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滞空 雲朝朝記憶裏的女孩
晚間吃飯的時候，兩個人圍坐桌邊。
昨天買的蔬菜種類不多，就黃瓜和青菜，水果也就挑了蘋果和梨，因而雲朝朝趴在桌上有氣無力的翻着盤子裏的菜葉子和黃瓜片，水果放在一邊。
她坐直身子，手臂一不小心就撞了盤子，裏面的蘋果滾過桌子，在雲朝朝反應過來之前砸在了地上，發出了悶響，像是替着雲朝朝表達不滿一樣。
這還是人吃的嗎？
沙拉醬都沒有，她跟個羊有什麽區別？
雲朝朝看了一眼滾到自己腳邊的蘋果，嘆了一口氣，緩慢的彎下了腰，假裝沒事的撿了起來重新放回了盤子裏。
秦桑瞥見，用筷子背敲了她的手背：“少他媽給我缺德，用水洗洗，給爺吃了。”
又想把爛的水果留下給她吃了，瞧當明星之後把她自己慣的。
嬌氣。
“......”
雲朝朝痛的拿着蘋果收回了手，不情願的指着面前的盤子控訴：“你看看我都吃的啥啊，肉沫星子都沒有，你就不能可憐我一些，讓我吃個好蘋果。”
秦桑一不小心說出了實話：“不是你要蔬菜沙拉的嗎？再說水果是我買的，我說的算。”
雲朝朝不幹了，扔了筷子：“是不是朋友了？”
秦桑搖頭，吃了一口飯正嚼着呢，無暇開口，只是擡手指了指廚房外。
“？？？”雲朝朝沒懂。
等秦桑咽下嘴裏的一口，才無情地說：“門在那。”
Advertisement
“......”
意思是，走好不送。
雲朝朝臉黑，她們之間的關系在金錢面前終究不堪一擊。
委屈巴巴将零散的筷子又拿了回來，夾了一片菜葉子就往嘴裏塞，憤懑的用力嚼着，将不存在的氣灑在了自己身上。
嚼着嚼着，速度越來越慢，她偷偷的擡眸看了一眼秦桑。
三個月不見，女孩子好像确實有好好的吃飯，臉上比上次見面時，稍微圓潤了。
臉頰上随着吃飯的動作，腮幫子鼓鼓的，膚色白皙透着紅，顯得精神又漂亮。
不虧待自己就好。
雲朝朝心裏松了一口氣。
她現在還是能想起幾年前，一米七一的秦桑從原來的九十斤活活瘦到了七十四斤，整就一個真正的皮包骨，醫院裏面躺了兩回，胃藥還得随身帶着，她親眼見過秦桑暈倒，也見過她胃疼的臉色發白，甚至有一次得了急性闌尾炎暈死在了馬路上，後來有人通知她，她才知道。
那個時候的秦桑是真的沒錢，拼死拼活的賺錢，心狠的連命都不要。
雲朝朝之前很羨慕秦桑，她是天生的學霸，播音主持專業的知識她光靠着平時上課就可以完全掌握，一學期只有為了和宋漾談戀愛，她才會進圖書館，期末考核閉着眼也能拿到專業第一，在她眼裏學習是輕輕松松的一件事。
雲朝朝從沒有聽過秦桑抱怨過學習痛苦，更沒有見過她通宵複習，她以為秦桑以後的人生已經定性了，成績優異，還能有宋漾這樣驚豔的對象。
但是直到看見秦桑奔波的身影，蹲在漆黑的巷弄裏哭個沒完，一無所有時身邊再也沒了可以安慰她的人。
雲朝朝才突然醒悟，明白了人生無常。
她更想吐槽一句，人生荒唐。
明明一個靈氣爛漫的女孩子卻被現實折磨的不成人樣。
可偏偏那個時候，秦桑沒向現實低頭，也沒向何人低頭。
她曾意圖借錢給秦桑，但對方原封不動的将錢推拖回來，并且還帶上她們之前相處時最純真的笑，自然的好像什麽也沒有變。
她不要。
她可以不要命，也不想收別人的幫助，不管關系親疏。
雲朝朝喜歡秦桑這樣的性情，所以她陪着女孩這麽多年。
——
秦桑覺得很不對勁，雲朝朝已經盯着自己很久了。
她皺着眉頭，遲疑的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碗裏最後一塊肉。
“......”
