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有話說:
這個巨大的報告廳的建築格局就是有一半沉在地底下的,四面沒有窗,看不見外面。背着包從後門早退的辰橙溜出來後一看,路面濕潤,外面的雨已經下了有一會了。
頭頂整片天空都被烏雲遮罩,正在淅淅瀝瀝地下小雨。
這雨下得比看起來的要密集。剛才在雨中走了幾步,辰橙就改變了冒雨回去的主意,拐進了一旁的學院超市。
下雨天就是這點不好,哪裏都濕濕沉沉,呼吸的空氣都有了重量,濕意鑽進頭發絲裏,滲進人身體裏。
超市外遮了一行舊舊的布檐,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外面。
這個時間段人少。此時的辰橙一個人占據了便利店外面的長椅的一角。他漫不經心地伸出舌頭舔手裏的冰棍,準備等什麽時候雨小了再走回寝室睡覺。
還是上課時間,又下雨,校道上一個人也沒有。
他拿出手機扒拉起來。檐下光線有些暗,辰橙安靜的瞳仁中倒映出熒幕的亮光。
他有段時間沒上校園論壇了。這會登上去一看,發現這裏還是那麽熱鬧。
那個小同學似乎還挺有人氣。辰橙開始也就是想碰碰運氣,結果根本不用他自己動手,走兩步就能碰到一個和詞條“徐斯禹”相關的帖子。
據說直至一個星期之前,徐斯禹都還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大一新生。
直至有一天他本人的一張參賽照片被人偶然發掘出來,當時直接就校園出道了,“從此開啓了我校表白牆的霸榜神話”。
雖然現在熱度已經比先前淡了下去。那張照片辰橙也看了——徐斯禹以站姿據一杆專業氣槍,只露出半個側臉,正瞄準前方靶紙。很平面的新聞報道照片,矚目的是中心人物。
辰橙倒是看出來了這小子肩寬腿長,渾身的肌肉量很不錯。頭肩比極好,看得出來出類拔萃的骨相。
再往下看就是數不清的彩虹屁了。
辰橙真想在底下回複一句這弟弟真人比照片好看。
特別是近距離看的時候。對了,手感也特別好。
突然彈出來一條來自“峰”的信息打斷了辰橙的注意。
【峰:橙橙哥,講座幾點結束?】
【峰:為父去找你】
這都差輩了吧?
這個時間他們應該還在上課,很可惜辰橙的講座從剛才已經結束了。
辰橙沒有要回複消息的意思,随手把手機擱到一邊,開始對着前面的濛濛的雨幕發呆。
雨天的空氣也涼絲絲的,有點惬意。辰橙一個人坐着聽雨,忍不住就打了個哈欠。
從不遠處的報告廳傳來隐隐約約的演講聲。
劉子峰是他的發小。也是目前為數不多的和他走得近的人了。
按理說他現在本應該也跟其他人一樣在上課才對。只是學校今年把上學期缺席講座的大二生和大一新生安排到一塊了,辰橙今天才不得不和一群剛入學的大一一起聽講座。
但是他不老實,簽完到後就找了個體育系的隊伍就混進去了。
哦對,他當時還問徐斯禹借位置來着。
那人當時是什麽表情來着?徐斯禹看了他一眼,沒什麽反應,一言不發地讓出了正在坐的位置。辰橙覺得他就是不想跟自己說話而已。
這麽一回想,徐斯禹身上似乎有種不似同齡人的沉穩,臉上也總是一副沒有波動的沉默表情。
辰橙歪頭舔掉冰棍底一顆融化的奶油,餘光中剛好捕捉見布檐外出現了一雙熟悉的球鞋。那人徑直踏過了水窪,已經來到了超市外面。
太熟悉了。辰橙當時就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揚。
鞋倒是沒什麽特殊的,特殊的是球鞋的主人剛剛才被辰橙誇過“大”。
他剛剛還在想這個人呢,徐斯禹本尊這就出現了。
……
時間倒回到辰橙離開報告廳的五分鐘前。
臺上教授還在講話。他開始頻繁地轉身找前後座的女生借紙筆。
他染發又帶耳環,本以為是拽酷的類型,然而開口說起話來,一把聲音卻是和意外的溫吞柔和,竟讓人忍不住心生“他人真好”的感覺。
戴眼鏡的女生從書包裏找出紙筆給了他,辰橙道了謝。
這邊的動靜吸引了周圍部分人的注意,從他們這一排傳來了聽不清的竊竊私語聲。
不知道說了什麽,這陣騷動一時半會停不下來了。有人良家婦女狀地摸着手臂:“別啊,可不要看上我,爺害怕。”
“是本人吧??”
“我靠……”
“他不是大二的嗎?為什麽會在這??”
