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滞空 陌生人的事少管
秦桑的聲音落下，沒有任何的情緒，在她的話音裏，她就是在闡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實了。
她，秦桑，長得很漂亮，配音圈裏公認的小美女。
可是現在還單身。
怎麽聽都像是一個笑話。
還是一個旁人聽不太懂的笑話。
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到現在的局面全是她當初作的。
江聽簽完，站起身，走到了秦桑的面前，将筆和本子遞了過去，秦桑将手裏沒看完的雜志扔下，按着本子的一端，在紙張空白的地方流利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謝謝江老師，秦老師，簽名我一定會好好的保存的，不會轉賣的。”小化妝師臉上堆滿了笑。
“随你。”這回江聽的笑意淡了許多，都幾乎快要看不見了，語氣也疏離了不少，他只是随意的站在原地，可他身上的某種氣息似乎變得沖了很多，直戳戳的帶着不悅。
小化妝師很懵逼，她能感受到江聽前後态度之間的變化，可究竟因為什麽，她摸不着頭腦。
“叩叩......”
門被敲響，穿着工作馬甲的男工作人員探進一個腦袋，“江老師，可以去後場了哦，五分鐘之後上臺。”
突然闖入的這段插曲好像是情節的緩沖劑一般，剛剛還有點拘謹的氛圍因為他的出現，立刻松弛了不少，江聽不明情緒的“啧”了一聲，偏頭對秦桑野笑了一下，剛剛對着化妝師的情緒一掃而空，仿佛不存在一般。
江聽和秦桑走後，小化妝師喜上眉梢，将剛收到的簽名拿了出來，在看到江聽的to簽時，一張臉瞬間僵硬，臉色難看的像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紙張上，江聽的個性簽名上方，原先的一行“工作順利”被人用金色的馬克筆豪不留情的劃掉，筆跡淩亂，下筆有力似帶着情緒，下方又重新被人添上了一句話，卻算不上祝福。
—— 管好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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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今天只是個助理，事先也沒有在微博上名正言順的提到過自己會出席，所以現場的粉絲是沒有人知道她今天是陪着江聽過來的，自然的，她也不想被今天過來看江聽的粉絲注意到。
不然，她敢保證今天搞完線下，他們cp群的超話裏一定都是土撥鼠尖叫，以及一堆的“啊啊啊啊啊，kdl！”，“他們szd！”
出于這個原因，今天的她裝扮及其的低調，上本身是寬松的黑色長款風衣，下半身則是修身的煙灰色牛仔褲，襯得她的腿又細又長，整個身材比例十分完美。
黑色的鴨舌帽下，用聯名的“小王子”口罩遮住了鼻子以下的部位，只露出靈動的大眼睛，泛着波光點點。
她和江聽站在舞臺後面的候場區，等着舞臺上的主持人将上下兩個節目竄起來，引出接下來江聽的上場。
秦桑抿着唇，站着江聽的身邊，從剛剛在後臺時就一直不吭聲，反複的把玩着手中從公司借出來的照相機，眼神實則渙散的很，她根本就是在出神，也不知道多久，才猛然聽見身邊帶着低沉磁性的男聲：
“都過了這麽久了，怎麽，你還在想他嗎？”
意味不明的語句，秦桑一開始也是微微愣了一下，而後才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她淺淺的勾唇，輕笑了一聲，樣子十分的輕松，“沒有的事，我只是在想等會兒參加完活動，是去吃火鍋還是烤肉？”
江聽眉眼彎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偏頭打量着身邊的女孩兒，而他的聲音被故意的拉長了，“哦？是嘛，那你還記得他叫什麽名字嗎？”
“......”