原來打着這個心思。
在秦桑的眼裏，雲朝朝現在的表情很像記錄片動物世界裏藏在密集灌木叢後的獅子，靜悄悄的蓄力，伺機而動，也許就是下一秒，她就會撲過來，将肉私吞！
休想！
秦桑不客氣的将最後一塊肉吞了進去，嘴裏一邊嚼着一邊說：“快吃，吃完我洗碗。”然後拿着自己的碗轉身去了洗手池。
水龍頭被擡起，水流花花的流了下來，沖洗着她白皙纖細的手。
身後，雲朝朝的手機響起了歡快的歌聲，是她自己的寫的歌。
電話被接起，雲朝朝也不避嫌，當着秦桑的背接了起來。
通話很短暫。
秦桑雖然沒有聽別人講電話的愛好，但是雲朝朝的話還是飄進了她的耳朵。
她聽見雲朝朝充滿笑意的語氣：“別客氣，下次還有這樣的事記得叫我，我零片酬參與你導的戲。”
然後雲朝朝的話很快從她另一只耳朵飄出後，煙消雲散，忘得像她從來沒聽過一般。
而她其實不知道，剛剛雲朝朝通話時，目光流轉，意味深長，在她的背影上瘋狂描摹，不遺餘力，嘴角的笑意漸濃，狡黠的像一只狐貍。
——
這幾天秦桑除了跑棚，就是在準備陳瑤說的GL廣播劇試音。
中國的女配音演員不像日本的女聲優那麽受歡迎，很多能力不錯的都被同公司的男性給遮蓋了過去。
現階段的BL是廣播劇的主流，其次是BG,最後才是GL。
雖然不大衆，可誰說小姐姐的戀愛不是戀愛呢。
曾歡工作室這回可是打破了陳規，對手上的這部GL廣播劇非常上心，不僅請了行業間有名的編輯，還邀請了小說原作者坐鎮，就連主題曲都是請知名的音樂人傾情打造。
陳瑤說，曾歡工作室這回雖然做不了GL的開山鼻祖，但想成為GL廣播劇的制作天花板，所以，兩個主役的試音一定很嚴格。
不容忽視的是，這回難得是面向全體女配音的選音，在現階段真是百年難得一遇，錯過這一次可以提升知名度的機會，下次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這樣的一部廣播劇就像是一塊肥肉，已經被很多餓極了的女配音虎視眈眈很久，因而競争肯定更加激烈。
秦桑比起其他同期入行的夥伴算是開了小跑車超前了不少，但是在這個肉少人多的圈子裏，沒有人會拒絕工作的機會。
試音那天，陳瑤把車停在了工作室門口。
秦桑心大，還在和陳瑤說着江聽給她講的笑話。
一進工作室，她就笑不出來了，臉上的五官全部僵住了。
眼前，工作室裏長長的走廊上全是女孩子，數目比以往任何一次工作見的都多，每個人都緊張的看着手頭的試音稿，嘴角嘀咕着，手裏的記號筆圈畫着，像極了學生時代距離一門考試還有五分鐘的狀态。
留意到秦桑進來，大夥兒的目光瞬間飄了過去，秦桑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一堆女的眼裏貌似閃着綠光。
陳瑤湊近她，在她耳邊念叨：“你小心點，都是競争對手，別被她們一起圍攻，把你吃了！”
秦桑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我這細胳膊細腿的，身上也沒幾斤肉，不好吃，你和我站在一起才危險，畢竟，是你帶我過來試音的，冤有頭債有主不是？”
“......”
陳瑤本來是想吓唬一下秦桑，卻沒想到秦桑反咬一口。
她想想覺得自己吃了虧，心有不甘，必須得拿出點經紀人的威嚴，然後，秦桑收到了陳瑤的威脅：“你跟我好好的把握住這次機會，不成功，便成仁，你和沐子墨老師合作的事也白談。”
“......”秦桑心裏默默的豎起了一個中指，“夠狠，真有你的。”
——
試音結果一周後公布，秦桑出了錄音棚一身輕松，陳瑤像是考場外等候的家長，見她出來，久迫不及待的上前問她情況怎麽樣。
“還行，我把我理解的人物性格表達出來了，就是不知道導演的标準是什麽？”秦桑回憶了剛才的表現，“反正我說了不算，一周後看結果吧。”
兩人出了工作室，陳瑤問：“你要回家嗎，正好我順路，送你？”
秦桑今天只有試音一項工作。
她擺了擺手：“不了，我昨天就預約好了，今天得去醫院拆個線，你不順路的。”
“行，那你小心點，我走了。”
“嗯。拜拜。”秦桑應允。
陳瑤把車開走後，秦桑去了就近的公交站臺，查了路線圖，坐上了導航上指示的公交車，
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早上秦桑出門時，天空就已經陰雲密布了。
去醫院的路上，下起了雨，雨點密集的砸在窗子上，伴着風吹，雨勢越來越大。
秦桑心底一涼，要死，真後悔早上沒有打把傘出來，更後悔白白放跑了陳瑤這個免費的司機。
手機導航的語音功能提示到站下車，秦桑不情不願又無可奈何的下了車，在公交站臺遲疑的邁不開步。
醫院外大門就在車站向右300米拐彎處，跑過去就行吧，秦桑心裏計劃着。
不太确定手臂上的傷現在還能不能淋雨，秦桑小心翼翼把手臂護在衣服裏，正準備邁開腿沖進雨裏。
前方，新到站的公交車裏，三三兩兩的人群結伴着有說有笑的下了車，在他們身後跟着一個瘦高的身影，在一群平均身高不超過170的乘客裏顯得異常明顯。
秦桑随眼看了過去，不由得一愣。
不遠處的男人不同于上次見面，今天的他穿着一身黑色短款牛仔外套，寬大的設計裏面是一件白色襯衫，既休閑又襯得他年輕。兩條腿細長又筆直，身材比例在外套的修飾下堪稱一絕。
他神色寡淡，側臉上的下颌線清晰流暢，整個臉的皮膚白皙，給人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清冷公子模樣，像這樣的矜貴長相，真容易讓人産生了幻覺：
身後的公交車不是公交車，還是一輛加長的林肯。
在秦桑認識的人裏能這麽驚豔的，除了宋漾就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秦桑感嘆，不管過多少年，宋漾都注定裝不了普通人。
而當年認為他很普通的女孩卻在這些年裏混的連普通人都不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