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沈錯當日所中之毒實為化功散, 倒并非無法化解。

但确實十分針對她們姑侄倆的內功心法,可以使她們短期之內失去大半功力。

她先前聽霍紫蘇說是從柳容止處得來, 只以為是柳容止不知從何處找到了制毒的高人,沒想到竟是解語所為。

“難道我姑姑當初也是因為……”

沈錯自認中毒乃是自己大意輕敵導致, 而沈雲破當日沒有抵抗朝廷是為了天明教衆。

可若那化功散是解語所制,那麽沈雲破也極有可能是中了化功散的毒, 因而無力抵抗。

“這重要嗎?”花弄影笑意盈盈地望着沈錯與柳容止,“如今聖女既已不在,您與長公主成為了一家人,那麽我帶走解語也是理所應當之事。反正……她之前不也一直不在您身邊嗎?”

不知是否不願面對沈錯, 解語一直不曾進門。沈錯胸口起伏, 面唇發白, 目中一片赤紅。

“花弄影,你果然滿口謊言。說什麽對我姑姑忠心耿耿,她如今仙逝你卻沒有半分傷心。

我當日拒絕你實乃明智之舉,今日我便要你血濺當場!”

沈錯內力深厚,此時因怒意而蓬勃外放,一時掀得周遭桌椅震動不止, 離她最近的柳容止原便已奄奄一息,立時嘔出一口血來。

花弄影因此連退數步,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形。

沈錯與沈雲破之所以為武林恐怖, 便是因她們所習的《玄上無淨天罡經》高深玄妙, 不止有幾倍于普通心法的威力, 還有百毒不侵的功效。

便是偶爾有些毒無法立即解除,第二次也不會再對她們産生作用。

在花弄影等人之前,曾也有不少人想要「智取」,但最終都無疾而終。解語之前所制的化功散,對兩人都只能起效一次。

沈錯雙眼已然見紅,又哪裏理會柳容止的死活?手腕一翻,一把精鋼所制的折扇便從她手中飛出,直擊向花弄影。

花弄影慌忙閃躲,卻見一道人影後發先至,淩厲的掌風迎面而來。

她雖早有防備,動作卻還是不免現出了狼狽。腰間抽出的軟劍只挽了半個劍花便被沈錯兩指彈開,根本來不及抵擋身上便中了一掌。

雖說花弄影武功不算頂尖,但她的輕功在武林中也能數一數二。

然而在面對沈錯之時竟毫無招架之力,就連她自己也一時萬分震撼。

她雖離開天明教多年,但自小服侍沈雲破,因此自覺能估計出沈錯的武功,卻不想今日落魄至此,無論是躲閃還是還擊都在對方預料之中。

只是轉瞬之間,她身上便連中三掌,若非沈錯手中沒有趁手的武器,她早已命喪當場。

沈錯殺心大盛,身上衣袂随着蓬勃的內力在空中翻飛。

花弄影無力招架只得一味後退,周遭樹木房屋立時紛紛遭殃,沈錯所過一處一片狼藉。

花弄影眼見不支,沈錯得了機會變掌為拳,眼見着便要直轟向花弄影心口,空中突然響起了一道火铳發射的聲音。

沈錯此時眼中只有花弄影,身體雖預警到了危險,但不願後退,只堪堪避開了要害,長拳依然直擊花弄影身軀。

只是她這一頓還是讓花弄影得了機會,手中軟劍如同靈蛇一般纏繞上了她擊來的手臂。

沈錯避也不避,口中大喝一聲,氣勢無比兇猛,那軟劍猶如破布一般碎裂開來。

“少主!”

就在這一拳堪堪擊中花弄影身體之時,沈錯的耳中突然聽到了解語的聲音。

“唔——”

花弄影胸口中了一拳,立時便心血上湧,噴出一口血來,身體也随着去勢重重落到了遠處。

沈錯這一次并不急着去追花弄影,伸手摸了肩上的傷口一把,緩緩地看向了仍站在門口的解語,面色蒼白如紙。

解語臉上依然帶着平日溫柔的笑意,只是她手中的火铳此時正朝屋內指着柳容止。

“少主,還望您能放我姑姑離開。”

本應命喪那一拳之下的花弄影雖看起來傷勢不輕,但仍有餘力,此時已緩緩地站起了身。

“看來你們是有備而來,又是護心鏡又是火铳……”

花弄影捂着胸口,面如銀紙,唇角卻依然帶着笑意,神情作态與解語看起來十分相似。

“少主武功高強,我們若是不準備周全,恐怕這次是有來無回。”

沈錯肩頭血流不止,她卻仿佛毫無所覺。

“你們的目的是什麽?難道就是為了殺我姑姑?”

“郡主,我早已說過,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就是聖女,又怎麽會想殺她?

我希望她能從這俗世與孽緣中解脫,無論是用什麽方式。既然這就是她的選擇,那麽我也會為她感到高興。”

“那你們自爆身份又是為何?”