面前的舞臺下，粉絲的呼喊聲瞬間喧嚣了好多倍，喧嚣到掩蓋住了秦桑心腔裏那顆突然加重跳躍的心髒，她握住相機的手力度倏地一緊，接着嘴角扯開了一個荒唐至極的笑。
“......不記得了。”
可明明十幾分鐘前，那個名字還被人念了出來。
江聽沒有戳穿她。
舞臺上，主持人已經說出了他的名字。
“江聽，你該上臺了。”秦桑歪頭，笑着提醒道，晃了晃手裏的照相機，“好好表現，我在下面給你拍好看的照片。”
“行吧。”江聽理了理自己的外套袖口，好看的眼睛眨了一下，不緊不慢的向舞臺走去。
江聽對于這樣的活動輕車熟路，現場的氛圍被他和主持人的配合完全調動了起來，人潮裏的尖叫聲和歡笑聲在江聽上臺之後就沒有停過。秦桑混在粉絲群裏，舉着相機，在人群裏穿梭着，給江聽拍着各個角度的照片。
二十分鐘後，按照流程，在活動的最後，需要幾張偶像和粉絲們的合照，以往慣例是現場的工作人員拍攝，然後傳給配音演員和上傳到他的微博超話裏。
臺上，主持人已經在招呼各位粉絲可以上前，距離舞臺近一點，和江聽一起拍照，秦桑确定拍夠了照片，就關上了相機，轉身向人群的反方向的走，準備回休息室稍微休息一下。
今天來的人出乎意料的多，她在人潮裏像是一個另類，別人一個勁兒的想離前面近點，而她倒好，明明站的位置還算靠前，卻拼命的外後走，想離開。
粉絲激動起來簡直不是蓋的，那叫一個熱烈兇猛。
秦桑雖然個子比較高，但是骨架小又瘦瘦的，一邊吃力的往外走着，一邊還在說着：“麻煩讓一下，麻煩讓一下。”
她埋着個腦袋，艱難的在縫隙中緩慢的擠着，眼看快要穿出人群，偏偏這個時候，隊伍的最末尾，粉絲更想往前擠，不知道是誰，只顧着自己往前沖，沒留意的推了她一把。
秦桑一時疏忽，腳下一個不穩，就往前撲了下去。
紮紮實實的摔在了地上，相機也從手中脫出，掉在了不遠處的地面上，發出了金錢被碾碎的聲響。
她摔的那叫一個狗吃屎啊。
秦桑發出吃痛的一個悶聲，膝蓋和手肘處發出了劇烈的疼痛，她也顧不了這樣，忍着疼，盡量快些動作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往四周看了幾眼，游客和工作人員忙着各自的事兒，沒有人為她的處境落下一個眼神。
秦桑松了口氣，慶幸沒有人發現這麽尴尬的一幕，現在更加重要的是相機的安危。
她看向相機掉落的地方，微微一愣，剛剛還躺在地上的相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
正納悶呢，眼前突然出現一只嫩白的小手，遞過來的正是不見的相機。
“姐姐，你的相機。”女孩兒的聲音發甜。
秦桑緩了一下，才接過相機：“謝謝啊小妹妹。”
面前的是一個大約初中生的女孩子，頭發被紮成了兩個麻花垂在肩頭，一身幹淨整齊的JK襯得她身材的小巧，臉蛋紅撲撲的，嘴角在此時擡起的角度很是好看，等以後成人了，一定是個受歡迎的美人胚子。
小姑娘盯着秦桑的眼睛停了三秒，而後嘴巴驚訝成了O型：“你是秦桑姐姐？”
剛剛在江聽的粉絲堆裏走了一圈都沒人被認出來，現在她竟然被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子識出了身份，她有點不敢相信，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和嘴巴，鴨舌帽和口罩都還牢固在原處呆着。
秦桑将食指豎在嘴唇中間，壓在口罩上面，示意小姑娘不要聲張。
女孩子乖巧的點點頭，上前自然熟的拉住秦桑的手關心道：“那姐姐，你剛剛有沒有摔傷啊？”
“我沒事......”秦桑讪讪地笑了一下。
小姑娘眨眨眼，“姐姐沒關系的，我哥哥正好今天也來了，他是醫生，你哪裏受傷了，可以跟他說。”不等秦桑出口拒絕，小姑娘往不遠處揮了揮手，“哥哥，你過來一下。”
女孩的一句呼聲讓不遠處的一個白色身影有了動靜，邁腿不緊不慢的往她們的方向走來。
秦桑擡眼，忽然覺得自己可能是在做夢，鴨舌帽下的那顆原本靈動至極的瞳眸在看到來人的情況下靜止又擴大了半倍，磕着的疼痛在那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像個木頭僵硬在原地一動不動，也不是她不想動，只是她發現自己失去了對四肢活動的掌控。
不知道該不該慶幸,秦桑現在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她胸腔裏不斷上升的溫度，以及那顆沉寂了很久的心髒突然之間激烈的撞着胸腔四壁。
秦桑忽然想起半小時之前江聽問她的問題，“你還記得他的名字嗎？”
她當時否認的有多堅決，現在就有多麽的打臉。
整個腦子裏，在此刻，不斷的回繞了着一個名字。
不記得？也就只有說出來才會如此輕松。
那個寄存在記憶裏整整八年的名字。
“宋漾......”
