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滞空 你是聾了嗎?
晚上七點的飛機,秦桑在江聽的陪同下準時登機。
他們的位置并不靠在一起,原因無他,主要是經紀人陳瑤訂票的時候,考慮到他們萬一鬧不合,強行坐在一起,可能飛機內部會出現故障,機艙人員也會被連累到,因而兩張機票定在了不同的位置,離的還挺遠,就在艙內的對角線上。
秦桑坐在普艙的最前面靠窗位置。
飛機還沒有起飛。
乘客還在登機。
身邊剛剛坐下一位與她年齡相仿的小姐姐,位置還沒坐熱,江聽忽然從機艙的末尾走了過來,忽視掉秦桑疑惑的眼神,主動與小姐姐攀談了起來。
“小姐姐,我能不能和你換個位置啊?”
秦桑:“......”
他頂着一張痞帥痞帥的臉,配上低沉的嗓音,有一種霸道總裁小狼狗的味道,小姑娘完全就吃這一套,管對方提出什麽問題,還不是乖巧的眼冒愛心,一瞬間一點頭的事情。
江聽成功的換了位置,給自己系上安全帶。
秦桑倒不介意,随口一問:“你來幹什麽?我旁邊位置有金子嗎?”
“哪個jing子?”
“……”秦桑裝作聽不懂,索性沒說話。
江聽懶得理她沒長腦子還是腦子裏上了黴,擡手戳了戳她的腦門兒,提醒着:“想什麽呢,你手都這樣了,我還不照顧你點兒,有沒有良心啊?”
也是,秦桑心安理得的點了點頭,表示你說的有道理,我無話反駁,有人照顧自己,不要白不要。
飛機準時起飛,飛入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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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美豔的空姐在乘客區推着餐車,為乘客服務。
江聽瞧見了,便想起身邊的女孩兒從早上開始就沒吃什麽,他對秦桑問:“肚子餓不餓,我給你點些飛機餐?”
身旁的人沒有反應,靠在座椅上,偏頭看向窗外,漆黑的高空裏雲影漂泊,漫延至天際,再向遠處,便什麽也看不清。
漂亮的臉蛋映照在玻璃上,眼神空洞無神,秦桑的有氣無力,無精打采的神色全部收進江聽的眼裏。
他那一雙濃密的長睫随着降眸緩緩飄下,眼神裏眸光一瞬間就滅了下去。
沒意思,江聽想,可眼前還會時不時的晃出那個白色的身影,想到這裏,他就覺得口幹舌燥,心亂如麻。
空姐經過,江聽擺擺手,“給我來一瓶礦泉水,謝謝。”
秦桑回過神的時候,發現一旁的江聽像是千萬年沒有喝過水一般,二瓶礦泉水半分鐘就下了肚。
秦桑微愣,誇張的說:“你是旱鬼上身嗎?喝水怎麽跟喝酒差不多?”
一個空瓶子被他捏的擰巴,江聽睨了她一眼,“就是酒瘾犯了。”
“行,下飛機,我陪你去喝,叫上其他同事一起去,人多熱鬧,一個人喝多沒勁。”
“你找死嗎?”聽到秦桑這麽說,江聽将視線落在她手臂上的白色繃帶上,語氣不悅:“手臂包的跟個木乃伊似的,還喝酒,你是沒聽清楚醫生是怎麽吩咐的嗎?”
秦桑一頓。
醫生……
幹脆直接報宋漾的名字得了。
“哦,聽了七七八八吧,只是他講的太快了,我記性又不好,一天過去,忘了也很正常。”秦桑摸了摸鼻子,“再說,你跟我都認識多少年了,你要去喝酒買醉,我不得陪着,就沖你的長相,萬一被男的女的劫了色,失了清白怎麽辦?”