徐斯禹坐得好好的,手肘就被人捅了捅。坐在他身邊的樂仔鬼鬼祟祟地湊近,低聲說:“禹啊,他們說你旁邊那個就是那個誰,就是那個那個。”
徐斯禹眼睛從頭到尾都在看着臺上的方向。他身側的指頭動了動,碰到了口袋裏的一張紙條。上面是辰橙寫下的聯系方式。
那是辰橙一分鐘前特意問人借的紙筆寫的。
雖然徐斯禹壓根不知道紙條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
他有意不想去多注意這個人。那個人有種奇怪的影響力。光是一張輕飄飄的紙條放在身上就足夠讓人渾身不爽。
一旁沒有得到回複的樂仔于是懂了。一般都不會喜歡這種話題的吧,特別是他禹哥這種男人中的真男人。他剛才是不是該委婉點?
說到委婉,樂仔想起來他們坐得近,怕剛才的話讓那個同性戀聽到。于是他偷偷摸摸地再往旁邊一看,結果只看到一個突兀的空座位。
人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
……
耳邊雨聲淅淅瀝瀝地落個不停。遙遠的天邊轟隆隆地傳來幾聲悶雷,那雙剛被他誇過“大”那雙球鞋沒有進超市,反而踩過水窪,徑直朝他走過來了。
辰橙沒指望那張紙能發揮用處。但是徐斯禹出來找他,辰橙還挺高興。
他吃完冰棍的最後一口,那雙球鞋也來到了面前。辰橙還沒擡頭,就見一張眼熟的紙條從他頭頂飄下,晃悠悠地落到他面前的地上。
“還你。”徐斯禹說。
語氣冰冷,和着外面的雨聲。辰橙靜靜看着那張被泥水染髒的紙條,上面是他寫下的聯系方式。
他這才擡起頭看徐斯禹。
視線從他的小腿到腰身到脖子,一路往上,最後停留在一雙正俯瞰着自己的眼睛那。
——那張新聞照片還是過于平面了,而報告廳裏光線又太暗,辰橙這一刻才算是真正看完了徐斯禹本人的全貌。
這張臉,是神造。
帥弟弟用他毫無情面的聲音說:“不好意思,我對同性戀沒有興趣。”
他們一高一低地對視,有一瞬間淅淅瀝瀝的雨聲蓋過了兩人之間的其他所有動靜。徐斯禹看着眼前這人,剛才在報告廳堆積的不爽并沒有消除。
他才注意到辰橙頭發的顏色遠比他以為的要張揚。這什麽造型,非主流?
事實上辰橙留的是狼尾頭。他漂了頭發又放着不染,一頭似白又似金的頭發顏色淺淡,一張臉反倒被襯托得越發白。
徐斯禹就這麽看着這人低下頭去,伸手去撿起了地上那張被弄髒的紙條。他耳骨上的小銀環跟着主人的動作輕輕晃。
辰橙說話了,一開口就對徐斯禹發出了一個充滿疑惑的音節。
“嗯?”
仿佛對他的話不能理解,一片雨聲裏,辰橙的聲音十分奇怪地問:“你在說什麽?你不是打籃球的嗎?”
“我不過是想什麽時候有空找你打打球而已。”
徐斯禹眼神有了變化,變得古怪。
這人一把鄰家哥哥的溫柔聲線說:“為什麽要生氣?”
從剛才在報告廳裏辰橙就看出來了,這個小夥子應該是那種自律正派的人類。他全程連坐姿都很端正筆直,不愧是訓練隊出身的人。
這不是巧了嗎,剛好他是最不正經的人。
徐斯禹練的50米氣步槍這個項目有區別于其他,像同類別的10米射擊的項目,普通人練一年就可以出師,而50米的則是需要長年累月地打基礎。事實上徐斯禹也是從小學起就被教練選進了隊伍裏,此後就一直在體校直到退役上大學。
所以說在此之前徐斯禹一直待在隊裏?他們訓練隊是類似少林寺一樣的地方嗎?
