邊走來。

唐無悔妹子頭上松松挽起發鬓，一副成熟少婦打扮，寬大的披風下，腰間別着生父送的臨別禮物，一把西域特有的小巧彎刀。

比唐無悔高出一個頭的哥舒長歌一如繼往死氣沉沉沒有任何表情，你也不能指望一個屍人能有表情，但是他們天真可愛到無法區分生死的愛的結晶哥舒無垢小蘿莉卻騎在哥舒長歌的脖頸上笑得恣意歡快。

林二少曾經問過無悔妹子，不怕她家小無垢發現生父不是活人之後被吓到嗎？

這位風姿卓越姿容無雙的美婦人笑得眯起眼，一如當年恐吓林二少那副黑化蘿莉樣。

“我本不該出生，但我還是出生了，我本該活不過豆蔻之年，但我活過來了，我本不該憑着執念将長歌帶回，但我還是做了，我的人生當如娘親為我取的名字一樣無悔。”

她伸手将只有5歲的哥舒無垢從哥舒長歌肩上抱下來，抱進車廂，溫柔的用絲帕将愛女臉上發上的水珠擦幹，之後在林二少駕車慢慢行進的時候仿若聊天般繼續說着。

“當無垢能正确理解這個家的組成與世俗不同之後，那就是她人生的起點，屆時我和長歌為人父母的責任盡了，也就該離去了……”

林二少突然笑了起來，聲音随着行進間不斷飄飛的車簾傳入裏間，“還真是像無悔妹妹你的行事作風，真是10多年都沒變。”

唐無悔透過車簾看着對方十年如一日的寵溺笑容，微嘆了口氣，這個人從南诏皇宮起她就看不懂了，如今越發的深不可測，但唯有寵溺她這點一直未變。

至今她都不知道6年前他們離去那日發生過什麽，無極哥哥失蹤而林二少獨自回來又代表什麽，當日的一切，大概都随着長安的毀滅一起湮滅在歷史的塵埃了。

馬車不急不緩行駛在泥濘的小路，自家女兒已經在馬車安穩的晃動中睡了過去，于是整個世界仿佛陷入了寂靜般變得無聲。

唐無悔微微掀起車簾，果然見到駕車那人單手摩挲着唐門獨當一面的銀色半臉面具，年輕而生機勃勃的臉上沒有歲月的痕記，他的時光已經被停止了，停止在6年前，停止在更久之前的初見。

饒是親密如她，也很久沒見過這人的真面目了，6年前那天之後，他或戴着從不離臉的面具，或畫上歲月的濃裝，他的易容，便是唐門專業人士也無法識破了。

車簾從指縫中滑落，唐無悔再次無聲嘆息，主動聊起話題。

“聽說葉姐姐跟着曹姐姐一起回天策祭奠戰友，無尋哥哥一定很開心。”

“是啊。”林二少聞言也想起了那大概一生都要糾纏在一起的兩對情侶，笑得開懷。

葉卿卿二小姐和楊飲風這只被明教丢散的喵哥從小一起在江南水鄉青梅竹馬長大，不是兩小無猜，而是二小姐養成了一只家養好喵。

二小姐從小便暗戀着那位天策獨一無二的宣威将軍曹雪陽，而身為獨生子女的她無法任性為愛情抛棄養育之恩。葉家必須有後，而父母也必要有子孫奉養，所以她瞄上了自己養成的好男人楊飲風，準備把他洗幹淨下鍋宰了吃，大不了有了孩子後兩人和離，和離的男人還是能娶妻的。

最終，人算不如天算，在她下手之前，楊飲風身邊先冒出一位霸刀的未婚妻，于是頂着為愛私奔的名頭，他們向西域逃去，然後在龍門荒漠遇到了追着十惡之一柳公子來尋仇的毒公子唐無尋。

葉卿卿很心痛，她守了這麽多年的好白菜被豬拱了，簡直是暴殄天物，但是飲風喜歡，她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一場私奔成了笑話，她被爹娘罰跪禁閉，即是懲罰也是保護，保護她不被外界的閑言碎語所傷。

這份生恩養恩，她果然無法視而不見，但唯一的擋箭牌楊飲風有了将會糾纏一生的人，她也不好當那壞人姻緣的惡人，只好另尋出路，一條她用自己的堅持和聰慧從絕境中闖出的出路。