“一天天的,就是不帶腦子。”秦桑的語氣這麽輕松,江聽也放松了一些,回憶起今天早上宋漾縫完針交代的一些話,流利的說出了口:“縫針以後,首先在飲食上需要注意做到吃食清淡,少吃辛辣刺激食物,尤其不能飲酒以及吃辣椒等刺激食物。其次,保持傷口的清潔,幹燥,避免傷口被水等液體浸濕引起感染。然後,配合服用一些抗菌藥物......”
“行了行了,我想起來了,你別在念叨了,跟廟裏的和尚念經一般,說的我頭疼。”秦桑揉了揉自己太陽穴,腦海裏浮現出今早宋漾站在她的面前如何冷漠的交代着出院出後日常生活上需要注意的事項。
宋漾視線落在她的身上,漆黑的眸子裏透着清冷,那張曾經會笑的溫和臉徹底的消失在了時間裏。
她心口的悸動久久不能停歇,那是滞空了整整八年的心跳,再見到他時還是會跳躍得一如往初。
秦桑的頭疼更厲害了。
“和尚現在也是要學位的好嘛,我一個本科畢業,想當還沒有這個資格呢。”一旁的江聽沒留意到秦桑的不對勁覺得邪乎的要死。
他的記性其實也不好,當年吃飽了撐的選了臨床醫學,每逢期末,簡直就是殺豬時刻,那麽幾本藍色課本,一本比板磚還厚,老師又不畫重點,他平時也不愛去圖書館,只有考前一晚通宵複習,零時抱佛腳才勉強在及格的邊緣瘋狂跳腳。
可現在,他說的話和早上宋漾吩咐的一個标點都不差。
瞧他自己這賤的……
大概是早上起的太早,秦桑連續打了好幾個哈欠,雙手抱臂,卧在車座裏,閉上眼的前一秒,右手觸到了左手傷口上的繃帶,被人打了個緊扣的結。
當時的自己還緊緊的抓着宋漾的衣角,說是衣角,其實下擺都被她扯了過來,對方在此情況下,卻什麽也沒說,表情也沒有變過,不動聲色的從對面坐到了她的身邊。
她那個時候似乎都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清爽又幹淨,好像這些年只有她一個人曾經占有過。
——
八年前,秦桑從北城考到了上都的G大,剛開學就進入了為期兩周的軍訓,軍訓的前三天每天都在烈日下進行着常規的練習,不少同學已經堅持不住了,每天晚上休息的時候就是最美妙的時間,早上醒來,每個人都像是被疲憊吸幹了精氣的殘骸。
G大的軍訓,前三天,每個人都要參與。
第四天,每個教官會從自己帶隊的專業裏挑出幾個人組成一個方隊,每個院出一個方隊,接下來的訓練時間主要針對他們,兩個星期結束後,在操場上進行彙報演出。
其餘的人會被教官帶到陰涼處,學着唱幾首軍歌,彙報演出上圍在操場的四周,作為氣氛組熱鬧氛圍。
秦桑很慘,是第一個被教官挑出來的學生,和其他挑出來的學生組成一個方隊後,又因為容貌出挑,形象姣好,又從方隊裏被挑出來作為女标兵。
和另外一個女孩子站在方隊的前面,跟在一個舉旗的男标兵後面。
晚上,秦桑躺在床上,想到接下來的痛苦訓練,就不打一處來,氣憤憤的用腳踩了一下床板,床發出了嘎吱聲,還晃了好幾下。
室友雲朝朝在對面的床鋪上安慰道:“好啦,別氣啦,你知道我們學校怎麽選标兵的嗎?看臉選!你能成為我們院的女标兵,就說明在我們院,你的顏值數一數二。能被這麽認可,你應該高興才對。”
秦桑呵呵一笑:“謝謝,有被安慰到。”
如果需要通過當标兵才能證明她很漂亮的話,她寧願自己長得平庸一點。進方隊也就算了,還有偷懶的機會,當選标兵,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是一點錯誤也不能出現,不然可能就被人揪住了小辮子,成了一個笑話,能夠尴尬很久。
她一個動作做錯了,就很很明顯的被人捕捉到,還會降低全體的整齊美觀,說不定,還會帶跑身後人的動作。