人潮沸騰，身後全是屬于江聽的呼聲，沒有人聽見嘉賓展臺前的中心廣場，有個女孩，此刻正隔着口罩，輕輕低吟着一個許久未見的人名。
**
晚上八點，秦桑在酒店睡了一覺才剛醒，她恍惚的起了床，去電視機旁的桌上倒了一杯水，就走到窗邊看外面的夜景。
她和江聽訂的酒店地段不算好，樓層也不高，住宿條件也一般，唯一的優點就是便宜。
酒店一共就五層，為了勉強能安穩的休息，她和江聽把房間訂在了五樓，而從五樓的窗戶往外望去，漆黑的一片，在遠處才會有零星的燈光，其餘的街景都被更高的樓層擋住了，擡頭望向天空時，陰雲密布，連月亮都藏了起來，不見蹤影。
秦桑望向窗外，眼神空洞渙散，手裏的杯子被她放在了窗邊，她雙手抱臂，思緒飄了很遠。
今天上午發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
宋漾向她走過的時候，她完全傻掉了。
那一身白色襯衫加黑色西裝褲，胸口的紐扣被解開了兩顆，隐隐約約的可以看見布料下藏着的鎖骨，他似乎比以前更高更瘦了，一雙長腿走過來時，簡直好看的要命，最要命的，還屬他的臉。
比起八年前的大學時，現在的他好看的皮囊上多了成熟，流暢突出的下颌線，精致白皙的皮膚，額前遮住眉毛的劉海向兩邊微微分開，露出光潔的額頭，姿色絕對的人間上上品。
他走到小姑娘的身邊，往秦桑這裏掃了一眼便沒有過多的停留，轉向小姑娘就問：“什麽事？”聲音清冽，咬字清楚，聽的秦桑心跳的更加快速。
小姑娘牽住秦桑的手微微捏了一下：“姐姐，你有哪裏不舒服，可以告訴我哥哥，他什麽都知道。”
話落，秦桑能感覺到一股高于頭頂的視線重新落在了自己身上，這次不是短暫的停留。
她緩緩擡頭，一入眼的就是對方一張不帶任何情緒的臉，特別是他鴉羽般的長睫下，那雙漆黑的瞳孔，是她從未見過的冰冷，跟以前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了。
見秦桑沒什麽反應，小姑娘又重新試探的喊了一聲，“姐姐。”
秦桑：“我……”
江聽的合影似乎結束了，粉絲一個又一個離開了展臺，有些人為了去排簽售，不由得跑了起來，從她的身邊經過時，蕩起一陣陣的風吹在她幹澀的喉嚨裏，她的嗓子完全發不出聲音了。
與此同時産生的，是心口裏不斷湧出來的愧疚和害怕。最終，她拼命的解開了四肢的禁锢，落荒而逃。
隐隐約約的，小姑娘和宋漾的對話順着風還是傳進了秦桑的耳朵裏，她有一秒，多麽希望自己當初沒有答應經紀人陳瑤陪着江聽來這次漫展。
她聽見小姑娘在身後試圖叫住她，一時忘了，便喊出了“秦桑”二字。
她更聽見在此之後，宋漾用着幾乎零下三十幾度的聲音從喉嚨裏滾出幾個字，“陌生人的事少管。”
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冷漠至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