她四處奔波尋藥尋人，尋來藥物讓爹娘有了一位老來子，尋到唐無尋遺落在外的孩子，她做了她盡全力能做的一切，然後把一切交給天來決定。

最後她還是如願了，在老父氣憤的眼，在老母老淚縱橫的眼，在幼弟懵懂無知的眼下，三跪九叩，磕得頭破血流，然後微笑着騎馬奔向她想要的未來，那位她仰慕的女将軍身邊。

之後安史之亂爆發，洛陽被圍，血戰天策，葉卿卿和曹雪陽一同對抗她家愛人的親哥山狼曹炎烈。

楊飲風和唐無尋趕去的血戰天策的時候，曹雪陽撐着自己的長槍半跪不跪，她的不遠處，葉卿卿身體被曹炎烈的戰戟對穿，她卻不在意似的将自己的輕劍同樣刺入對方铠甲深處，一點一點，以可怕的執念誓要把輕劍刺得更深。

曹炎烈變成階下囚被帶走的時候罵了句瘋子，葉卿卿吐着血反諷回去說彼此彼此——他是一個想要曹魏複國想得入魔的瘋子，她也是一個為愛入魔的瘋子，沒有什麽不同。

後來葉卿卿養傷躺了大半年，楊飲風也照顧了大半年，吃醋的唐無尋每天要做的事就是鄙視葉卿卿這個女人情話滿級卻紙上談兵的戀愛史，葉卿卿反鄙視唐無尋這個禽/獸只會用肉體交流，至令連情話都少得可憐。

反正葉卿卿潛移默化讓曹雪陽習慣了她的存在，再血戰天策上演苦肉計搏得美人心神不寧，最後以楊飲風這個外人卻也是青梅竹馬之口挑明了這段屬于女人間的感情。

“誰道女子不如男，巾帼紅顏不須讓。當我們女子站在和男人同一高度或者比他們更高時，我們不應該被同化成男人，卻也不得不放棄女子的一切以将士的身份前行。”

“雪陽，我說過我會陪你走完你所選擇的路，沒什麽能擋住你前進的腳步，因為我就是為你開路的先鋒，為你蕩平一切的出鞘之劍！”

于是，葉卿卿二小姐震撼的表白震到了曹雪陽将軍，但是哪怕這樣，她血液裏仍是一位軍人，她的命不是她的，她的血肉之軀也不是她的，她什麽也給不了她。

對此，葉卿卿表示無所謂，她将手搭在對方胸口，生命的脈動透過肌膚穿透而出，“我只要你的心，那顆願意和我在一起的心。”

“好，我給你！”

夕陽染血，執槍的紅袍銀铠女将軍筆直而立，她的身旁，笑顏如花的藏劍女子像擁抱了全世界的幸福，她是一個幸福的瘋子，只為一人而瘋。

如今時不時帶着曹雪陽秀恩愛順便奪走楊飲風注意力的葉卿卿二小姐随着曹雪陽離開，早就掀翻了彌天大醋的唐無尋顯然是高興的，高興得林二少可以想象到他會怎麽折騰楊飲風讓他再也想不了其他人，順帶也不下了床。

葉卿卿有句話真的沒說錯，唐無尋的本質就是一只只會肉體交流的禽/獸。

聊着笑着，馬車卻突兀停了下來，唐無悔掀了簾子，在看到不遠處的一家三口時恍然。她道怎麽能見到林二少的真面目，原來是因為她啊，那個因為練就了毒神之體時間也停滞的少女小邪子。

原來這雜草蔥蔥生機盎然的荒涼之地就是當初被天一教禍害屍人遍地的洛道，想來也是，清明将至，慕容追風夫婦帶着小邪子也是回來掃墓吧，哪怕他們的親人并沒有墓。

在時間被強迫停止的兩人面前，他們是平等的——唐無悔微笑着向慕容夫婦點了點頭算是招呼，然後已經從少女成長為人母的她還有這些年逐漸衰老身體壞死的慕容夫婦同時把注意力移回時間停滞的一大一小身上。

歲月無痕，笑顏卻仍在，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