想想就覺得壓力很大,然而她剛開始訓練的第一天膝蓋就受了傷,被擦破了一大塊皮。
當時教官讓他們三個标兵協同訓練,自己單獨去教方陣的人走步。
秦桑受傷後,男标兵去報告了教官。
沒一會兒,教官趕了過來,蹲下來,查看秦桑的傷口。
“怎麽傷的?”教官問。
一旁的女标兵搶先回答道:“她不小心摔的。”
秦桑張了張嘴,擡頭看了一眼身旁穿着迷彩服的女孩子,靜靜的收回了目光,什麽話也沒有反駁。
教官讓身邊的女标兵送她去醫務室,秦桑覺得沒必要,便拒絕了:“不用了,我自己走着去,別耽誤他們兩個人的訓練。”
——
剛來G大沒幾天,很多地方都來得及踩點。
一個人出了操場後,秦桑才發現自己壓根不知道醫務室在哪。
正想找個人問問,環顧周圍卻又發現,現在大家都在各自的班級訓練呢,哪有出操場的機會。
“早知道不逞能了。”
秦桑懊悔死了,她光在意剛才自己那般表現多麽的帥酷和通情達理,卻忘了她自己其實是個傷患,還是個不認路的傷患。
此時已經走出操場有一段距離了,路上除了樹葉和垃圾,連個人影都沒有。
秦桑站在原地,停不是,走又不知道往哪裏動腳。
那時,夏天的風很調皮,總是一陣一陣的,時不時帶起幾片凋零的葉子,随意又淩亂的飄着,輕輕的擦過秦桑的眼睛,惹得她耐不住癢,伸手在閉上的眼皮上揉了好幾下。
再睜眼的時候,她放下手臂,卻在那一刻無意之間碰到了另一個人的手,溫熱溫熱的。
“……”她意識立馬回籠,撇見一抹身影從她身邊經過,此刻已經走到了她的前面。
是一個男生,穿着和她一樣尺碼卻要大一些的迷彩服,長得很高,生的很瘦,背直腿長,黑色的帶束在腰間,勾出了上半身的倒三角,是很好看的肩寬腰細。
秦桑覺得可以找他問路,便開口喊:“同學!”
“……”
“帥哥!”
“……”
“你褲子要掉了!”
“……”
連續好幾遍,前面的身影沒有片刻的動搖,反應都沒有,就是往前走着。
秦桑皺眉,沒聽見嗎?還是故意聽不見啊。可是她跟他無冤無仇的,幫個忙也不必吝啬成裝聾啊。
秦桑不服氣,一瘸一拐的跟在那人的身邊,不懈的又喊了幾遍,對方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秦桑:“……”
好家夥,這人就是個聾子吧。
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虎勁兒,秦桑忍着疼,快步往前趕了過去,一點也不猶豫,伸手就抓住了對方的手腕,肌膚相觸。
事後,秦桑再次想起來的時候,便覺得當時或許是害怕自己的腿晚一秒治療就多一分截肢的風險,再不然就是被對方對自己不理會的态度給氣到了,所以才會這麽沖動。
但現在,她根本來不及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原因無他,只是因為她見過這個男生,前不久雲朝朝還拉着她的衣襟,激動的同她說過,記得他叫……
秦桑下意識脫口:“宋……”
此刻男生終于停了下來,站定在原地,偏頭看向她。
兩人視線相觸。
秦桑才突然發現他們現在是陌生人,想問的話和一個“漾”字就都變成了魚刺,卡在嗓子眼裏上不來又不去,還一直在犯疼。
腦子一時死機,秦桑都忘了她原本想問的話,也不記得該怎麽稱呼眼前的男生。
四周安靜的只能聽到風聲。
尴尬得秦桑能原地挖出一個迪斯尼,手無舉措之時,黑屏忽然亮起,浮現出一行她剛剛的內心獨白。
她的視線向他面部的一側移動,反射弧偏長似的接了一句:
“請問,你是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