花弄影嘆了口氣:“若您願意站在我們這邊,這又如何能叫自爆身份呢?聖女既已不在了,我便沒有理由再留在乾正派。

我們殺了柳容止,然後一起離開京城。只要結合天明教餘部以及我這些年經營下的組織,我們大可不必懼怕朝廷。無論郡主您想做什麽,我都會盡自己所能輔佐您。”

“呵呵呵,你說我姑姑只喜閑雲野鶴,自己的野心倒是不小。”

沈錯只輕輕瞟了花弄影一眼,而後深深地望向了解語,“你姑姑似乎很了解我姑姑,那麽你又如何?”

解語抿了抿唇,輕聲道:“我早已與姑姑說過,少主志不在此。”

“哈,看來你沒有白呆在我身邊那麽多年。”她說着再次看向花弄影,冷笑道,“你聽到了嗎?這就是我的答案。”

“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如此,今日我與解語便與郡主就此別過。”

沈錯喉嚨間微微一滑,似有話要說,解語卻在此時道:“少主,長公主若再不救治,怕是華佗在世也無回天之力了。”

沈錯心口起伏,半晌才緩緩地道:“就算我肯放你們離開,你以為你們能下得了燕山?”

“此事便無需郡主擔憂了,我自有離開的辦法。”

花弄影捂着胸口艱難地移動到解語身邊,解語扶住她,最後看了沈錯一眼。

“少主,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見,望您兀自珍重。”

沈錯的面容早已不複先前恐怖猙獰,平靜之中卻更現出一份悲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今日便放你二人離開。不要讓我再見到你,否則……”

“多謝少主……”

皇家子弟多少都習了一些武藝傍身,景城自然也有些功夫。

然而不說比起沈錯、霍鳴英等人,便是比起霍紫蘇來那也是全然不夠看的。

她追到一半便已力有不逮,只得讓武藝稍高的錦衣衛們先行,自己帶兵在後慢追。

只又追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突聽身邊百戶叫道:“公主,這邊有人!”

景城剛一停下腳步,便見一個人影突然從旁邊草叢撲出,身上帶着血跡,不是霍鳴英是誰?

“霍掌門?”

景城大驚失色,正想出聲詢問,便聽得行宮方向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快去阻止、阻止……”

霍鳴英顯然受了不輕的傷,景城心中着急,暗道連你霍掌門都落到如此地步,我姑姑又哪裏還有活命的機會?

“阻止弄影……”

景城只以為自己聽錯了,卻聽到霍鳴英繼續道:“她要對長公主不利……”

伴随着這句話,行宮處響起了火铳的聲音——景城頓時心中一涼。

沈錯呆呆地在原地站了良久,直到錦衣衛出現在眼前,她才像是突然回過神般沖向柳容止所在的房間。

柳容止原就身體虛弱,此時又再次受傷,已徹底陷入昏迷之中。

沈錯微一思考,掌心運氣貼到了柳容止的背心之上。錦衣衛追到門口,以為沈錯要對柳容止不利,紛紛拔刀相向。

“我是在救她,若是想殺她,何須等到你們趕來?”沈錯只是輕輕看了他們一眼,錦衣衛便感受到了無形的壓迫感,“不想我母親有事,就給我安靜地待着。”

只是這樣一句話,這幾名錦衣衛便不敢再動。因為他們不僅明白此時的沈錯能夠對柳容止一擊斃命,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對方。

沈錯半個身軀都已被鮮血染紅,她卻渾然不覺,直到柳容止蒼白的面容漸漸恢複了一些血色,她才取下對方蒙着的白布,檢查她的雙眼。

“錯兒……”

柳容止唇瓣微動,目中卻無神,沈錯這才發現她雙眼已對光線沒有反應,臉頰之上還有許多未痊愈的傷口。

那一晚沈錯與花弄影去搜尋沈雲破,但柳容止又哪裏願意留在原地幹等?

竟故意調走霍鳴英,想要帶領護衛親自去尋找。結果途中遭遇餘震,從山道滑落摔斷了腿。

若非霍鳴英及時趕到将她救起,也用不着等沈錯動殺心了。

“今日算你命大。”

“你又何必救我?我知道你恨我,也厭煩與朝廷有牽扯,如花弄影所說那般,難道不好嗎?”

沈錯冷聲道:“我那般做自己自然痛快,但姑姑……姑姑她最心疼的便是百姓,從不曾想再起争端。

我雖厭惡朝廷,但也知道若沒有你們,百姓無法安居樂業。”

她頓了一頓,等喉中的哽咽與酸楚過去後才繼續道:“更何況姑姑不想我殺你,我不願違背她的遺願。”

柳容止黯淡無光的瞳眸微微一動,聲音低得連沈錯也差點沒聽清。

她說:“啊,原來這才是雲破對我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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