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講學
夜色濃的像化不開的墨,重重壓着天地。
十幾盞燈籠如同利刃,破開黑暗,将金瑞送回主院。
跨進院子時,金瑞還瞧見小王爺的身影仍舊印在窗紙上。可等他推門進屋,小王爺已經躺在床上熟睡,并且打起了歡快的呼嚕!
他走過去,将冰涼的手伸進小王爺的衣領,冰的小王爺生生打了個哆嗦。
小王爺裝睡不成,睜開眼,黑着臉問:“可知錯了?”
金瑞沒說話,脫了鞋,把腳伸進被中,還沒等他找到個熱乎的位置,小王爺就坐起來,把他的手從衣領後拉出來,塞了個湯婆子,又用手握住他的腳。
小王爺的手比湯婆子還要熱,一夜的寒冷頓消。
金瑞再也支撐不住,合上眼,往後直接仰倒。還好床上墊了數層錦被,沒磕疼他。
小王爺肚子裏還有氣,小嘴叭叭叭地數落他,“這次饒你一回,下次敢再安排人給本王侍寝,軍棍伺候!”
“閉嘴。”
“你做了蠢事,還怕人說?”小王爺嘴上不服氣,可聲音到底放輕了,給金瑞蓋好被子,裏面塞了好幾只湯婆子。
他自己熱的厲害,幹脆也不睡了,坐到長案前,守着金瑞處理公事。
金瑞給他出的主意太妙了,反被動為主動,現在不是皇帝查他,而是他抓着皇帝要錢。
皇帝動他的心思越來越明顯了,接下來還不知會發生什麽。
他不能再指望金瑞幫忙,這一次讓金瑞多添思慮,金瑞的身體更差了。吃了多少藥,臉色仍蒼白如紙,連唇上都無半點血色。身上剛養出來的肉,幾日工夫就消失了,玉帶的扣子又向裏緊了兩個尺寸。
小王爺重重地嘆了口氣,轉頭望向熟睡的金瑞,不知該拿金瑞怎麽辦?
金瑞任性的脾氣,恢複的越來越快了,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江北的天兒,這兩日忽然就有了夏日的炎熱。春天好像被遺忘了,金瑞的棉袍還來不得脫下,別人都已經穿上了薄薄的夏衫。
他的手腳不再冰涼,偶爾正午在院裏散步,還能走出一身汗來。
天一熱,他就動了吃涼的心思,求了穗兒好幾次,穗兒才勉強同意給他吃放到井水裏冰過的鮮果。
小王爺如今把他看得很嚴,不能吃的東西見都不讓他見,鮮果也只在正午時,給他切小小的一碗,幾口就沒了。
他只覺得過的日子十分痛苦,好幾次夢見自己面前有一桌甜口的珍馐美味,卻因為小王爺而吃不到。他從夢裏氣醒後,就逮住小王爺使勁踹。
小王爺就是個大騙子,一開始待他好,讓他死心塌地留下來,然後給他的待遇一日不如一日!
這天吃完鮮果,金瑞還有些意猶未盡,百溪給他出主意:“要不,咱們回金家一趟?這幾日金家總差了人來問你的身體呢,估計也想公子你了。”
金瑞想了想,沒同意。
他本來就不把自己當成金家子弟,現在更是将王府當成了自己的家。他的親人,只有小王爺一個。
“王爺又去營中了?”
百溪不知,把張管事叫過來問。
“王爺今日休沐。”
金瑞聽得直皺眉,休沐為何不在家中陪他?
張管事看着金瑞臉色,小心翼翼地解釋:“薛老要給王爺講兵法。”
“兵法?”金瑞眉眼瞬開,“在哪裏講,我也去聽。”
張管事急的直擺手:“聽不得聽不得,您去聽,不是砸薛老的場子麽?”
“怎麽會?我到了絕對乖乖聽講,不做任何事情招惹先生。”金瑞興奮起身,招呼張管事在前面帶路,一路奔着小王爺所在的涼亭而來。
今日是董耿和路坷在小王爺身邊當值,遠遠看見金瑞來了,董耿慌忙囑咐手下人,“壞了,今日是兵法講學,王妃一定是來砸場子的,快去把能救薛老性命的白鶴回魂丹取來。”
路坷昨兒才算徹底完成了金瑞交代的任務,得了衆人的稱贊,這會對金瑞正是欽佩信服的時候,聞言,撇嘴道:“王妃跟薛老又沒有矛盾,不至于把他想的那麽壞。”
“你是不知。薛老是先帝托孤的重臣,狀元出身,學富五車,誰見了不得低頭稱一句‘先生’。他素來以自己的學問為傲,偏偏咱們的王妃也是個博學多才的主兒,而且争強好勝,非要跟薛老鬥學問。”
路坷道:“鬥便鬥,王妃再厲害,以前也不過十幾歲,哪能贏得過薛老?”
董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要是贏不過,薛老會需要白鶴回魂丹?”
路坷驚得都站不住了,“王妃就這麽厲害?”