他真摯地看着徐斯禹:“兄弟,就算是同性戀,也是會打籃球的啊。”
徐斯禹:“……”
話都讓辰橙說完了。他一時沒有開口。徐斯禹只是維持低頭的姿勢看着他。
很奇怪,在自己把紙丢到他面前後這人一點也不見生氣。
還說自己是同性戀。他把那些人描述自己的三個字說得那麽輕描淡寫。
外面的雨好像下得大了一些。辰橙坐在那,身上仿佛暈染進雨汽的潮濕味道,昏暗光線下是他發白的皮膚,修長的手臂和小腿。他的背後是冰涼的雨水聲。
辰橙看着徐斯禹的臉,面上不動聲色,背地裏期待地在心裏搓了搓手手。
好了。
要咬鈎嗎,弟弟。
他也想看看這個大個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此時的辰橙看着依然是沒什麽表情波動的那張俊臉,心裏一陣癢癢,牙齒輕輕磨了磨嘴裏叼着的冰棍棒。
就是在這個關鍵的當口,一句激情高昂的吆喝破壞了現場所有的氣氛。
不遠處有一個靈活的小個子正蹦蹦跳跳地往這邊趕來。劉子峰這個臭傻x一把喇叭似的破嗓門拖得老長,咻咻地發射愛意:“橙——橙——哥——”
很丢人。此時此刻辰橙只想給他一個愛的大嘴巴子。
徐斯禹看了正往這邊趕來的劉子峰一眼,又看了辰橙一眼。然後他一句話也沒有多說,轉身離開了。
走得那麽幹脆,辰橙望着他離開的背影,不由得感慨真是好酷一學弟。
……不過算了,他們兩個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劉子峰趕到後才發現自己好像壞了辰橙的好事,這時候的徐斯禹已經只剩一個背影了。
煮熟的弟弟飛了,辰橙苦悶地撓頭。劉子峰知道自己闖禍,還在一邊用欠揍的語氣撒嬌:“橙橙哥哥~”
這個智障就是辰橙那個丢人現眼的發小。他和辰橙不一樣,此人其貌不揚,但是畢生的興趣愛好就是和女同學聯誼。
辰橙忍過了,沒忍住,給他後腦來了一下。劉子峰這傻子雖然在嘿嘿地傻笑,躲開時倒是靈活。用下巴指了指徐斯禹離開的方向問:“是誰啊?”
不問還好,他一問辰橙就又想錘劉子峰,他沒好氣道:“你到底來幹什麽?不是上課嗎?”
“圓圓說你早就偷溜出來了,我這不是怕你久等嘛。”
圓圓是他現任女友,學生會的,想來應該是在場組織活動。辰橙沒想到自己是這樣被盯上了,問他:“誰等你了,你一會不陪她吃飯啊?”
“她們學生會活動後有聚餐啊。”劉子峰已經走向了冷櫃:“橙橙哥吃冰不?”
“別再給我說疊詞了,惡心心。”辰橙把手裏的紙條揉吧揉吧,丢到了垃圾簍裏。
真的,劉子峰平時不這麽惡心,有事求他的情況除外。一般情況下他都是自稱為父。
“橙……哥你搬完宿舍了?”
“搬完了。”
劉子峰今天吃錯了藥,好好的突然一下子又大呼小叫起來:“這麽快!老子好羨慕你啊他媽的!那以後豈不是就能住一人寝了!”
“……是吧。”辰橙心不在焉的。
學校安排他從原來的寝室搬了出來,又臨時把他塞到了3幢的一間新宿舍裏,目前就他和三個空床位一起住。
即使學校想往裏填人也得等下一屆新生過來,在此之前辰橙都是住一人寝。
如果不去管那些奇怪的打探的眼光的話,這件事本身是還挺不錯的。
但辰橙能理解大家喜歡看熱鬧的心态的。換成他也是一樣。
以前宿舍的幾個室友沒再聯系,算起來現在也只有劉子峰還跟他走得近些。
看得出劉子峰極其想把話題往那裏扯了,用力逐漸有點過猛:“真的!你聽我說,就這待遇咱們學校你獨一份!別人想要都沒有啊!”
辰橙算是明白他今天怎麽這麽奇怪了,難怪這麽膩歪,還一口一句哥。辰橙眯起眼睛:“這福氣給你啊?”
劉子峰在櫃臺前結賬,聽到他這話後被噎住了一秒。最後他帶着一點倔強說:“嗯?也不是不行……”
至此,超市內外的兩人對話空白了一瞬。
劉子峰這邊尴尬着呢,直至聽到外面的辰橙忽然笑了一聲。
在這一刻這聲笑很好地緩解了劉子峰被看穿的尴尬。他苦苦思考該怎麽說話,撓了撓頭,道:“哎……”
他已經盡力避免在辰橙面前表現出安慰或者同情的樣子,因為辰橙挺煩這一套的。
說到底那件事情根本就說大不大,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在學校裏一夜之間就傳開了,所有人都在傳。
後來辰橙圖清淨自己搬宿舍了。就這個結果來說,倒是弄得整件事情錯在他一人一樣。
“你夠了,我又沒什麽事,”辰橙望天,估摸着雨勢小了,可以不買傘了。他問劉子峰:“去哪吃?”
“美食街啊!慶祝去,走走走。”
劉子峰吵吵嚷嚷地剝着雪糕從超市出來,就看見辰橙對天空發呆的樣子。
雖然但是,遇上傻逼這種事又不是辰橙的錯。
就因為那件破事,最近辰橙的事情也變得很多,交涉之下暫時不通知家長,但是也要各種談話。
事關教育局和社會敏感話題兩面,學校在這個問題上的處理很謹慎。就他知道的辰橙已經好幾次跑行政樓了,不是見輔導員就是心理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