董耿鄭重點頭,“薛老不是個惜才的人,第一次被氣死,剛緩過來一口氣,就拉着小王爺袖子,要小王爺務必強迫王妃拜他為師。”
“所以王妃其實是薛老的徒弟?”
“非也。王妃抵死不從,又跟薛老鬥文章,薛老不敵,又氣死了一回。那次氣都絕了,兒孫把人都放進棺材裏了,王妃還跑過去對薛老的文章一頓批評,于是薛老又氣活了,從此再不提收徒的事,見到王妃也盡量繞着走。”
路坷震驚,“王妃連死人都不放過?”
“唉,都是學癡。在他們的眼裏,跟你辯駁,哪管你是活人還是死人。也就是王妃這種倔強性子,才把咱們以前不學無術的主子給調.教出來了。”
“怎麽教的?”
董耿沒來得及說,金瑞已經走到跟前。
“兩位将軍辛苦了。”
“見過王妃。”
金瑞颔首,沒同他們多言,直接擡腳上了涼亭。薛臻齊一扭頭見金瑞來了,用鼻音哼哼,“王妃這是不放心老夫給王爺講學?”
金瑞一臉懵,無辜道:“這話怎麽說的,我一向尊師重道,您是王爺的老師,我哪兒敢對您不尊敬?”
“那你來做什麽?”薛臻齊如果身上有刺,這會一定全都豎着!
“聽說您給王爺講學,我也想聽聽。”
“要鬥便來,老夫這幾年日夜苦學,還會怕你不成!”薛臻齊扔了書,走到沙盤前,就要跟金瑞鬥起來。
小王爺忙道:“薛老息怒,他失憶了,現在根本就不是您的對手。”
金瑞乖順,“是啊,我什麽都忘了。”
薛臻齊臉色這才好看些。
金瑞試探着說:“薛大人,我能跟着聽您講學嗎,我也想學習兵法。”
“……你、你要聽我講兵法?”
“是,還請您不吝賜教。”金瑞又扭頭對小王爺說,“我只聽,不說話。一個人在主院實在是悶,過來聽你們說說話也是好的。”
小王爺猶豫片刻,還是心軟,應了。
于是薛臻齊給小王爺講羅城之戰,金瑞乖乖坐着,不發一言,似乎也沒好好聽講,時不時從小王爺的桌上偷拿個鮮果吃。
路坷在下面看着,感嘆,“你方才把王妃說的也太狠了,我瞧着王妃同薛老相處的很愉快啊。王妃今日就是來聽學的,你瞧,王妃多乖啊。”
話音剛落,路坷就見金瑞忽然就把手舉起來了,小王爺見了,背着薛臻齊偷偷把他的手摁住。
董耿幽幽道:“我的白鶴回魂丹,看來要派上用場了。”
“薛大人,我有話要說。”金瑞見舉手示意沒用,開口打斷。
薛臻齊身形頓住,他艱難轉頭,“你、有、話、要、說?”
“是,我對您方才講解的戰術評語,有一些淺薄之見。”
小王爺知道自己已經控制不住局面了,後退三步,遠離戰場。
“你有什麽高見,盡管說!”
路坷小聲同董耿嘀咕:“王妃說不贏薛老,他失憶了。”
“那自然好。最可怕的是,他失憶了,如果還贏了薛老,那……”
路坷和董耿的臉上都露出了驚恐神色。
金瑞抿了口小王爺的茶水,起身,不慌不忙道:“您方才說羅城之戰,方将軍用的圍魏救趙是最好的戰術,我卻覺得并非如此。”
他指了指沙盤,“若借道薔城,可直接攻入,援軍趕到的時間就可以縮短一半,将士的傷亡将會大大減少。”
“薔城前有十萬敵軍駐守,如何借道?”
金瑞輕笑一聲:“薛大人為何不想想,敵軍為何要在薔城外駐守十萬将士?正是因為這裏地勢易攻難守,且只要借道成功,直入敵軍腹地。”
薛臻齊噎住。他從沒敢想借道薔城,方将軍乃是神将,這場戰役打完,後人誰敢提出質疑!只要看到十萬精兵,就沒人會想到從薔城借道。
“這個方将軍一介庸才,搞什麽圍魏救趙,浪費時間,坑害了不知多少将士。”金瑞撇嘴,“我要是主帥,先治他個救援不力之罪!”
薛臻齊方才還把方将軍大誇特誇,這會被金瑞一說,臉色黑如鍋底。
金瑞說完,還想着教小王爺知道對錯,于是故意問:“王爺,你說是不是?”
小王爺“咳”了一聲,“來人,王妃累了,送王妃回後院歇息。”
“我不累啊。”金瑞本來走到涼亭,是有些累,可這會越說越有精神,推開小王爺伸過來的手,繼續說,“薛大人您确實博學多才,但我鬥膽說一句,書不能讀死了,尤其是兵法,要是教錯了,害人不淺吶。”
薛臻齊一時沒忍住,一口老血噴出。小王爺扯開金瑞,老血便全都噴在了小王爺臉上。
小王爺抹了把臉,熟練地招呼,“快,喂薛老服一粒白鶴回魂丹。”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別問我是怎麽學會了兵法,薛老吐着吐着,我就學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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